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高楊見狀，這才啊道：“對不起啊兄弟，這里是警隊食堂，但是也對外開放的，掏錢就能吃飯。”
“原來是這樣啊。”年輕男子這才摸了摸口袋，掏出手機道：“移動支付可以嗎？”
“當然可以了，我去幫你看看還有多少飯菜。”康師傅接話，直接站起身，朝著打菜窗口走過去。
此時此刻，兩位打飯阿姨，正坐在里頭閑聊著家常理短。
而康師傅則是將飯菜清點一下，這才回頭問道：“小伙子，還有紅燒魚，青椒肉絲，排骨還有一點，青菜不多了，你要嗎？要我給你多打點。”
“要的要的。”年輕男子趕緊走上前，將手機掏出來道：“到哪掃碼？”
“你付給我吧，我用我的飯卡給你付款。”
“好。”
兩人在打菜窗口完成交易。
隨后，年輕男子又和康師傅，坐回到剛才的位置上。
見年輕男子狼吞虎咽，吃完午餐的高楊也是一臉嫌棄，道：“我說你們那邊到底什么情況啊？河流污染的事情，不是很好解決的嗎？有必要鬧到區里來嗎？”
“你不懂。”年輕男子吞下幾口飯，這才解釋道：“這是河流污染的事情嗎？并不是，這是關于幾個村子里恩怨的事情。”
“這些年，這幾個村子積怨頗深，只是真好利用這次河流污染的情況，把多年的積怨給釋放出來，就是爆發。”
“這次上游的村子污染了水源，下游幾個村子這還不抓住你把柄，好好治治你不是嗎？”
顧晨笑了笑說道：“都是一個地方的，有必要這樣做嗎？要我說，大家坐下來好好談最好。”
“就是啊。”盧薇薇見顧晨發話，也是不由插嘴說道：“鄉里鄉親的，和諧不好嗎？”
“關鍵是這些人愿意坐下來好好談啊。”年輕男子也是邊吃邊道，顯然也為這事所頭疼。
顧晨忽然咦道：“話說這幾個村子里的人鬧矛盾，跟你有什么關系啊？你應該不是那幾個村子里的人吧？”
“嗯嗯。”年輕男子趕緊點頭，道：“我家就住在市區，只是我上班的地方在蟠龍鎮，而那家企業的許多工人，都來自那幾個村莊。”
“平時這幫人就喜歡拉幫結派的，在崗位上一言不合就動手，我們這些管理攔都攔不住。”
“是挺慘的。”王警官聽完之后，也是頻頻點頭：“鄉鎮企業要是被這種拉幫結派的風氣所感染，恐怕效益也好不到哪去吧？”
“哈哈。”年輕男子也是笑噴道：“效益？別跟我說效益，從管理到工人，都是這些村里的鄉親，管理起來都是一團糟，而且這些管理都喜歡護犢子，護著本村人，這樣就容易鬧矛盾啊。”
“而且我一個市區過去的行政部副經理，感覺就跟做奶媽一樣啊，各種雜事一大堆，修個燈泡這么簡單的事情，我一天都要遇見好幾次。”
想了想，年輕男子也是長嘆一聲，道：“也就是我手下無人，同樣幾個車間主任，他們手下都是幾十號人，呼風喚雨的，我感覺夾在中間，什么事情都辦不好，什么事情都要顧及幾方的利益，我夾在中間真是里外不是人。”
“嗯嗯。”見習警小趙趕緊舉手道：“這個我可以證明，其實他一直在協調這些人之間的關系，只不過當地的民風過于彪悍，他雖然是個行政部副經理吧，但其實也挺慘的。”
吃完午餐的年輕男子，這才拿出餐巾紙沾了沾嘴，自我介紹道：“不好意思啊各位，忘記跟大家自我介紹一下了，我叫劉小凡，是蟠龍鎮星光制鞋廠的行政部副經理。”
“喲，年紀輕輕就當上行政部副經理了，未來可期啊。”盧薇薇也是不由調侃兩句。
劉小凡紅臉道：“哪里哪里，也就是從儲備干部一步一步上來的，運氣好而已，每天上班996，累得像條狗。”
“996？”丁亮頓時噗笑道：“可以的可以的，跟我們警察差不多，有時候我們會連續上班40天，可能那個時候，我們才對996有點期待吧。”
“跟你們警察肯定是不一樣的，你們做的事情都很有意義，而我們的996，基本上在做一些毫無意義的事情。”
“你是指哪方面？”顧晨一臉好奇的看著他，感覺劉小凡是“劉小煩”。
劉小凡將餐盤放在一側，道：“首先吧，毫無意義的開會，臺上領導發言兩個小時，你們有沒有遇見過？”
“多了去呢，這算什么？”黃尊龍一臉不屑，感覺對于警隊的會議來說，劉小凡這就是灑灑水。
“嗯。”劉小凡點點頭，道：“開會幾小時的是挺多，但是領導只給我們傳達出一條所謂的有效信息。”
“可他到底在說什么？我們臺下同事頭腦風暴10分鐘，只討論出一個結果，那就是今天中午吃什么？”
“哈哈。”盧薇薇笑出豬叫：“你們這個會開的是有點失敗啊，比起你們的會議，我們警方開會，都是傳達精神和工作指示，目的性很強。”
“而且是根據會議內容情況來開，一個小時能開完就一個小時，開不完兩小時三小時也得開，有時候兩個小時的會議，一個小時講完，那也就散會，絕不浪費半點時間。”顧晨也跟在盧薇薇后邊，繼續補充著說道。
劉小凡豎起大拇指：“你們警隊確實厲害啊，我們那些領導要是有你們這樣的辦事效率，那可就太好了。”
“你們是不知道，我們每天都是不知所措的下班，一到下班時間，你放眼一看，干啥的都有，就是沒有人要走，同事都沒走，我怎么好意思呢？”
“為什么不走？那是你應該下班的權利。”顧晨忍不住淡淡的說道。
劉小凡擺擺手，道：“警察同志，你這個問題我也考慮過，但是后來大家還告訴我，這是一種文化，待在這里，就是努力的象征，所以沒事也得拖著。”
“這點我們警隊還真不像你們企業這么虛偽。”高警官聽聞之后，也是不由吐槽兩句道：“毫無效率的開會，下班不敢走，浪費的是自己的時間，又沒加班費，坐在那里也沒意義。”
身體往后一靠，高警官頓時又得意道：“再看看我們警察，下班不下班，關鍵看問題解決了沒，沒解決問題，我們哪怕不吃飯，也得幫你們解決好。”
“看出來了。”劉小凡笑嘻嘻道：“就您高警官，我是真佩服你，飯點拖了這么久，您才回到食堂吃飯，論敬業精神。”劉小凡一拍大腿，豎起大拇指道：“你們是這個，而我們…”
劉小凡頓時將大拇指調轉了方向。
“哈哈哈，你們這是自作自受啊，做給老板看有意思嗎？”盧薇薇反正感覺這樣的996毫無人性，甚至有些拍馬屁的味道在里面。
“當然沒意思。”劉小凡擺出一副苦瓜臉，道：“最后，沒完沒了的加班，臨下班了，老板又啪的一份工作扔在你臉上，立馬要完成，因為他后天要看。”
“后天要看，為什么今天你就要完成？”顧晨也是頗感好奇，感覺有點邏輯不通。
“因為明天，他會給你一個新的工作，大后天他要看。”劉小凡弱弱的說。
“哈哈哈。”周圍的警員一陣噗笑。
“當然了。”劉小凡忽然又接住話題道：“如果我的工作，真的多到八個小時都完成不了，那我真的誠心誠意的想問一句我的老板，他不能多請幾個人嗎？這摳的，活像一個周扒皮。”
“所以啊，著996，讓我沒有一天是快樂的，星期一到星期天，每一天我都‘視死如歸’，我這是去上班嗎？”
“不是，你這是去‘上墳’。”王警官說。
劉小凡也是哈哈笑道：“所以是不是？是不是有同感？”
“我劉小凡工作這幾年，總算悟出些道理，這還只是個開端，因為你的工作一旦996，你就不由自主的和自己的生活886，首先你沒有辦法休閑娛樂對不對？”
所有警員面面相覷，然后點頭。
“沒錯。”有人附和。
“對嘛，一周只剩星期天，但是星期天是拿給你玩的嗎？不，是拿來給你星期一上班做心理建設的，想去蹦個迪，一周只剩下一天，還不夠你醒酒的。”
“而且你想去旅個游，等小長假吧，你說人家說旅行的意義不在目的地，而在于沿途的風景，可沿途全是車，哪里有風景？”
“還有人人人人你人人人人。”盧薇薇趕緊補充。
“對對對。”劉小凡也非常同意，道：“咱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一看，又全是人，還不如在路上看車呢。”
“而且不僅如此，你的手機也變成了炸.彈，任何一條短信提示音，都讓你心驚膽寒，宛如驚弓之鳥。”
“所以我劉小凡，絕不是在996，是在10086。”
顧晨看了眼劉小凡，笑道：“這么看來，劉小凡先生的工作，跟我們警察也差不了多少嘛？”
“那是那是。”劉小凡也是一本正經的道：“而且最后，我的健康每況愈下，我的眼袋大的可以裝零花錢，頭發掉的可以織毛衣。”
“倒是去醫院做個體檢吧，拿到結果的我，還以為占了個大便宜。”
話音剛落，所有人都有些茫然了。
著去醫院做個檢查，怎么還占便宜？
“醫院什么情況？”王警官不由多問了一句。
劉小凡笑道：“因為我只花了兩百塊錢，就檢查出了十幾種病，我再不886，我就等著120吧，反正我是準備打算辭職了，每天累的跟孫子一樣，我不干了。”
感覺劉小凡這是來警隊食堂宣泄的啊？
頓時顧晨也是笑笑：“沒錯，你們這開個會，真的是照本宣科，強制故障。”
“不可能。”盧薇薇也是擺擺手，道：“10分鐘是討論不出來吃什么的，起碼半個小時起步。”
“真的。”又一名老同志也插嘴道：“我舅舅以前工作的地方就是這樣，無意義的開會，無意義的上班。
“開會我是有陰影的。”康師傅也是感同身受，笑了笑說道：“以前我呆過一個公司，早上開晨會，中午開午會，晚上開晚會。”
“平時假日也會通知你去開會，這還不是重點，重點是每次開完會，還要讓你說感想，我勒個去，到現在我都不敢去這種開會的單位，特么的都有陰影了。”
“看來還是公司體制的問題，需要糾正。”
“糾正？我看是要先把這個公司的風氣給改改，不然怎么改都一樣，換湯不換藥。”
“劉小凡要失業了，下家找好了嗎？”
眾多警員忽然感覺劉小凡的說辭，讓大家感受到了一種警隊多年來的許多不合理規矩。
就比如開會，之前趙國志還不是主要領導時，經常會有上級領導來走馬開會。
講了道理一大堆，可實質要傳達的主題卻沒有，讓大家聽的云里霧里。
耽誤大家工作出勤不說，還要讓大家說感想。
趙國志也是看不習慣這種風氣，因此才多次跟上級反應，甚至跟“開會”領導拍桌子，說耽誤老子工作。
也正是因為趙國志的犟脾氣，讓許多喜歡“開會”的領導，不敢再來當時的芙蓉派出所。
因此，流行一段時間的“開會潮”，也就此漸漸退去了。
而當趙國志當上了現在的芙蓉分局主要領導后，更是對這種毫無效率，耽誤工作的會議進行大刀闊斧的糾正。
砍掉了許多無意義的會議…
就比如能在工作群里溝通解決的問題，他堅決不放在會議室。
也正是因為芙蓉分局有趙國志這樣的好領導，所以下邊的警員工作雖然辛苦，但大家感覺非常有意義。
劉小凡也是頗感意外。
自己一席話，竟然得到了芙蓉分局眾多警員的感同身受，不由感慨道：“反正老子也不干了，這個月做交接，下個月走人。”
“所以這個月，領導有什么苦差事，都往我這里塞，就比如今天這事吧，原本是幾個村莊的事情，但是考慮到鬧事的都是我們公司的員工，所以領導特地派我來這邊，給大家做協調。”
“呵呵。”想到這里，劉小凡也是不由苦笑兩聲道：“可是怎么做協調？這幫人都是沒事找事，我算是看透了。”
“反正干完這個月，什么事情都沒有，我也不怕得罪這幾幫人，都是一幫刁民，難伺候啊，剩下的日子，我也要好好做一回自己。”
“我再也不想看這幫領導臉色了，尤其是這幫車間主任，一個個拽得跟個二五八萬似的，以為人多了不起啊，我劉小凡也是要尊嚴的。”
“在蟠龍鎮星光制鞋廠，我再也不想拍馬屁了，下班我就走，誰愛裝誰裝去，還有領導交給我的事情，今日事今日畢，后天要的明天給，絕不今日做。”
“我就是要告訴他們，我劉小凡，從此站起來了。”
劉小凡忽然單腿踏在座椅上，擺出一副大海航行靠舵手的姿勢。
或許是因為劉小凡在蟠龍鎮星光制鞋廠干行政太壓抑，此刻徹底得到釋放一般。
他的臉色滿是未來可期的樣子。
“恭喜你呀，劉小凡。”盧薇薇不由拍手叫好道：“合著你以前都是跪著啊？”
“哈哈哈…”
本來好好的氣氛，忽然之間又被盧薇薇給搞沒了。
劉小凡收回動作，道：“我這次過來，其實是跟高警官和趙警官道歉的，剛才人太多，不小心把趙警官撞倒，而后又在找警官手指上踩了一腳，實在是抱歉啊。”
“沒關系的。”見習警員小趙滿不在乎道：“都是小事，你們能和平解決才是大事，怎么樣？那邊的事情搞定了沒？”
“基本上是搞定了。”劉小凡擦了擦剛才座位上的腳印，乖巧的坐在上面道：“但就是我把幾方人都給得罪了，這幫人肯定會耿耿于懷的，都不是什么善茬。”
“那你豈不是倒霉了？”顧晨說。
劉小凡擺擺手：“我怕個屁啊！反正都快走了，還怕他們不成，我早就說過，我劉小凡從遞交辭職信的那刻起，從此就站起來了，誰也別想要挾我。”
低頭看了看時間，劉小凡這才啊道：“哎呀，光顧著跟你們訴苦了，都不知道趕回公司，看來是要吃到下午的會議了。”
見所有人都看著自己，劉小凡又道：“算了算了，我劉小凡開會遲到怎么了？我從幾年前來蟠龍鎮星光制鞋廠，就從來沒有遲到過，我這次吃到怎么了？我特么還就遲到。”
“噗哈哈。”盧薇薇也是被劉小凡給逗樂了。
這種人要放在平時，分分鐘被人打死的節奏。
不過眼看劉小凡也即將脫離苦海，找份新工作或許會更好，大家便也從心里祝福他。
“那你快去吧，不急哈。”顧晨對他笑了笑說。
反正劉小凡已經鐵了心要離開，還不如回江南市找份雙休的工作。
干行政，通俗點說就是做苦力。
而儲備干部，通俗點說就是高學歷苦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