約莫過了一炷香的時間,顏小刀和閻無咎才從傅氏祖墳里爬了出來。兩人一頭一臉的灰。顏小刀咳了幾聲道:“我去京兆府尹再多叫幾個人來。這下面全是尸體,都是新的,還有女人和小孩。太慘了。”
閻無咎啐了一口道:“真他媽的不是人。”
何婧英問道:“下面什么情況?”
閻無咎道:“這下面連個棺材都沒有,反正肯定沒有這姓傅的。有十來具新的尸體,都被處理過,撒了石灰。”
何婧英:“都是得了鼠疫而死的?”
閻無咎:“這要開膛驗了才知道。不過看他們身上都撒了石灰的樣子,八成沒錯。”
何婧英:“怎么還有女人和小孩?”
閻無咎:“不知道是哪個畜生做的,看樣子是一家子被滅了門。而且,都沒有舌頭。”
何婧英心中驚駭,一家子被割舌滅門,還被埋在城郊一個不知名的古墳里。這件事情用慘無人道來形容,怕是都不夠。
顏小刀再回來時,帶來了京兆府尹的三個捕役。原本三個捕役對此十分不滿,嘟嘟囔囔地抱怨了一路,但見到何婧英瞬間就老實了。
畢竟是南郡王妃,要命不至于,掀了他們幾個的飯碗倒是輕而易舉。
三個捕役加上顏小刀與閻無咎,一共五個人,手腳麻利的不一會兒就將那墳里的尸首拖了出來。
一共十三具尸體,其中有三具女尸,一具約莫五、六歲小孩的尸體,剩余的都是男尸。
閻無咎一具一具地查看。閻無咎檢查完后將他們的衣服整理好,牙關緊要,氣得急了,胸中一上一下的起伏。“這些人除了那小孩,都得了鼠疫,但都不是因為鼠疫而死的。都是被活活勒死的。死的時間,與那也許是看守者的人差不多。”
顏小刀:“這下面我也查過了,應當不是關押他們的地方,這下面沒有可以隔離關押的地方。”
何婧英:“所以他們是死后被放進來的?”
顏小刀點點頭:“看著樣子原本關押他們的地方已經轉移了。”
六疾館里的人,密林里前后發現的兩具尸體,古墳里埋著的十三個人。這前后連起來,大致可以推斷出這樣一個合理的故事。
這些人都被關押在同一個地方。首先是密林里那句被狗啃過的那人,不知什么原因,從關押他的地方出來了,也許是逃出來半路死在密林的,也許是死后被人扔出來的,總之他是第一個得鼠疫的。也許是關押的地方較大,鼠疫與熱癥太過相似,他死的時候并沒有人察覺是鼠疫。六疾館那人,是第二個逃出來的。他逃出來之后鼠疫全面爆發,還沒有得鼠疫的人將患病之人全部殺死,并埋在此處。
京兆府尹將死者埋在義莊附近,畫好畫像張貼在城中讓家人認領。并在山莊附近清除鼠患。之后果然再沒有鼠疫之癥出現。
但同時,足足七日,十六具尸首都無人認領。
劇顏小刀的判斷,這十六人并不是家人,因此這并不是一個滅門案。這十六人穿著各異。那女兒和小孩衣著破爛,倒挺像個乞丐,但其他人都不算窮人。
這樣的人,不應該沒有家人。
京兆府尹只好擴大范圍,將畫像送到臨近的城鎮,繼續尋找。
在古墳鼠疫一案懸而未決的時候,蕭練就已班師回朝。
淳兒興高采烈地跑進屋里:“小姐,驛館那邊派人來說,王爺明日就會進城。”
蕭練總算是順利的回來了。這幾日懸起的心終于落了下來。
淳兒扯著何婧英的衣袖道:“小姐,我聽說為了迎接北朝公主,皇上還特意安排了儀仗隊。很是熱鬧呢。”
何婧英看著淳兒躍躍欲試的模樣,笑道:“你想去湊熱鬧?”
淳兒點點頭,湊道何婧英的耳邊說道:“我聽說這個北朝公主可是北朝的第一美人呢。小姐你不想去看看?”
何婧英故意逗淳兒道:“我干嘛要去看一個女的?”
淳兒可憐巴巴地拽著何婧英:“哎呀,小姐。再說了,前幾日跟著你義莊古墳到處跑,看了那么多死人,你也帶我看看美人,洗洗眼睛唄。”
何婧英徹底敗下陣來,回道:“好好好,不過去便去。我們在人群里看一眼就好,到時候百官都在路前,被人看見又要說我這個王妃有失體統了。”
這樣的場合,有百官夾道迎接,進了城便要直接進宮去覲見皇上皇后。如今沒有皇后,這一職應當是由范貴妃代勞。她一個王妃,只是王府女眷,無詔是不能去的。
淳兒開心地點點頭:“小姐放心,反正百官也見不怪了。”
何婧英:“…”
為了不扎眼,何婧英與淳兒特地穿了男裝,一大早就到城門口占了個靠前的位置。街上熙熙攘攘,萬人空巷。這北朝第一美人的名頭,引得萬人空巷。
除了百官相迎外,這街上還用花瓣鋪了滿地,如此別出心裁,想必主持儀典的人,正是何胤了。
日頭稍斜時,就見一隊人遠遠地向城門走來。蕭練與蕭子倫兩騎當先,率眾人走過城門。載著北朝公主的車輦還未入城,眾人只看到蕭練與蕭子倫二人就發出一陣贊賞的驚呼。周圍的女子更是將手里的花拋出,拋在二人身上。
陽光灑進城門,蕭練就這樣騎著小白龍踏著一地金黃,意氣風發地走了進來。白馬金履少年郎,矜豪縱,輕蓋擁。以前的蕭昭業是冷,現在的蕭練是渾身燃不盡的少年氣。想是北朝的風沙吹得厲害了些,蕭練那原本白皙的皮膚黑了一點,卻越發的顯得英氣勃發起來。
何婧英抬頭看著蕭練,心情也愉悅起來。以前的蕭昭業,總是讓人覺得背負了太多的秘密,有著與年齡不符的沉靜。而如今的蕭練,有這個年齡真正該有的少年氣,他就像一株向陽生長的植物,沐浴在陽光下,沒有絲毫的陰暗。
蕭練縱著小白龍從人群中走過,將將要錯過何婧英時,他回了頭。那原本就落了陽光的眸子,一瞬間更亮了。蕭練見何婧英如此打扮,壞壞地笑了一下,彎腰一伸手,就將何婧英拉到了臂彎里,抱上了馬。
一地的花瓣揚起,又紛紛落下,落在何婧英的眉上,肩上。
人群又爆發出一聲驚呼。
隨后小聲地議論起來。
“這不是南郡王爺嗎?他喜歡男的?”
“他不是已經成婚了嗎?”
“大庭廣眾之下不好吧…”
蕭練倒是大方,抱著何婧英騎在馬上,一邊對周圍交頭接耳的人點頭示意,一邊說道:“這是我媳婦兒,漂亮吧。”
何婧英十分后悔自己方才對蕭練那句“英氣勃發少年郎”的評價。心想這北朝的太陽,曬了你一個月,怎么都沒把你曬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