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中,顧晨總算在一處山腰位置,找到了那座所謂的“寒隱寺”。
可讓人大跌眼鏡的是,寒隱寺的規模小到離譜。
雖然外觀與其他寺廟并無兩樣,但如此小規模的寺廟,顧晨還是第一次遇見。
經過寒隱寺的同時,顧晨有意放慢了車速。
而袁莎莎則懂事的落下車窗,用手機將路邊的寒隱寺拍攝下來。
大家沒有在寒隱寺外圍過多的停留,繼續往洪山水庫方向駛去。
“按理來說,這處地點以前肯定是沒有這座建筑的,也就剛建不到一年多,就發展這么迅猛?”王警官坐在車內若有所思,感覺這里面的發展速度,實在讓人無法參透。
尤其是像劉秋香和王秀琴這些住在市區里的大媽,竟然也每周六跑來這里參加放生,可見這個星云和尚還是有點本事的。
顧晨無所謂道:“王師兄,你別忘了,我們今晚是來洪山水庫釣魚的。”
“啊?”王警官愣了一下,瞥了身邊的聶小雨,這才哦道:“對對對,今晚是來釣魚的,釣魚。”
聶小雨:???
就感覺這幫人怪怪的,釣個魚而已,有必要這么緊張嗎?
大家按照導航,很快來到了洪山水庫。
這座水庫比想象中的要小一些,由于近期炎熱干旱,雨水偏少,因此水庫總水量不算很高。
顧晨將車停在水庫大壩上,隨后下車,準備從后備箱取出捕魚工具。
這時顧晨才發現,水庫旁立著一塊功德碑,上面的全名叫“寒隱放生水庫”。
功德碑立好的時間是在半年前,上面刻著許多放生功德者的姓名,顧晨用手電筒照射過去,大概的查閱了一遍。
功德碑上總共刻著150多人的姓名,劉秋香和王秀琴的名字也位列其中。
不僅如此,功德碑上還預留了許多空位,估計是給后來者留下的。
放眼望去,平平無奇的一座小水庫,竟然成了眾人眼中的放生池。
可以想象,每周六舉行一次的放生活動,每次千余條生物被放入水庫,長年累月,洪山水庫的生物豈不是進入飽和狀態?
感覺這幫人真該上交智商稅了。
顧晨嘆息一聲,這才拿著魚竿往水庫臺階走去。
所有人找到合適位置,便開始進行餌料準備。
可就在此時,一名中年大胡子男,和另一名高瘦老頭,忽然發現了停在大壩上的轎車。
兩人拿起木棍和手電,便氣勢洶洶的走了過來。
“嗨,你們這些人是干什么的?”
“這里不能釣魚你們不知道啊?”
顧晨扭頭一瞧,心說自己正愁找不到人了解情況,沒想到就有人主動送上門。
于是顧晨將魚竿交給聶小雨,自己則站起身,對著大壩上的兩人笑笑說道:“這水庫是誰家的?”
“什么誰家的?這水庫是放生池,不能釣魚。”高瘦老頭一步一個臺階的走下來,手里的電筒對著顧晨照射過去。
顧晨單手擋住燈光,這才又道:“可我記得之前這里是可以釣魚的呀,難道水庫被人承包了?”
“那是當然的。”大胡子男走到顧晨身邊,這才發現,除王警官之外,都是一群年輕人。
于是便不客氣道:“這里已經被私人承包出去了,不接受垂釣業務。”
“被誰承包了?我前年還在這里釣過魚呢。”王警官直接走上前,也是不由分說道。
見兩人比較難纏,聶小雨主動站出來道:“哎呦,不就釣個魚嗎?又不是不給錢。”
見兩人面面相覷,聶小雨又道:“你這水庫的魚多少錢一斤,我按照市場價給你就是了。”
“而且我爸是開食堂的,需求量很大的,如果你這里給出的是批發價,那還可以考慮長期供貨,不過就是遠了些,也不知道你們有沒有送貨上門這項業務?”
兩人也是懵了一下,高瘦老頭走上前問:“你們真的是來釣魚的?”
“呵呵。”盧薇薇一聽就笑了,直接將手里的漁網拿出來到:“我們不釣魚,帶這些東西來這干什么?就是聽說這洪山水庫的魚多,而且肉質鮮美,還好垂釣,所以我們才過來的。”
大胡子男聞言,嘴里也是念念碎:“也不知道是哪個混蛋泄露出去的?竟然把人招惹到這里來了。”
“我看反正也沒什么,大不了收點錢,讓他們釣好了,下不為例吧。”高瘦老頭似乎挺看重錢的,直接走上去與顧晨交涉:“讓你們在這垂釣可以,那你們出多少錢?”
“釣魚就圖一個樂趣,錢我來出,大不了按市場價兩倍來計算斤數,你看怎樣?”顧晨說。
一瞧顧晨就是個釣魚老手的樣子,高瘦老頭想賺錢,卻有些猶豫。
顧晨見兩倍不足以吊起這些人胃口,于是又道:“兩倍不行就三倍,只要你們這里的魚肉質鮮美,高出市場價三倍也不是不信,我們不差錢。”
“對,不差錢。”袁莎莎也道。
“這樣吧,我這邊呢,有一些從水庫里打撈起來的水產,像魚啊,烏龜啊,還有泥鰍什么的,應有盡有。”
“如果你們想買的話,我可以便宜賣給你們一些,你們看怎樣?”
高瘦老頭也是給出自己的想法,似乎既想賺這些人的小錢錢,又不想讓這些人過多的停留在這,因此給出了一個折中方案。
顧晨一聽有戲,于是假裝答應道:“那得看看是什么樣子?如果好的話,我們倒是可以買些回去。”
瞥了眼聶小雨,顧晨又道:“小雨。”
“啊?”聶小雨一愣,忙問顧晨道:“顧晨哥哥,什么事?”
“買一些泥鰍回去,聶師傅應該要的吧?”顧晨問。
聶小雨笑孜孜道:“只要是吃的,沒什么要不要的,你們有,他就能做。”
“那好,我們…去看看?”顧晨看向高瘦老頭。
高瘦老頭點點頭,這才帶著笑臉瞥瞥下巴,讓大胡子男帶路。
兩人走在前排,而大家則跟在后排,一起沿著水庫大壩往里走。
大概走了十來分鐘,大家這才發現,在水庫斜坡下,有一處用紅磚搭建起來的小房子。
房子不大不小,大概就40平米左右的樣子。
顧晨感覺,應該是這兩人值班的房間。
高瘦老頭和大胡子男神秘兮兮,兩人一直湊在一起念念碎,似乎有些小分歧,但問題不大。
來到門口處時,高瘦老頭讓大胡子男先去開門,隨后高瘦老頭來到顧晨面前,這才說道:“我們這里的水產,可以便宜賣給你們一些,但是你們在這邊不要待太久。”
“為什么?”顧晨假裝不知情,左右環顧一周后,忽然噗笑著問他:“難道這里還有老虎出沒不成?”
“也不是。”高瘦老頭擺擺手,這才又道:“因為凌晨左右,會有人過來拉貨去市場,這些是人家定好的水產。”
“我也是看你們喜歡釣魚,所以就賣給你們一些,可別讓這些拉貨的人發現,不然我們要被扣錢的。”
“呵呵。”聽聞高瘦老頭的說辭,盧薇薇倒是一臉好奇的笑笑:“這水庫不是你們承包的嗎?賣給我們一些水產,你們還怕拉貨的人怪罪?你不是老板嗎?”
盧薇薇當然知道這兩人不是老板,可就是故意這樣說,好讓這兩人不打自招。
果然,在盧薇薇的言語吐槽下,高瘦老頭這才道:“我們也不是什么老板,就是給人打工的,負責打撈水庫的水產,然后交給市場上賣貨的人拉走。”
“主要吧,是這幫人不好惹,脾氣暴躁,我也是怕你們吃虧,所以,你們在凌晨之前,最好是趕緊離開。”
看了眼聶小雨高瘦老頭又道:“你們喜歡吃水產,我大不了便宜賣給你們一些都行,總之,這個地方你們還是少來為妙。”
見高瘦老頭都說的如此明朗,顧晨自然知道這里面必有貓膩,于是假裝難為情道:
“可是我們大老遠從市區過來這里釣魚,你總不可能讓我們剛來就走吧?怎么也得讓我們在這隨便逛逛啊,我就感覺這里的風景和空氣都不錯,還很涼爽呢。”
顧晨瞥了眼身邊的盧薇薇。
盧薇薇立馬秒懂,于是啊道:“對呀,這么好的地方,空氣又清新,難道過來一趟,怎么著也得要有垂釣的樂趣嘛。”
看著高瘦老頭的一臉無奈,盧薇薇繼續說道:“大爺,您就讓我們在這釣一會魚吧,我們保障凌晨之前肯定走,哦不,11點,11點之前總行吧?”
“不行,真的不行。”高瘦老頭似乎態度堅決。
可記在此時,大胡子男也走了出來,對著高瘦老頭說:“都在里面,需要什么讓他們自己進來挑。”
“好。”高瘦老頭點點頭,他瞥瞥顧晨又道:“你們先進來看看吧,這里面的水產都很好,而且都是從水庫里捕撈上來的,比起你們在那里垂釣,時間都給你們省下了。”
顧晨這次沒在糾結,于是爽快答應道:“那行,就進去看看。”
大家跟在大胡子男和高瘦老大爺身后,一起走進這套小屋。
此時此刻,大家這才發現,小屋客廳擺放著做飯工具,而另一側則是一張上下鋪的雙人床。
而在另一處房間內,也就是這座建筑的倉庫。
大家這才發現,里邊擺放著許許多多的水桶,而水桶之中,則是各種魚類,泥鰍和烏龜。
根據不同顏色的水桶,生物種類也不同,數量很多,個頭很大,讓人看著眼花繚亂。
顧晨暗地里將手機攝像頭打開,有意無意的拿在手中進行攝像。
而盧薇薇也是上前掩護,弱弱的問:“這么多?都是水庫里的嗎?”
高瘦老頭猶豫了幾秒,這才反問盧薇薇:“你們都是住那里的啊?”
“芙蓉區。”盧薇薇說。
“哦哦,那挺遠的。”在得知這些人來自市區,又離洪山鎮較遠,于是高瘦老頭這才放松警惕,回答道:
“這里面的所有物種,都是水庫里養的,跟水庫里的一模一樣,你們其實在這里買就行。”
看著聶小雨主動走上前,像行家一樣開始挑魚,大胡子男也是淡淡道:
“平時我們這里的水產可不是對外出售的,也就看你們大老遠過來釣魚,也不知道這水庫已經被人承包了,不然我們是不會賣給你們的。”
“那看來我們是撿到大便宜了?”顧晨故意調侃著說。
大胡子男笑孜孜道:“可不是嗎?不過僅此一次,下次來可就不賣了,你們要吃水產,可以去市場上買,我們這里的水產一般都是被人定好的,沒辦法大規模批發給其他人,一兩條送給你們都成。”
“那倒是哦。”王警官見這些水產都要被人拉走,于是也調侃的笑笑:“我們也不是很清楚這里的情況,還以為白跑一趟呢,不過好在是遇見你們這兩個好人。”
“哪里哪里。”高瘦老頭抽出一包煙,隨手夾起兩根,一根遞給王警官,一根遞給顧晨。
王警官接受,而顧晨則拒絕。
隨后高瘦老頭將煙叼在嘴中,拿出打火機給王警官和自己點上。
顧晨見自己跟高瘦老頭套近乎成功,也是不由好奇的問他:“大爺,我剛才在水庫的那頭,好像看到一塊功德牌,那功德牌上還寫著什么‘寒隱放生水庫’的字樣,還有很多人的署名,這是個什么玩意啊?”
“害,也沒啥。”高瘦老頭吸上一口眼,這才吞云吐霧道:“就是下邊的寒隱寺立的,他們把這當做放生池,每個星期都會組織人員來這里放生。”
“放生?”顧晨故作驚愕,隨后又道:“感覺這地方還需要放生?一大堆水產丟進水庫,那豈不是太擁擠了?”
“可不是嗎?這里面的魚啊,泥鰍什么的,太多了。”高瘦老頭吸口煙,又道:“這年頭流行放生。”
“你去各地花鳥魚蟲市場逛一圈你就會發現,像什么野生麻雀、八哥、畫眉之類的動物,都被統稱為‘放生鳥’,已經成為功能獨特的新品種。”
“還有這種事?”盧薇薇故作驚愕,奉承著道:“那…那倒是挺奇怪哈,還是第一次聽見。”
“哈哈,一看你小姑娘就是見識少。”見盧薇薇一臉小學生虛心求教的模樣,高瘦老大爺就忍不住解釋道:
“這其實也不算什么,像每年到了八、九月,京城的什剎海前海水面上,就會出現了大量翻白的死鯰魚,少則數百斤,多則上千斤。”
“誒?這個我知道,我老家就是京城的。”盧薇薇終于找到了切入點,趕緊附和道:“我小時候,還真就發現這些地方,老是有一些翻白的死鯰魚,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看著怪可惜的。”
“原來你是京城人?”高瘦老頭不由一呆,這才有些客氣道:“那可不是嗎?像這些鯰魚,其實都是在什剎海火神廟的放生祈福儀式上被放生的。”
“像這些鯰魚,本就是人工養殖的,非什剎海‘原住民’,根本不適應那里的水體環境。”
“所以被放生之后,很快就會死亡,我當年在那邊打過一段時間的長工,就給這些放生的人搬運過鯰魚。”
“原來是這樣啊?”盧薇薇一臉驚奇,也是不由分說道:“看來鯰魚之死的謎團終于解開了,我說當年怎么總是看到這種情況。”
“呵呵。”高瘦老頭見盧薇薇是京城來的妹子,加上自己當初也在那邊放過鯰魚,于是便自來熟道:
“小姑娘我告訴你,事實上呢,這種‘放生’變‘放死’的慘劇,真的是經常發生。”
“像每年的農歷初七、十八之后的幾天,很多城市的一些公園和郊外,便會出現上百只麻雀,成片死于草叢中的慘狀,這種情況你可能見的也不多。”
“嗯嗯。”盧薇薇默默點頭,也是笑孜孜道:“這倒是挺少見的。”
“挺少見那就對了,要是有放生團體的地方,那就見怪不怪咯。”高瘦老頭吸著香煙,也是悠然自得。
顧晨好奇問他:“怎么說?”
“怎么說?”老頭笑笑,搖了搖腦袋:“其實這些麻雀呢,都是被買來放生的,由于麻雀素有不吃‘嗟來之食’的特征,加上放生環境不適合等因素,就容易出現被放生的麻雀大批死亡的事情。”
顧晨皺了皺眉,繼續問道:“那如此放生,豈不是脫離了放生的本義?甚至貽害無窮?”
“就是這么個道理。”高瘦老頭將吸完的香煙丟在地上,用腳尖碾上幾下,這才又道:“像這樣的放生,其實不顧動物的死活,常常是‘放生’變‘放死’。”
“所以說,放生其實是一項技術活,講究‘天時地利’,需專業人士來研究環境是否適合所放生物的生存,還需要考慮放生的時節、氣候。”
看了眼面前的水庫,高瘦老頭又道:“就像一些人工養殖的動物到了野生環境,基本就活不了了。”
“而野生動物也需要有一個野化訓練,以重新適應野外生存,而現在很多放生只顧買了活物來放,而不注意所放生命的死活。”
“那這個洪山水庫應該就挺適合放生的對吧?”顧晨接機插嘴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