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置

第七章 把酒昭陽殿

  二人正要走出宮門,身后一個小太監踏著小碎步跟了上來:“南郡王妃,請等一下。”

  何婧英一回頭,發現正是范貴妃跟前的小太監徐美人。

  話說這個小太監原本是徐龍駒的弟弟。剛入宮時就在范貴妃跟前伺候。因為長得唇紅齒白的,像一個小姑娘,被范貴妃調笑說要送給皇上做美人,才得了這么一個名字。

  徐美人恭恭敬敬地對何婧英說道:“王妃吉祥,范貴妃說請王妃去商議要事。”

  何婧英嘴角一抽,笑道:“娘娘怕是又從哪得了什么珍釀吧?”

  何婧英將胖虎硬塞給蕭練說道:“你回府去可別到處亂走,就在書房里睡睡覺。等我回來啊。”

  何婧英跟著徐美人走了幾步,又十分不放心地回過頭來說:“你要有事就找馬澄和淳兒,可千萬別亂走啊。”

  蕭練認真地點頭道:“我昨晚跟你一起都沒怎么睡覺,我回去就在書房待著補個覺,你放心好了。”

  宮門旁一直面無表情裝木偶的侍衛聽到這句話,忍不住看了蕭練一眼。

  昨晚跟你一起都沒怎么睡覺?!

  這句話太讓人浮想聯翩了。

  徐美人一個小太監聽到這句話臉都紅了。

  何婧英心里翻了一個白眼,心想著今晚趁這痞子睡著,得拿針把他嘴巴縫起來才行了。

  何婧英與徐美人一起走到昭陽殿,果然看見范貴妃手中端著一杯酒,伸著脖子等著何婧英。見何婧英走了過來,立馬又端端地坐了回去,擺出一副貴妃的架子來。

  何婧英裝模作樣地行了一禮道:“見過貴妃娘娘。”

  范貴妃抬了抬手,高傲地說道:“免禮。”

  何婧英走上前一把將她手中的酒杯搶去:“你說你,老大不小了,怎么還那么不聽勸。太醫都說你不宜飲酒。你偏要偷著喝。每次喝都還要拉我下水。”

  范貴妃看何婧英把酒杯搶走的時候,滴出了好幾滴酒來,心疼得都要哭了:“小丫頭,你慢著點,這可是新進貢的西域佳釀,我好不容易讓徐美人從內務府拿來的。你也知道皇上不讓我喝酒,就這么一小壺,還是內務府冒著欺君的罪給的呢。”

  何婧英嗆道:“虧你還知道這是欺君之罪,你還把我叫來。跟著你我腦袋都不夠掉的。”

  范貴妃嘻嘻一笑:“皇上不是心疼你這個孫兒媳婦么,不會把你怎么樣的。”

  何婧英白了范貴妃一眼,問道:“你每次喝酒都要找個由頭,這次喝酒又找了什么理由?”

  范貴妃裝出一副惆悵寂寞的模樣,說道:“我就那么一個女兒,嫁到你們何家都不回來看我一眼,你不陪我喝酒,誰陪我?”

  何婧英氣笑了:“我說貴妃娘娘,你那寶貝女兒沒嫁的時候,每日要拆你這昭陽殿三回。現在送走了,你怕是高興得不得了吧?何況她嫁的是我堂兄,怎么就賴上我了?”

  范貴妃那張臉就跟變臉一樣,一瞬間又笑得如山花般燦爛:“那我們就喝酒慶祝一下,不也挺好?”

  這范貴妃也算是宮里的一朵奇葩。雖然已是三十一二的年紀,但是活潑得像個二八年華的少女。愣是憑著她這動若脫兔的性格,獨寵后宮。她膝下就一個女兒,長城公主蕭芙林,與她相比是有過之無不及,頑劣非常。更何況蕭芙林甚得皇上喜歡,愣是給慣了個無法無天的性子。

  何婧英與范貴妃初識時,何婧英才剛剛披麻戴孝地回到將軍府。在將軍府門前的街道上與蕭芙林起了沖撞。兩個少女都是一般火氣,誰也不讓誰。幾句話不到竟動起手來。

  何曾有人如此對過蕭芙林?可何婧英卻是個不怕事的。愣是把蕭芙林當成廟里搶食的野狗,好生修理了一頓。正逢此時,范貴妃出宮來尋,正好見到了被何婧英修理得服服帖帖的蕭芙林。

  范貴妃看到這世上竟然還有人能治得了蕭芙林,當即把何婧英引為知己。還給皇上提議將何婧英許給蕭昭業,才促成了一樁美事。

  何婧英拿起桌上的夜光杯給自己倒了一杯:“你女婿可是我們何氏宗族里面,人才樣貌數一數二的。你還擔心蕭芙林吃了虧去?”

  范貴妃嘴巴一撅:“我才不擔心她吃虧呢。就是她這一嫁,昭陽殿就冷清了不少。”

  何婧英把范貴妃杯子里的酒倒出來一點,說道:“我今日進宮來是給皇上請罪的。你可別喝醉了再連累我。”

  “你犯了什么錯了?”范貴妃問道。

  何婧英飲了一口酒,說道:“我把皇上賜的青云鯉給弄死了。”

  范貴妃笑笑:“我以為是什么呢,就是這事啊。”

  何婧英白了范貴妃一眼:“你是皇上的寵妃,當然與我們不同。損毀御賜之物可是重罪。”

  范貴妃揮揮手說道:“皇上哪里舍得罰你們啊。”范貴妃轉念又說道:“你知道蕭云英西邸的事嗎?”

  竟陵王蕭子良,字云英,是蕭昭業的二皇叔,在武帝的一眾皇子中也是出類拔萃的佼佼者。因為蕭子良文才出眾,蕭昭業小時候還在竟陵王府養了很長一段時間。現下蕭昭業與蕭子良二人,應是京城里最有權勢的兩位親王了。只是與蕭昭業不同的是,蕭昭業的權勢是武帝賜與的,而蕭子良的權勢是自己掙來的。雖然蕭昭業也曾隨武帝去蕩平山蠻,擊退北寇,但蕭昭業從來不愿在朝中任職。但無官職,也擋不住宮中潮水一般的賞賜,一波一波地往南郡王府送。蕭子良不一樣,他歷任南徐州刺史、揚州刺史、車騎將軍、司徒,現在已在朝中執了尚書令。他的功業、權勢是他自己一點一滴積累起來的。

  這就是帝王家,原本就是不公平的。

  但也是公平的。榮華尚未享盡,他們就雙雙殞命了不是嗎?

  何婧英笑了笑:“竟陵王的西邸中不是時時都有不少人么?”

  范貴妃道:“這次不一樣,你還記得三年前么?蕭云英找了范子真到西邸辯佛?”

  蕭子良與范縝辯佛之事,也算是三年前的一段佳話。其實不僅在朝中,蕭子良在世家子弟中也是宗主一般的存在。蕭子良在京城西郊玄武湖畔的雞籠山建了西邸。如今的文人墨客都以拜會西邸為榮。

  不過西邸這名聲也不是來得那么容易。文人墨客大多孤傲,最初是不愿去西邸的。因為蕭子良畢竟是一位親王,讓人不免有攀附權貴之嫌。蕭子良便在西邸又設了佛堂,日日親自打掃,禮佛。最初宗族以為打掃佛堂失了親王的身份,還勸說蕭子良。可蕭子良全然不聽,仍是日日打掃。就這么掃了一年半,文人墨客皆都認為蕭子良禮賢下士,有文人風骨。從而西邸慢慢興盛起來。

  不過這一番作為倒是引起了范縝的注意。范縝可不是什么酸腐文人,是個會在佛寺門口罵住持禿驢的混人。去年,他特地爬上北極閣,跟蕭子良吵了一架,說這世間既無神明,也無因果。

  此番當然是引起了文人墨客諸多人的不滿。

  范貴妃塞了一把瓜子到何婧英手里,笑道:“沒想到這范子真是一頭倔驢。去年和蕭云英吵了一架后不過癮,還去寫了本什么神滅論。你想想啊,現在這些文人,自命清高,還有不少人給自己取了法號。范子真這本書一出,他們面子怎么掛得住?當下齊齊跑到西邸去,要求蕭云英去將范子真綁了來給佛祖道歉。文人生起氣來,聲勢也不小,當時都要控制不住局面了,全靠皇上派了蕭彥孚前去鎮壓,才把這事給壓下來。”

  后軍將軍蕭諶,字彥孚,掌羽林監,也是蕭昭業的騎射老師,人才武功也是一等一的,可惜全都用來處理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了。

  經范貴妃一提,何婧英就想起了此事。上一世,因為這事蕭諶還找著蕭昭業出去喝了一晚的悶酒。

  忽然何婧英心里一驚,上一世,范縝因此事被武帝賞識,武帝因此讓范縝出使北魏。蕭昭業隨范縝一同出行,還在北魏被刺客刺傷,被蕭諶帶回南郡王府。

  范貴妃四下看了看,湊到何婧英耳邊小聲說道:“西邸的事情,還是讓皇上忌憚了。這一次,皇上要與北魏動兵,想讓法身(蕭昭業小字)去。蕭云英建立西邸的這幾年,南來北往的名士,朝中官員,已是只知有竟陵王,不知有太子。太子曾在修建東田小苑時受過傷,落下了頑疾。如今太子不能征戰,皇上就想要法身去立些軍功。”

  若是以前的蕭昭業,征南戰北,可以一擋十。刀劍騎射也是樣樣精通。可現在這位登徒浪子,哪里像是個可以馬背上舞刀弄槍的主?敵人那一槍刺來,他還不得抱著頭摔下馬去?

  何婧英頭又疼了起來,看來是要快一點把蕭昭業換回來才行了。

  何婧英趕緊放下酒杯,告辭道:“貴妃娘娘,那個我家中還有事,你自己喝吧。我走了啊。”說罷一溜煙地跑了。

大熊貓文學    鳳棲南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