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偉在異常反應之前,有沒有什么人來找過他?”顧晨想了想之后,又道:“比如親人,朋友?”
護士搖了搖頭:“沒有,這些病人的家屬,其實來看他們的次數并不多,我還見過有的一年不來看一次,除了給院里打錢,基本不怎么關心這里的病人,這也是他們可憐之處。”
“是呀。”一旁的盧薇薇在觀察了其他三個患者之后,也走回來道:“如果家人多一些關心,或許這些人的康復會快一些。”
“缺少關愛,再加上精神上的障礙,真正能康復的又有多少?”
“不多。”護士根據自己多年的經驗,給出了具體看法:“其實康復率并不高,這與精神病種類和程度有關,也與其周圍環境有關。”
“精神病人與常人的差別,在于他們患精神病的門檻比較低,有精神病體質的人,如果一生沒有遇到挫折,可能也能夠正常度過一生。”
“我的天吶。”盧薇薇表示很震驚:“精神病體質?這我還是第一次聽說,但愿我自己沒有吧,否則哪天因為過度勞累而精神崩潰,我得讓領導算工傷。”
“呵呵,你真幽默。”護士本來還有些緊張,被盧薇薇這么一說,忽然感覺放松了許多。
“那有精神病體質的人,是不是在遭遇挫折的時候,更容易發病?”顧晨根據女護士提供的思路,反問她。
“是的。”女護士點點頭,認真的道:“不可否認,一旦遇到挫折,這種挫折對一般人可能不算什么,但可能已經超過了他們得精神病的門檻,他們就會發病。”
“所以,即使臨床治愈了,遇到問題可能還會發作,有些則是一過性的,比如青春期精神失常,可能青春期過后,一些人就恢復正常了。”
“那這個周偉,顯然不是青春期精神失常。”王警官也走過來,坐在周偉的床上。
“他這個人在之前情緒平穩,可之后卻在食堂鬧出這么大動靜,顯然是如你所說的,遇到了某些挫折,才導致舊病復發。”顧晨也是在女護士的講解中,慢慢對這些癥狀有了些了解。
看著窗邊貼著周偉的名字,顧晨問道:“這是周偉的床位?”
“是的。”女護士說。
“那我可不可以檢查一下?”顧晨問。
女護士點點頭:“當然可以了,你等一下。”
隨后她走到房門口,將門后的一串鑰匙取下來,交到了顧晨的手里:“這是周偉衣柜的鑰匙。”
“謝謝。”顧晨迫不及待的接過鑰匙,起身走到衣柜前,打開了貼有周偉衣柜。
里邊的東西并不多,除了幾套換洗衣物,幾乎沒有其他多余的物件。
“這也太空了吧?”一旁的盧薇薇蹙眉道:“難道病人平時都沒有什么物品嗎?”
女護士搖頭,指著身后這三名患者道:“像這些人,他們平時就是在院子里散散步,看看電視,有些會下象棋,到了飯點,我們護士會來找,他們就像一群嬰兒,時常需要人照顧,因此自身物品也不多。”
“就沒有一雙像樣的鞋子?”顧晨找半天,也沒有發現鞋子的蹤跡。
“是這樣的。”女護士知道顧晨有疑慮,只好解釋道:“我們院里有規定,平時就給患者發放統一配發的拖鞋,為了防止他們有逃跑的可能,他們之前的鞋子會被統一沒收,等到出院時再還給他們。”
“難怪從監控來看,這幾人雖然穿著各種外套,可都統一穿著醫院的拖鞋。”顧晨不知道保安張根才是真沒發現還是假沒發現。
但是他感覺這里面似乎疑點重重,只是一直沒有確切的證據能證明。
所以他只能繼續等待,等待調度室給出的結果,找到這幾人才是關鍵。
“周偉為什么要帶著其他三名同伴,一起策劃逃出精神病院?而且這幾人都穿著拖鞋,能跑多遠?江南市精神衛生中心也在城郊,難道這幾人要去市區?”
想要破解這些謎題,最簡單的方式就是沿著回市區的道路持續搜索,當然首先要肯定這些人身上沒有攜帶相應的現金。
顧晨將這些疑點用筆錄本記錄完整,轉身來到女護士面前,這位女護士給自己提供了許多有用的線索。
正如她所說的,周偉對其他人有戒心,但唯獨對她沒有。
“周偉這些天,有沒有問你借過錢?”顧晨開門見山直接問道,距離四名患者逃離醫院,已經過去幾個鐘頭。
現在的一分一秒都很珍貴。
“沒有。”女護士的回答非常肯定:“在這里我們不允許患者攜帶現金,一般情況下,都會將部分現金充在患者的飯卡里,患者將飯卡,用卡牌掛在脖子上,需要購物時可以直接用飯卡刷卡支付,但我們每次不會充太多。”
“當然,這也得根據患者家庭情況來決定,有的患者家庭畢竟富裕,每月給患者的零用錢也很多,但大多時候,我們醫院不鼓勵過度消費。”
“既然是這樣,那這四名患者應該跑不遠。”顧晨站起身,對女護士敬禮道:“真是麻煩你了,耽誤你這么久工作。”
“不麻煩的,只要能讓周偉他們安全回來,比什么都重要。”
女護士倒是不在乎。
工作早點晚點都一樣,但是患者要是在外闖出禍端,其實這些照顧他們的護士最擔心。
離開了江南市精神衛生中心,顧晨開車在周圍緩慢的巡查。
車上,王警官正在和芙蓉分局調度室的同事積極溝通。
而盧薇薇則跟顧晨一樣,目光也是在巡查道路的兩側。
“顧師弟,你說這幫人真的逃不遠嗎?”盧薇薇問。
“不要急,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些穿著拖鞋的患者,不一定能坐上前往市區的車輛,否則四個人目標這么大,調度室又不能在道路監控上捕捉,只能說明有一種可能…”
顧晨話音未落,王警官已經掛斷電話,立馬接話道:“只有一種可能就是,這幫人還在附近,他們可能知道院里和警察都在找,想等天黑再出發。”
“王師兄,你跟我想一塊去了。”
顧晨之前思考過很多遍,結合筆錄詢問的結果,王警官其實也開始明白顧晨的意思。
調度室無法捕捉的地方,那必定是在精神衛生中心的附近地帶。
前方路口,顧晨直接打左轉向燈,掉頭往江南市精神衛生中心的方向再次開去。
這次的車速掛三檔,直接在郊區公路上蝸速前進。
“顧晨,你小子是不是有新發現?”習慣顧晨的性格后,王警官也是能從顧晨的臉色上,發現一些小貓膩。
“談不上新發現吧。”顧晨一邊開車,一邊觀察的說道:“從周偉這批人掏出精神病院的情況來看,顯然是精神病院內,有內鬼在幫助他們。”
“內鬼?”盧薇薇先是一驚,很快有小聲道:“你的意思是,醫院里有人在撒謊,就是這些人幫助精神病患者,巧妙的拿到鑰匙,并順利通過住院樓小門,逃之夭夭?”
“除此之外我無法解釋,為什么所有流程會如此順利,就算鑰匙被偷是一次意外,那么電路檢修就顯得有點加戲了。”
“如果這還不能說明什么,保安室張根才接的那通電話,還有,四名患者都穿著拖鞋,這些保安張根才,都是可以看機的,但他似乎選擇性失明。”
“最要命的是,張根才在掛斷電話之后,發現幾人不見蹤跡之后,并沒有選擇去確認,而是直到院里發現,周偉等人不見了蹤跡,聯系張根才,向他了解情況時,張根才才恍然大悟,這顯然不符合邏輯。”
“你懷疑他?”坐在副駕駛上的王警官問。
顧晨目光凝視前方,搖了搖頭道:“我懷疑的不止他一個,像丟失鑰匙的鄒院長,還有那個劉主任,以及照顧周偉的護士,他們都是我懷疑的對象。”
為了證明自己的猜測,其實顧晨一直在觀察鄒院長。
雖然說是新官上任,但也不至于連這件事情都不去通知病人的家屬。
而且顧晨在精神衛生中心,上廁所時詢問過一名工作人員得知,檢修電路的決定,是由鄒院長臨時起意,臨時前加上去的工作任務。
直到檢修電路前五小時,院里的大家才得到通知。
這是疑點一,鄒院長強行進行電路檢修,使得部分監控停止運行。
看似巧合,卻像是一種預謀。
而劉主任,從頭到尾他都是一副淡定的模樣。
按理來說,精神病院里逃走了四個患者,作為主任,應該也是非常的焦急。
但是在顧晨利用專精級觀察力的作用下,劉主任完全看不出絲毫的惶恐,反而想是早知道會發生一樣。
這種出奇的淡定,開始并沒有對顧晨產生多大懷疑。
可是現在通過自己對周偉護士的詢問,越來越感覺,這里邊的人會不會真的都有問題?
這名照料周偉的護士,跟自己的談話更像是一場表演,雖然說話緊張,但是在盧薇薇一個笑話面前,忽然就放松許多。
開頭緊張兮兮,之后就因為一個笑話,就能夠放開自我?
顧晨心說我信你個鬼。
性格之間的反差,就是一般的演員也需要醞釀情緒。
而這名護士的特點是,后半部分表現的很正常,看得出是個經驗豐富的護士。
可前半段,表現的有些僵硬。
雖然說看見警察時的那種緊張感,確實有,可她表現的有些浮夸。
顧晨辦理過的案件也不少,接觸各種形形色色的人物也很多。
因此在常人的言談舉止中,都喜歡帶著一副質疑的態度來觀察。
顧晨將自己發現的這些細微變化,原原本本的告知王警官和盧薇薇。
兩人當時就愣住了…
“什么?你懷疑他們?”王警官問。
顧晨沒說話,只是笑了笑。
“顧晨,會不會是你太敏感?這幾人怎么看都沒問題啊。”王警官感覺不可思議。
“雖然不清楚顧師弟所說的,不過顧師弟能觀察的如此仔細,想必也不是在開玩笑的樣子啊。”
盧薇薇雖然沒有仔細觀察過,不過顧晨的眼睛,就像一扇窗戶,打開時,外界的一切都能盡收眼底。
他說有問題,那就肯定有問題。
這就是盧薇薇能力不足,但跟著有能力的人在一起,總能收獲成就感。
“感覺你顧晨肯定是瘋了,怎么看誰都像是嫌犯?”王警官拿著隨身攜帶的枸杞茶,不由喝了兩口,繼續道:“職業習慣固然好,但有時候也不能過度的自信。”
“我們現在首要任務,就是找到那四名逃走的嫌犯,至于精神病院有沒有內鬼,這個以后再說。”
王警官話音剛落,顧晨忽然一個急剎車,將車穩穩停在路邊。
而王警官和盧薇薇,身體也不由先前一躬。
要不是有安全帶系著,恐怕兩人都要飛出去。
“怎么了顧晨?開車小心點。”撒了一車枸杞茶水的王警官有些心疼。
顧晨卻像忽然開竅一樣,滿臉欣喜的看著王警官,道:“王師兄,趕緊讓調度室的同事們,找一下精神病院外頭的監控,看看這四名精神病患者逃離之后的這段時間里,鄒院長,劉主任,還有那名照顧周偉的護士,他們幾個有沒有從外頭進入到住院樓,快看看。”
見顧晨一臉緊迫,王警官也是愣了一下,輕輕點頭:“你先別急,我這就問問。”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盧薇薇發現,顧晨臉上沒有表現出太多的顧慮,倒想是王警官的突然提醒,讓他找到了一些關鍵線索。
幾分鐘后,王警官從調度室警員那頭,收到了他們拍攝的相關視頻。
每一個從路口走入住院樓小門的人,調度市的警員,都拍攝一段十秒左右的小視屏,發送給王警官。
“沒錯的,四名患者離開后的一段時間內,鄒院長,劉主任,還有那名照顧周偉的護士,他們也陸續來到醫院。”王警官說。
盧薇薇猶豫了一下,問道:“那他們中午不在精神病院的食堂里吃飯嗎?我記得那名護士曾說過,除了周偉可以在食堂吃飯,其他三名同病房的患者,都需要她從食堂內打好飯菜,送到病房去。”
“應該還有一個,沒錯,就是這個人。”顧晨拿著王警官手機不斷翻閱,終于又找到了另一個人。
“這個人是我們剛到院長辦公室,那個站在鄒院長身邊的白大褂女子。”
“沒錯,我也認得她。”盧薇薇看完之后,也道:“她當時還跟我們說,不管這幾人是不是遇到什么無法解決的事情,逃離精神病院,對外界來說也是一種嚴重的威脅,因為這幾人都沒有出院資格,如果我們不盡快找到他們,可能會對其他人造成傷害。”
想了想之后,盧薇薇又道:“她當時還帶著一副命令的語氣,我心說我們是來調查辦案的,又不是來接受你領導的。”
“這你都記得啊?”王警官也是愣了一下,又問顧晨道:“誒?我說顧晨,你怎么就猜到他們會在患者離開之后,進入到住院樓?”
起先還沒反應過來,可現在一想,四人的行動軌跡,都能被顧晨準確把握,這樣一來反而讓王警官感覺有些細思極恐。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四人從上午進入過住院樓之后,就再沒有出來過,可他們是怎么從外頭,再次進入到精神衛生中心的住院樓?這些你們有沒有想過?”
“這…”
被顧晨這么一問,王警官和盧薇薇瞬間呆住了。
這種問題,似乎之前大家都沒有想到過。
在調取精神病院監控的時候,所有人的焦點都在那四名患者身上,而其他人,基本選擇性的忽視掉,也不可能花費太多時間去注意。
“顧師弟,你的意思是?”盧薇薇黛眉微蹙,似乎想到些什么。
“有沒有這種可能?”顧晨平復了一下心情,冷靜的說道:“這四個人,從上午進入到精神病院之后,將這四名患者囚禁在一個隱秘的地方,然后他們再換上便裝,穿上拖鞋,將自己喬裝打扮成四名患者的模樣。”
“然后其中的鄒院長,用自己的那把鑰匙,打開了住院樓小門,帶著其他幾人快速離開。”
“之后,幾人又在附近,換上早已準備好的工作服,假裝外出過一樣,分批次…陸續的走進精神病院。”
“而那四名患者,由始至終都從來沒有離開過醫院,這一切都是這幾人自編自導自演的一出好戲?”
“呃…”
聽著顧晨講述自己的假設,王警官和盧薇薇聽得目瞪口呆。
兩人的腦回路根本轉不過來,完全有點與顧晨思路脫節的樣子。
“你…你說那四個逃走的患者,是鄒院長這幫人喬裝假扮的?”盧薇薇神情嚴肅,感覺自己的腦瓜子嗡嗡的。
“并不排除這種可能性啊。”顧晨再次提出靈魂拷問:“你們看到過四名患者喬裝成出院病人和病人家屬,但你們在監控畫面中,看清過四人的臉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