檢測室內,劉法醫還是認同兩個徒弟的觀點。
尤其是作為非法醫的顧晨,對于顧晨所提出的問題,以及自己獨特的看法,劉法醫都是相當滿意的。
“沒錯,若沿背膚色改變,而尸體呈仰躺姿勢,則無法判定尸體是否曾被搬動過。”
“而如果由于姿勢與尸斑花紋相符,有可能是在被害人死后馬上棄尸,或者于被害人死后超過8個小時才棄尸。”
盧薇薇聞言劉法醫說辭,也是若有所思的問道:“那若死者面部朝下三四個小時,接著才被移動呈仰躺姿勢,那么尸體的正面和背部都會出現局部尸斑嗎?”
“會的。”顧晨替劉法醫解釋了這個問題,道:“因為死人是不會自己移動的,如果尸斑花紋暗示被害人在死后的最初8個小時,曾以兩種不同姿勢擺放。”
“而作為法醫,就有可能因此判定有人在兩至六小時內移動過尸體。”
“所以,通過尸斑花紋能夠判定死者是否遭人搬動,并推算出大致時間點。”
回頭看了眼檢測臺上的尸體,王警官問劉法醫:“所以你們在等?”
劉法醫微微點頭:“這需要些時間,因為人從樓梯摔死的概率很小,當然,你們已經能確定那就是第一案發現場,那也沒什么好說的,就當意外概率也說的過去。”
“不,還是檢測一下好。”顧晨打斷劉法醫說辭,又道:“雖然我看過案發現場,但是從現場臺階的痕跡來看,其實也有許多疑點。”
“疑點?”高川楓微微皺眉,問顧晨:“你是指?”
“血跡。”顧晨說。
高川楓不太明白,搖了搖腦袋:“你能不能說的再具體些?”
顧晨猶豫了幾秒,這才抬頭說道:“雖然臺階上的痕跡,的確是由鮮血造成的,而且從樓上摔下樓梯,也的確容易在這幾處地點產生碰撞。”
“可是我發現殘留在臺階上的血跡并不自然,因為我也是第一次碰到這種情況,所以,我不能確定,這些血跡是否是摔樓所至,還是被人之后弄上去的。”
“呃…”
聞言顧晨說辭,高川楓愣了一下,這才弱弱的道:“可是我看現場,的確是墜樓所至的樣子啊,你之前也沒說臺階上的血跡有疑點。”
“對,我是沒說,那是因為我不確定。”顧晨隨后從自己隨身包內,取出用透明取證袋包裝的一張帶血的餐紙。
“這是我從現場臺階處簡單提取到的血液,因為當時的臺階血跡,已經處在凝固的狀態,所以我用水浸濕了臺階,用紙巾吸附了一些稀釋的血液。”
劉法醫接過顧晨提供的樣品,這才微微點頭,交給高川楓道:“小高,你把這個樣本檢測一下,看看跟死者身上的血液是否相符。”
“好。”高川楓還能說什么?
師傅要檢測,自然是聽話照做。
拿著樣品便回到工作臺,開始利用儀器進行檢測。
劉法醫則是提醒道:“檢測對比需要些時間,你們吃晚飯沒?”
“沒有。”盧薇薇第一個搖頭。
“那我給同事打個電話,讓他們送五分飯菜過來,我們就在檢測室隨便吃點?”
盧薇薇狠狠點頭:“那這樣太好了。”
雖然一邊檢測著尸體,一邊吃著飯菜,感覺飯菜忽然就不香了。
不過好在有過幾次在技術科檢測室吃飯的經歷,這讓盧薇薇早已適應,甚至端著飯菜看尸體都不在話下。
這要換做從前,估計盧薇薇自己想都不敢想。
可現在跟著顧晨,感覺自己變大膽了。
就連曾經見到尸體就嘔吐的袁莎莎,似乎也在慢慢蛻變。
“這可能就是成長吧?”盧薇薇心里暗道。
沒過多久,一名警員送來5份飯菜,大家拿到隔壁的休息室內享用起來。
這時候,顧晨接到何俊超電話。
由于在用餐,顧晨直接放在桌上點開免提。
“何師兄,手機解鎖成功了嗎?”顧晨問。
何俊超笑道:“小意思啦,這種解鎖對我來說,灑灑水啦。”
“那你有什么發現嗎?”顧晨邊吃邊問。
“當然是有了,不然打你電話做什么?”何俊超也是一臉自信,說道:“我幫你查過熊莉的手機,發現一個很有趣的現象。”
“是江華給她發的信息和未接電話對嗎?”一旁的盧薇薇問。
電話那頭的何俊超笑道:“沒錯,江華果然是個老舔狗了,最開始那幾天,我發現熊莉對他的未接電話平均下來20多個,這兩天變成了五六個,而且短信也很多,都是問她在哪的。”
“那熊莉這幾天還有沒有跟其他人有過聯系?”王警官也問。
何俊超笑道:“那是當然的,電話號碼顯示為周凡的電話有過幾個,而且就在今天上午,熊莉還跟周凡聯系過。”
“那周凡要不要調查一下?”盧薇薇問顧晨。
“肯定要的。”顧晨放下手中的筷子,也是不由分說道:“周凡這個人,怎么都算是關鍵人物,或許他能解釋自己跟熊莉,還有熊莉跟江華之間的關系。”
“而且,熊莉并不是江南本地人,如果要聯系她的親友,周凡作為她曾經的校友和戀人,當然要讓他知道。”
顧晨非常清楚,現在能從熊莉的手機上找到周凡,這點來說,本身就是突破。
至少顧晨也想知道,當初江華在警車上口述的那些情況,是否是真實存在?
而這個周凡到底是個怎樣的人物?顧晨現在還不好說。
至少周凡在江華口中,就是一個十惡不赦的大騙子,當然可能帶有個人情緒在里面。
而在周凡曾經的大學班主任張立口中,他又是個文體積極分子,學校的風云人物。
總體來說,不同人物評價褒貶不一。
顧晨如若想要了解周凡,必定要跟他見上一面的。
見顧晨遲遲沒有回話,電話那頭的何俊超問:“顧晨,那我這邊還有事嗎?沒事我可下班了。”
“可以,你把周凡的電話號碼發給我,然后你就可以下班了。”顧晨回復的很爽快。
兩人簡單寒暄幾句,便雙雙掛斷了電話。
沒過多久,顧晨的手機響了一下,何俊超將周凡的電話號碼發送過來。
顧晨隨后根據電話號碼撥打過去。
很快,電話撥通。
一個嗓子有些嘶啞的男聲傳來“喂?你哪位?”
“我是芙蓉分局刑偵三組的顧晨,請問你是周凡先生嗎?”顧晨直接開門見山,問他。
對方男子似乎被驚了一下,語氣變得有些客氣:“原來是警察啊?你們找我有事嗎?”
“熊莉你認識嗎?”顧晨問他。
男子嗯道:“認識啊,她怎么了?”
“今天下午不慎摔下樓梯,人已經沒了。”
“啥?人沒了?”
顧晨話音剛落,電話那頭的男子似乎變得焦急起來。
顧晨能夠從電話中,隔著屏幕感受到他急促的呼吸。
男子有些抓狂的問顧晨:“警察同志,你別跟我開玩笑,她這人昨天還好好的,怎么今天就?”
“我沒有騙你,我希望你自己能來市局技術科一趟,就是現在,我們會在這里等你。”
顧晨也是見地址告知給周凡,準備在這里跟他好好談談。
周凡也是答應的相當爽快,當即便回復道:“那行,你們在那稍稍等我一下,我現在馬上過來。”
掛斷電話,顧晨看了眼手機,隨手丟到一邊,繼續拿起筷子享用晚餐。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高川楓和劉法醫也從檢測室里走出來。
盧薇薇當即提醒道:“劉法醫,高川楓,趕緊過來吃晚飯,再不吃飯菜都快涼了。”
原本以為高川楓和劉法醫會非常積極,結果兩人卻是沒精打采。
看出問題的顧晨趕緊問道:“怎么了?”
“血液有問題。”劉法醫坐到顧晨身邊,接過顧晨遞來的筷子,將飯盒輕輕打開。
“你是指…血液不匹配?”顧晨似乎猜到了一些,輕聲的問他。
劉法醫默默點頭:“我們已經經過反復對比和確認,你在樓道階梯上搜集到的血液樣本,跟死者熊莉身上的血液樣本不匹配。”
“啥?不匹配?怎么會不匹配呢?”
還不等顧晨開口,王警官瞬間有些不淡定了。
“不會啊,這人不是從樓梯上摔下來的嗎?而且我也看過熊莉的傷口,的確都是從樓道上墜落撞傷的,這點我是看得出來的。”盧薇薇也表示不解。
不解為什么血液樣品會不匹配?
如果不匹配,那這些傷口是怎么造成的?
顧晨也是心生疑慮道:“難道說,樓道并不是第一案發現場?熊莉的尸體,很有可能是被人搬運過?”
“你還說對了。”吃著雞腿的法醫助理高川楓,也是不由吐槽道:“根據時間推算,我們對尸斑花紋也進行過對比。”
“之前我們不是討論過嗎?如果死者面部朝下三四個小時,接著才被移動呈仰躺姿勢,那么尸體的正面和背部,都會出現局部尸斑嗎?”
“沒錯,是說過。”盧薇薇默默點頭。
“因為…因為死人是不會自己移動的嘛,所以正反面都有這種尸斑,說明尸體肯定被人搬動過。”
“而且從時間上來算,死者在你們接到報案前一小時就已經死亡,難道一小時內都沒人發現嗎?”
高川楓吃著飯菜,說話也顯得有些含糊。
不過這倒提醒了顧晨。
顧晨默默點頭,也是淡淡說道:“如果是這種情況,那就說明,我們所見到的樓道,其實根本就不是第一案發現場。”
“那傷口,熊莉的傷口怎么說?”盧薇薇也是提出自己的質疑,問道:“熊莉的傷口明顯就是撞傷啊,而且從身體各種角度來看,都有可能是墜落樓梯,而且樓梯臺階上的撞擊痕跡,都符合這些傷口特征啊。”
現場忽然沉默了幾秒,大家相互看看彼此,每個人都在認真思考。
“熊莉…是從樓梯墜落沒錯。”顧晨一句話,忽然打破了沉默。
高川楓不解,剛想開口詢問。
結果顧晨直接又道:“但是她墜樓的現場,并不是我們看到的那個單元,可能是在另一處地點,那個搬運過她尸體的人,完全是按照另一處地點的現場情況進行布局。”
“包括熊莉當時墜落時的扭曲狀態,還有撞擊臺階處留下的痕跡,完全是從另一處地點照搬過來的。”
“照…照搬過來?”聽聞顧晨的說辭,劉法醫愣了愣神,整個人也是驚愕不已。
王警官趕緊追問道:“那這么說來,熊莉還是墜樓是的?”
“應該沒錯。”劉法醫放下筷子,整個人臉色顯得有些沉悶:“我檢查過熊莉的尸體,她的股骨骨折,并且刺穿了皮膚,我們把這種情況稱作為復雜性骨折。”
“若斷骨并未刺穿皮膚,雖然情況較為單純,但仍有潛在的生命危險。”
“而由于大腿的部位很可能積血好幾公升,雖然外表并未出血,卻足以讓熊莉陷入休克乃至死亡。”
見大家都看著自己,劉法醫頓了頓,繼續詳細解釋:“此外部跡象為大腿嚴重腫大,直徑遠比另一腿來的粗,單憑肉眼觀察或以卷尺測量便可得知兩者的差異。”
“而大腿也可能因為內部積血使肌膚呈藍黑色,我們驗尸就發現大腿內部有大量積血,基本上可以判定死因為骨折及內出血。”
“而且傷口的沒處部位我們都有詳細檢查,并沒有看出是鈍器所傷,因此我斷定,死者熊莉從樓道墜落死亡的可能性很大。”
“那就沒錯了。”顧晨忽然站起身,來回走動在大家周圍。
“熊莉很有可能是死在其他地點,并且死因為墜樓,但是有人并不想讓我們警方發現這點,因此才將熊莉的尸體,搬運到我們所看到的現場。”
“并且,此人按照當時的事發現場,模擬還原了幾處撞擊地點的痕跡,甚至利用其它鮮血,偽造了幾處撞擊痕跡,以此來誤導我們。”
現場再次安靜了幾秒…
所有人面面相覷,似乎感覺一陣細思極恐。
熊莉意外墜落樓梯。
尸體被人巧妙搬運。
現場又進行過精心偽裝。
這些條件組合在一起,難免讓人感覺搬運尸體者背后,似乎隱藏著大秘密。
而就在大家揣摩搬尸者背后的用意時,一通電話打到了顧晨手機上。
顧晨直接劃開接聽鍵:“喂。”
“是顧警官嗎?我是你剛才打電話聯系的周凡啊。”
“周凡?”顧晨看向門外,大步走向通道:“你現在在哪?”
“就在市局技術科啊,但是這里很多房間,我不知道你們現在在哪?”
“你往正前方看。”顧晨站在通道中,對著不遠處的周凡揚了揚手。
“哦哦,我看到你了。”見顧晨就在前方,周凡掛斷電話,一路小步快跑了過去。
來到顧晨面前時,周凡已經是氣喘吁吁,看樣子這一路上走的很急。
“顧警官,熊莉在哪?”
“檢測室。”
“那我現在能看看她嗎?”周凡問。
顧晨猶豫了一下,搖了搖頭:“現在還不行。”
“可是…”
還不等周凡開口,顧晨直接拉住他胳膊,一直走到檢測室外圍。
通過透明玻璃,熊莉的尸體就躺在檢測臺上。
顧晨也是提醒道:“你進去要進行消毒處理,可能需要花費些時間,但是我現在有許多事情要問你,所以你得先配合我工作。”
周凡似乎顯得很沮喪,整個人趴在玻璃上,看著檢測臺上熊莉的尸體,眼中不由流下幾道淚痕。
“怎么會是這樣?怎么就成了這個樣子呢?”
顧晨深呼一口氣,也是安慰著說道:“請節哀吧,人已經死了,這已經是事實。”
“她是怎么死的?”周凡瞪著顧晨問。
顧晨聳聳肩:“從樓梯上墜落,內出血死亡。”
“摔死的?”聽聞顧晨的說辭,周凡眼中滿是不可思議。
顧晨微微點頭:“雖然我也不像承認是這樣,但…事實就是如此。”
“不可能,怎么可能?好好一個人,怎么會從樓梯上摔死呢?”周凡似乎還沉溺在不可能的節奏中無法自拔。
但顧晨沒時間跟他在這瞎耗著,直接提醒著說道:“周凡先生,我們進去談好嗎?”
周凡微微抬頭,嗯道:“行。”
顧晨將周凡帶到休息時。
此時此刻,大家也將晚餐消滅干凈,正在收拾桌子。
顧晨則安排周凡坐到一處辦公座椅上,而自己坐在他對面。
將執法記錄儀打開后,顧晨將其對準周凡,放在一處穩健堆上。
王警官和盧薇薇也相繼圍攏過來。
“你叫周凡?”顧晨掏出筆錄本,抬頭問他。
“嗯。”周凡微微點頭。
“身份證號碼報一下。”顧晨說。
周凡聽話照做,按照流程,將個人信息告知給顧晨。
在完成好基礎登記后,顧晨直接抬頭問周凡:“熊莉跟你是同校師妹對嗎?她是你的前女友對嗎?”
聞言顧晨說辭,周凡忽然間愣住,眼眸不可思議的盯住顧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