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室中。
老太太此刻終于想起了小兒子何文軍,而顧晨的樣貌,還有出色的臨場發揮,都讓老太太此刻堅信不疑,面前的顧晨就是自己三年未見的小兒子何文軍。
迫于情況,顧晨只能暫時先答應下來,也是拍拍老人的肩膀,安慰著說:“我不走了,這次過來就不走了。”
“真的?”
“嗯。”顧晨還能說什么,像穩住老太太的情緒,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老太太笑了,這一次沒有之前的沮喪。
似乎兒子回家,讓自己的心情大好,身體也瞬間硬朗了許多。
“快去做飯吧,難道媽今天高興,我們一家人,好好的,吃一頓團圓飯。”
何文婷擦了擦眼角的淚水,瞬間敦促自己老公莊虎下廚。
莊虎似乎也是個本分人,老婆說什么,自己就做什么,完全沒有一點大男子主義。
當地便點頭答應下來,轉身往廚房走去。
而就在何文婷扶住老太太,準備將老太太扶下床的同時,老太太卻突然眼眸一怔,猛的將何文婷一把推開。
要不是身后有盧薇薇扶著,何文婷險些要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在地上。
“你是誰呀?”老太太面目驚恐,似乎也被嚇了一跳。
“我是文婷啊。”何文婷撩了撩長發,也是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
但老太太似乎并不配合,突然又將身子縮了回去,死死拽住床板道:“不,你不是文婷,文婷已經死了,你不是文婷。”
“媽,我是文婷啊,您怎么又忘記了?”
“你不是,你快走開,走啊。”
老太太此刻情緒不穩,剛才的好心情頓時蕩然無存。
但凡只要何文婷上前,老太太就像發了瘋一樣,亂手將她打開。
何文婷接近不了老太太,瞬間在顧晨和盧薇薇面前尷尬無比,可又沒轍。
“媽這是怎么了?”顧晨一臉疑惑,感覺這才剛認出自己這個“假兒子”,可瞬間又把女兒給忘了?
何文婷急躁不安,也是趕緊解釋:“老媽的老毛病又犯了,之前總是忘東忘西的,有時候記得這個人,有時候又不記得。”
“常常還把我認錯為大姐文慧,可能剛才太過激動了吧,剛想起你,又把我給忘了。”
“還有這種操作?”盧薇薇倒也不是頭一次聽說,但也能感受到,老人的阿爾茨海默癥已經越來越嚴重了。
現在開始抗拒何文婷,重新縮回到床上。
經過老太太這么一鬧,何文婷頓時也沒轍了,壓根就接近不了。
顧晨看到老太太一副驚恐的面容,也是十分好奇,但還是嘗試著緩緩靠近,指著自己問老太太:“媽,你還記得我是誰嗎?”
“你是…文軍。”
老太太似乎還記得顧晨。
顧晨見狀,也是一臉欣喜,至少老太太此刻還沒有轉眼之間就把自己給忘記。
于是轉過身,對著何文婷道:“讓我來吧,媽還記得我。”
“好吧。”何文婷現在根本靠近不了,老太太突然對自己十分排斥,想想也就讓顧晨代勞。
顧晨深呼一口氣,緩緩靠近老太太,伸手說:“媽,我們出去走走?”
老太太目光呆滯,盯著顧晨猶豫片刻,又將目光投向何文婷。
可當老太太注視何文婷不斷短短幾秒,似乎已經嚇得魂不守舍,趕緊一把拉住顧晨道:“文軍,你帶媽走走,不要她。”
“好,我帶你走。”感覺老太太此刻需要逐漸平復心情,讓情緒漸漸平緩下來。
顧晨也沒猶豫,開始試探性的拉住老人的胳膊,這才緩緩將老太太扶到床邊。
而此時也正是盧薇薇發揮賢惠兒媳的時候了,之間盧薇薇蹲在地上,開始為老太太穿上布鞋。
老太太一臉疑惑,指著盧薇薇問顧晨:“她是誰?”
“您未來兒媳。”顧晨說。
“哦,對,是未來兒媳。”老太太的腦袋似乎在劇烈波動,但卻依然還記得盧薇薇。
盧薇薇此刻也是深呼一口氣。
感覺這老太太要是轉眼也把自己給忘了,指不定也像剛才對付自己二女兒何文婷一樣,亂開。
但好在老太太還是認出了自己。
“媽,鞋穿好了,您站起來走走。”盧薇薇也是深呼一口氣,感覺這伺候人的工作,還真不是自己的特長。
老太太非常配合,死死抓住顧晨的胳膊,利用自己虛弱的身軀,還是一點一點的站起了身。
此刻,顧晨走一步,老太太跟一步。
但是在靠近何文婷時,顧晨明顯感受的到,老太太使勁往自己身邊擠,似乎壓根不像靠近何文婷。
這讓顧晨也替何文婷趕到悲哀。
畢竟,三弟何文軍跟大姐何文慧不在家的這段日子,都是何文婷兩夫婦在照顧老人。
可現在,老人見到自己這個“假兒子”,轉眼就把付出最多的親閨女給忘記了。
這對何文婷來說,無疑是一次重大打擊,似乎是對自己多年照顧的一次否定。
但何文婷此刻卻是強顏歡笑,似乎并沒有責怪自己母親的樣子。
畢竟,老太太的阿爾茨海默癥已經越來越嚴重,這是自己來這之前,何文慧交代給自己的具體情況。
而自己也需要在這兩天時間,竟可能的讓老太太感受到一絲親人的關懷。
因此,顧晨感覺自己這個何文軍的身份容重道遠。
來到門口的院子,盧薇薇趕緊搬來一張小竹椅,而顧晨則攙扶著老人,小心翼翼的讓她坐下。
此時正值中午,但是由于氣溫較低,陽光照在身上,反而讓人感受到難得的舒適。
廚房內的切菜板,不停的發出“篤篤”的動靜。
“二姐夫”莊虎正在做菜,而何文婷并沒有去幫忙,而是站在房間門口,關注著大家的一舉一動。
顧晨感覺氣氛過于古怪,但盧薇薇卻是個話癆屬性,開始跟老人聊家鄉,聊美景,尤其是聊美食。
老太太在跟盧薇薇的聊天過程中,似乎也感受到了一絲溫暖,竟然開始跟盧薇薇主動交談起來。
眼看老人有人陪伴,顧晨輕輕松開雙手,來到門口何文婷身邊。
“咱媽不記得你,你不難過嗎?”顧晨問她。
何文婷淡笑著搖頭:“沒什么好難過的,別說是我,有時候她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
“倒是你們來了之后,她終于肯下床來院子里走走,這已經很不錯了。”
“那她平時都一直躺在床上的嗎?”顧晨又問。
何文婷雙手抱胸,靠在門邊點頭附和:“至少這段時間一直是這樣。”
“老婆,過來搭把手啊,我這里可忙不過來呢。”
見何文婷只是干站在門口,跟顧晨交流,正在廚房忙碌的莊虎開始催促。
要突然趕出一家人的飯菜,莊虎即便有三頭六臂,也很難盡快做出一桌美食。
何文婷扭頭一瞧,也是不耐煩道:“行了,我知道了。”
看了呀顧晨,何文婷咧嘴一笑:“我先去幫忙,你在院子里跟弟媳好好陪陪她。”
“嗯。”顧晨當然是爽快答應。
見何文婷走去廚房,幫助老公莊虎一道忙碌午餐。
顧晨也順勢回到老人和盧薇薇身邊。
此刻的老人,似乎開心極了,很久沒有這么快樂的樣子。
見顧晨也蹲到自己身邊,老太太下意識的瞥了眼身后。
見何文婷和莊虎都不在這里,老太太這才靠近顧晨,對著顧晨耳邊小聲說道:“文軍啊,你可千萬千萬不要跟他們走太近,他們不好。”
“不…不好?”顧晨有些不太懂老太太的意思,也是淡笑著問她:“媽,你是指什么?”
“總之就是不好。”老太太似乎也說不上為什么,一臉焦急的樣子。
顧晨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又問:“是他們欺負您?”
話音落下,老太太突然臉色驚恐,又下意識的瞥了眼廚房方向。
這一刻,突然還是察覺出老人臉上的異樣表情。
按理來說,老人家一直由這兩夫妻照顧,應該跟兩人最為親近才是。
可剛才房間內的一幕,還有現在跟自己吐槽二女兒和女婿的不好,感覺這就有些說不過去了。
也就在此時,老人的手臂忽然死死拽住顧晨,驚恐著說:“文軍,你在國外做生意還好嗎?”
“還…還行。”面對老人的突然詢問,顧晨倒是回答自如。
可就是老人是手臂,似乎瞬間化成一道鋼鉗,死死拽住自己的胳膊。
要不是穿著外套,如果是短袖,估計這老人的指甲都能掐進肉里。
“帶我走好嗎?我們一家三口,去外頭過日子好嗎?然后兒媳再生個大胖小子,我替你們照顧孩子。”
老人家似乎神情緊張,說話也開始變得語無倫次。
盧薇薇聽到這話,也是又好氣又好笑。
就老人目前的身體狀況,還替自己帶孩子?想想也有些過于天真。
可老人家的話又是如此溫暖,仿佛這正是自己所期待的。
顧晨見老太太又一次激動起來,并沒有將自己的胳膊挪開,而是繼續拍打著老太太的肩膀,安撫著說:
“那您想去哪?”
“去你們居住的地方,去哪都行,你忘記了,你曾經答應過我的,要帶著我,開著車,然后游遍千山和萬水,難道你都忘記了嗎?”
“我…”
顧晨有點懵,之前也沒聽何文慧跟何文婷說起過,何文軍答應過老人有這種要求。
可現在老人突然提及,顧晨一時間也難以招架,只能暫時安撫情緒,便點頭答應著說:“我是說過的,開著車,帶著您,還有您的兒媳,一起游遍千山和萬水。”
“那我們現在就走好嗎?文軍,你是個好孩子,你可不能騙媽?媽就你這么一個兒子。”
“不是還有大姐文慧,二姐文婷嗎?”顧晨感覺,這老太太一見到自己這個“假兒子”,竟然連親閨女都不記得她們的存在,著實有些讓人尷尬。
但老太太的眼神卻異常堅定,也是死死拽住顧晨胳膊道:“什么大姐二姐,我只有你這么一個兒子,媽只有你。”
“媽,文軍,薇薇,飯做好了,過來吃飯吧。”
也就在老人情緒激動的同時,何文婷跟莊虎,已經將做好的飯菜上桌,然后二人抬著桌子,小心翼翼的從廚房出來,放在院落當中。
村里的狗子,似乎也聞到香味,瞬間齊聚在院落當中,搖擺著尾巴,似乎在隨時等待著主人骨頭的施舍。
顧晨見狀,也準備過去幫忙,可老太太卻依然死拽住不放,這讓顧晨頗為尷尬。
而盧薇薇則騰出手來,開始將周圍的長凳搬到餐桌旁。
見老太太還在那兒拽住顧晨,讓顧晨動彈不得,何文婷也是笑臉盈盈的走上前道:
“媽,就算三弟剛回來,你也用不著這么抓住他吧?松手,讓他過來吃飯啊,您也過來。”
“我不吃飯,我要跟文軍離開這里。”老太太似乎像個小孩,突然間鬧起了脾氣。
何文婷也有些無奈,只能催促著說:“文軍,趕緊把媽帶過來,不吃飯怎么行呢?不吃飯你哪也不去了。”
“是啊媽,趕緊的,我們先吃飯。”雖然不知道老太太為什么會如此倔強,但在顧晨的再三催促下,老太太最終還是選擇了妥協。
跟著顧晨一道,坐在了八仙桌前。
何文婷在給老太太添好飯菜之后,開始給顧晨夾菜。
“文軍啊,這個家鄉的蓮藕,一向都是你最愛吃的,這次回家就多吃點。”
“嗯,謝謝姐。”顧晨果斷感謝,隨口將蓮藕送入嘴中。
“薇薇啊,這個鴨肉是我們這里有名的山鴨,是一直放養在山上的,肉質鮮美,你嘗嘗看。”
“嗯,謝謝姐姐。”盧薇薇也瞬間化身端莊淑女,不僅坐姿優雅,說話也格外溫柔。
這讓顧晨感覺,這還真像是一家人該有的樣子。
可是看著身邊的老太太目光呆滯,出于好奇,顧晨又問何文婷道:“對了姐,媽這種情況,還適合坐車旅行嗎?”
“什么?”何文婷似乎沒理解顧晨的意思。
于是顧晨又道:“剛才媽跟我提起,關于我帶她開車游山玩水的事情。”
“不行,絕對不行。”一聽是這事,之前坐在一旁的姐夫莊虎,頓時態度堅決,果斷否定。
拿著筷子呆滯在那的何文婷,在短暫沉寂了幾秒后,這才淡笑著回復說:“你看媽身體都這樣了,怎么能長途跋涉呢?”
“可是媽好像很渴望出去的樣子,要不,姐姐姐夫有空也開車帶媽出去兜兜風?”
“不,不要。”
這邊盧薇薇話音剛落,那頭的老太太卻突然抓狂,整個人瑟瑟發抖道:“我不要跟他們一起,我要跟文軍在一起,文軍是我兒子,他才不會害我們。”
見老太太又是一把拽住自己,顧晨這下也吃不下飯,只能對著何文婷尷尬的笑笑:
“二姐,媽這是…”
“害,別管這些,媽的老毛病一番,甭管你之前對她多好,一概不認,翻臉就說不認識你。”
瞥了眼身邊五大三粗的莊虎,何文婷也是有些無奈:“有時候,你姐夫端著做好的飯菜來給她喂飯,她抬頭就把飯碗給打飯,還罵你姐夫是混蛋,甚至還要撿起地上的瓷器碎片來砸你姐夫。”
幽幽的嘆口氣,何文婷也是沮喪不已。
盧薇薇見狀,也是趕緊安慰著說:“可能真的是老毛病又犯了,那之前是這個樣子嗎?還是說最近的這種癥狀越來越嚴重?”
“之前和現在都一樣。”莊虎自顧自的吃著飯菜,似乎想起此事,心中也是一臉憋屈。
何文婷見狀,也是用肩膀碰了碰莊虎,瞥著下巴提醒著說:“你也別光顧著自己吃吧?給三弟倒酒啊。”
“哦哦。”才反應過來的莊虎,此刻立馬將身邊的酒瓶打開,就要準備給顧晨倒酒。
顧晨見狀,立馬制止道:“姐夫,我不喝酒。”
“不喝酒?”莊虎的酒瓶懸在手中,下意識的瞥了眼何文婷。
何文婷也是尷尬的笑笑:“文軍,你以前可是很能喝酒的,要不,就陪你姐夫喝兩杯?”
顧晨有些尷尬,之前也沒替何文軍喝酒的事情。
可顧晨有自己的原則,干正事從不沾酒,自己也不太會喝。
可面對“姐夫”莊虎的熱情,自己實在難以抗拒。
這時候,倒是一旁的盧薇薇過來解圍,立馬淡笑著解釋:“是我不讓他喝的,以前一喝酒就鬧事,后來買車之后,我就再也不讓他喝酒,所有,現在酒這玩意兒,在我這都是禁品。”
“呵呵,弟妹這么厲害?”聞言盧薇薇說辭,莊虎也是尷尬一笑。
感覺盧薇薇都這么說了,自己也不好強人所難,于是便收回酒瓶,隨手從地上拿起一瓶飲料說:“那喝點飲料總行吧?”
“飲料可以。”感覺莊虎還是通情達理的,在不暴露自己偽裝何文軍身份的情況下,喝點飲料也未嘗不可。
想到這里,顧晨便直接接過莊虎遞來的一杯飲料。
“弟妹也喝點,這飲料不錯。”見顧晨接過飲料,莊虎立馬又將另一杯飲料倒滿,遞給伸手過來的盧薇薇。
何文婷見狀,也是端起自己手中酒杯,提議著說:“今天難得三弟文軍和弟媳回來,現在就差大姐文慧了,不過,沒關系,一家人能夠團圓在一起,比什么都重要不是嗎?”
“對,比什么都重要。”莊虎端著就被,也是點頭附和。
“所以,我提議,咱們干一杯。”何文婷說。
見“二姐”發話,顧晨也顧不得太多,跟著大家一起舉杯。
4人在老太太的注視下,一起碰杯,準備一飲而盡。
可就在此時,老太太似乎又戲精上身,再次攪局,一巴掌將顧晨手中的杯子拍飛了出去。
飲料頓時濺灑一地。
“媽,你鬧夠了沒有?”見老太太如此任性,何文婷再也忍不住的呵斥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