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5點半。
芙蓉派出所一號審訊室。
燈光很亮,亮得君澤睜不開雙眼。
他原本是可以睡到自然醒,然后再等老韓請來的護工趕到醫院,自己便可以離開這個藥水味道濃厚的地方。
可現在他的愿望提前實現了…
王警官扭著脖子,起身活動了全身的筋骨,將一本筆錄本重重的丟在桌上。
君澤有點懵,甚至有些不可思議:“老王,你是警察?”
“不然呢?”王警官頂著熊貓眼問:“我不是警察能把你帶到這里來?”
君澤莫名其妙的干笑了兩聲,無奈道:“那我是不是得叫你王警官?可你也不說為什么,就把我帶到芙蓉派出所,你到底要調查什么?”
“君澤,你做了什么難道你心里不清楚嗎?”
這時候,君澤才發現,顧晨和盧薇薇也從門外走進來。
這下君澤徹底懵了,問道:“顧晨,盧薇薇,你們…你們怎么都是警察?”
“想不到吧?”盧薇薇抽出凳子,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原本我們可以好好休假,但是卻被你這家伙搞得雞犬不寧,看來我這假也別休了,還是抽點時間來對付你這種人比較靠譜。”
盧薇薇可以說是三人中,最為失望的一個。
原本亦琛和君澤,都是自己非常喜歡的網絡歌手。
兩人都有著過人的天賦,對音樂的理解遠超其他人。
可有時候,自己喜歡的歌手,或者說是音樂偶像,忽然坐在審訊室的對面時。
那種對偶像的喜歡,就會化作無比的厭惡。
所以當盧薇薇知道君澤就是下毒陷害亦琛的始作俑者時,整個人的情緒,要比顧晨和王警官還要激動。
這其中包括她說話嗓門特別大…
相比較之下,顧晨就顯得冷靜多了,他倒是認認真真的思考了幾秒鐘,然后緩緩抬頭,道:“君澤,今晚亦琛的事情,想必你要全權負責。”
有些不明所以的君澤,面目僵硬的反駁道:“顧晨,哦不,顧警官,你是說亦琛躺在病床上,我要負責?”
“沒錯。”顧晨說。
“這跟我有什么關系?”君澤忽然站起身。
“你先坐下,不要這么激動。”王警官壓壓手,示意君澤不必這么抗拒。
“你們污蔑我,我當然要反駁,我要…我…”
君澤還想繼續說下去,可當看見顧晨從地上拿出一個便攜式小冰箱時,整個人忽然一愣。
“是不是很熟悉?”顧晨態度溫和道。
“這…這什么鬼東西?你給我看這個做什么?”君澤忽然就變得老實起來,整個人又坐回到座位上。
“還要不要看看這個。”盧薇薇將兩只用透明取證袋包好的啤酒杯,也從地上拿到了桌上。
“這是你和亦琛喝酒時,共同使用過的杯子,你可還記得?”盧薇薇問。
“不記得。”君澤忽然臉色沉重,眼神不敢直視前方。
“你不用這么緊張,你可以看著我們說話。”顧晨站起身,將幾份整理出來的分析報告,遞到了君澤的面前。
“這里是你前天晚上和昨天晚上在吧臺活動的視頻截圖。”顧晨放下第一份。
“這是你存放有毒冰塊的便攜式小冰箱,有毒物質殘留檢測報告。”顧晨再放下第二份。
“還有這里,是你如何使用有毒冰塊,溶解后變成毒酒,給亦琛造成重大傷害的分析報告,還包括酒杯里的有毒殘留檢測報告。顧晨再放下第三份。
大家連夜整理,效率高的甚至讓君澤有些絕望。
君澤確實沒想到,自己晚上作案,清晨就被莫名其妙的逮捕進了派出所。
想想自己之前的布局堪稱完美,并沒有露出任何破綻。
可這次,君澤明顯感覺到,自己遇到的是三個不同尋常的警察。
翻著資料,君澤的表情開始變得有些僵硬。
顧晨所整理出來的報告,可以說是完美還原出了自己昨晚的一切操作。
并且有視頻和檢測證據做依據。
君澤甚至開始苦思冥想,想要找到給自己辯解的方式。
可在努力之后才發現,顧晨基本上將每處細節都依據書寫完整,自己即使想狡辯,也找不出合適的理由。
仿佛昨晚自己所做的一切,包括心里所想,都被警察牢牢掌握。
從自己被抓的那一刻起,已經完全找不出任何辯解的理由。
“怎么?不說話了?”顧晨問。
“你…”君澤猶豫了幾秒,忽然就愣住了。
或者說,君澤現在是啞口無言,他沒法為自己洗白,更找不出所謂的反駁理由。
“你為什么要害亦琛,你們不是搭檔嗎?”盧薇薇有些坐不住,問道:“我記得,當初你在微博上說過,亦琛是你最好的朋友,可你為什么要對你最好的朋友背后使手段,你這樣會害死亦琛的你知道嗎?”
君澤低著頭,不說話。
“我覺得你應該是個雙面性格的人,你其實并不像之前的那樣開朗,或者說,你的開朗都是裝出來的。”
顧晨也是盯著君澤,看著他現在有些頹廢的樣子。
很難想象,一個開朗的網絡歌手,晚上還在老好人的勸說亦琛和老韓化解矛盾,可背地里卻在給亦琛使手段。
有時候真是防不勝防。
“亦琛他…現在應該沒事的。”君澤忽然微微抬頭,說道:“我根本就沒想害死他,真的。”
“你沒想害死他?”王警官當時就干笑了兩聲,道:“亦琛是我們一起送到醫院的,他當時什么情況,難道你眼瞎?看不見?”
“我有必要提醒你,如果我們昨晚再晚送到醫院五分鐘,恐怕再高明的醫生也救不了他。”顧晨也是在提醒他。
“顧晨,請你相信我,我真不知道事情會鬧成這個樣子。”君澤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說起,整個人狂躁的抓起頭發:“我以為那些冰塊里,并不是毒藥,我以為只是一般的過敏性反應,我真不知道怎么會成這個樣子,我被人陷害了。”
君澤話音剛落,顧晨緊接著就問:“你被人陷害?這話怎么說?”
盧薇薇和王警官也是面面相覷,感覺這其中難道還有隱情?
王警官怒拍桌子:“君澤,難道你還有同伙?提供給你有毒冰塊的人,難道另有其人?”
“我…我不能說。”君澤忽然很痛苦,或者說是很糾結。
他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說起。
“君澤,你可要想清楚。”顧晨也是語氣誠懇的勸說道:“我既然能找出亦琛中毒的原因,找到你下毒的證據,你認為我就找不到你的同伙嗎?勸你還是別這么單純。”
“沒錯,請不要低估我們警方的辦案能力。”盧薇薇也忍不住插嘴道。
事到如今,君澤的人設已經徹底崩塌了。
可沒想到在這種大是大非面前,君澤至今還在執迷不悟。
“其實,我也是被人利用的。”君澤在幾人施壓下,有些松口的意思。
從表面看,他現在似乎也有些后悔的意思。
要說搭檔,君澤跟亦琛可以算是齊名的存在。
兩人在最落魄的時候,一起擺過地攤,一起求職被拒,一起做音樂失敗,一起去酒吧駐唱。
或許音樂人最艱難的經歷,二人都是一起走過來的。
因此他在聽到亦琛可能需要急救時,君澤臉色的蒼白和無助,那是裝不出來的。
“是老韓對嗎?”顧晨幫君澤回答道。
君澤猛一抬頭,眼神很快又不敢直視顧晨。
“老韓對酒水的造詣,可不是一般的厲害,他讓你在酒杯里,利用有毒冰塊下毒,并提醒你應該在倒酒之后盡快喝掉,才讓你避免了中毒的可能。”
顧晨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繼續說道:“但是你并不清楚,冰塊含有劇毒物質,傻傻的被人當槍使,所以你才成了背鍋俠,我說的對嗎?”
“顧晨。”君澤想了想,雙手緊緊抱頭道:“我欠他一個大人情,所以我得幫他,可我沒想到,事情竟然會發展到這種程度,老韓居然想借刀殺人,讓我上他那條賊船,我是被他利用的,我不想傷害任何人,我真不想。”
王警官有點懵,問道:“你欠老韓一個人情?”
“沒錯。”君澤點點頭。
“那用得著幫他下毒殺人這么殘忍嗎?”王警官怒火中燒,拳頭直接握得嘎吱作響。
“其實我一直把老韓當恩人。”君澤抬頭看著幾人,語氣有些嘶啞道:“當初落魄的時候,老韓簽下了我跟亦琛,我母親重病需要三十萬,他老韓二話不說直接給我先墊付。”
“我知道,這個世界上有許多這樣慷慨大方的好人,可我從不認為我有機會碰見他們,可遇見老韓,我好像相信運氣這回事。”
“他幫我解決了所有的燃眉之急和后顧之憂,讓我認真做音樂,讓我跟亦琛好好合作,打磨出幾首熱門歌曲。”
“他自掏腰包,給我跟亦琛在專業錄音棚完成我們的音樂夢想,他還自費為我們的新歌打榜買榜,他就是我跟亦琛的伯樂。”
聽到這里,顧晨很震驚。
老韓有錢,這沒錯,也確實是個爽快人,這點從今晚的認識就能看出來。
可君澤好歹也是個成年人,居然會昧著良心,去幫老韓陷害亦琛,這簡直讓人難以置信。
“他既然是你跟亦琛的恩人,那為什么卻要讓你去陷害亦琛?”顧晨問。
“因為那首歌。”君澤道:“那首歌,是我跟亦琛之所以能立足音樂界的不二法寶,這首歌給我們帶來的許多可觀的人氣,以至于我們趁熱打鐵,又在老韓的幫助下,唱火了另外幾首熱門歌曲。”
“可亦琛從來就是一個生性涼薄的人,他根本不懂什么是感恩,他忘了這些年,都是老韓在幫我們請聲樂老師,幫我們解決音樂上的技術難題,老韓雖然是這家清吧的老板,但他同樣也是我們的經紀人。”
說道這里,君澤似乎也感覺到,自己有些情緒偏激,抬頭弱弱的問了一句:“能給我一杯水嗎?”
顧晨走到飲水機旁,給他倒上一杯水,遞到他面前。
“謝謝。”喝上一口水,君澤繼續說道:“我曾經多次勸說過亦琛,讓他留下來,拒絕那家賺塊錢的唱片公司,他不聽,在得知我想留在格調清吧后,他甚至決定自己單獨去京城。”
“說實在,亦琛有點自負,他認為自己現在有這個實力去京城音樂圈闖蕩一番,但他根本看不到,這些熱門作品的背后,都是老韓燒錢指導出來的。”
“而那家公司不過就是在割韭菜,他們并不會投入太多的資金,用來給亦琛發專輯,他們只是想利用最少的資金,將亦琛最好的歌曲帶到商演中,快速變現,這點老韓早就看得明明白白。”
“但是亦琛并沒有聽。”顧晨說。
“沒錯。”君澤并不否認:“亦琛已經陷入到一個膨脹的階段,甚至在老韓明確拒絕提前終止合約后,他開始消極演唱,開始變得喜歡遲到。”
“可這很難想想,亦琛當初是多么一個努力的歌手,他現在卻變得為了自己的私利,開始不擇手段的對付老韓。”
“可老韓看上去也并不像是不好說話的樣子啊。”盧薇薇也是不解道:“老韓這個人有深度,懂道理,如果好好溝通,應該也不會成現在這樣子。”
“盧薇薇,你說的一點沒錯。”君澤再次將杯中的開水一飲而盡,嘆息道:“但是老韓也恨他,老韓在這些年對我們的投入中,想將我們推向市場,打造成知名歌手,可以登上省級衛視晚會的那種。”
想了想之后,君澤“唉”了一聲,道:“可惜老韓的實力有限,他并不能將自己的想法,很快實現出來,但是他一邊讓我們繼續在格調清吧演出,一邊頻繁接觸專業的營銷公司,他在等待一個時機,等待能上省級衛視晚會的名額。”
“可是亦琛并沒有給他機會,所以老韓才會出此下策?”王警官問。
“我還能說什么?”君澤已經無力辯解,道:“我原本以為,就像老韓說的那樣,這只是過敏藥物,只是讓亦琛在短時間內,喉嚨不適,無法到達京城唱片公司簽約試音的要求。”
“如果是這樣,或許亦琛簽約京城唱片公司的希望,就此破滅,他可能會老老實實待在格調清吧,繼續跟老韓合作下去。”
“可是老韓給你的藥物冰塊,并不是過敏藥物,所以你被老韓給騙了?”盧薇薇問。
“無所謂了。”君澤沮喪著臉,道:“只是沒想到,老韓會借刀殺人,難道我們這些年的合作,就因為這次的跳槽風波,達到了亦琛非死不可的境地嗎?我覺得這有點太恐怖,簡直不敢再想象。”
君澤說道這里時,顧晨已經將剛才的所有記錄整理完畢,抬頭問王警官:“王師兄,從現在開始,是否可以對老韓進行調查?”
“可以。”王警官沒有絲毫的猶豫。
早上八點。
老韓開著寶馬車,帶著一名中年女護工,來到了亦琛所住的醫院里,直接找到亦琛的房間。
而與此同時,他發現,顧晨、王警官和盧薇薇也在現場,不由一愣,不過很快便笑臉相迎。
“顧晨,老王,盧薇薇,原來你們也在這里啊。”
見幾人反應冷淡,老韓不由一愣,目光轉移到正在打吊瓶的亦琛身上,表情夸張道:“亦琛這到底是怎么了?喝酒能喝出胃出血?”
“老韓。”顧晨叫了他一句,道:“別演了。”
老韓迷茫的雙眼看著顧晨,干笑了兩聲道:“顧晨,你…你在說什么?”
“君澤已經全部交代了,你不用再演了。”顧晨的回答很干脆,隨后將君澤所交代的材料復印件,從手提包內取出來。
“你可以自己先看看。”顧晨的態度還算客氣。
老韓此時緊張的就像一個喜劇演員,一方面要極力克制自己內心焦躁不安的情緒,一方面還要開始假設三人的身份。
“你不用懷疑,我們是警察。”
顧晨話音剛落,盧薇薇和王警官便亮出了警察證。
“老韓,我們現在懷疑你蓄意指使他人下毒,請跟我們去派出所走一趟,把問題交代清楚。”盧薇薇說。
“你…你們肯定搞錯了。”老韓也是嚇一條:“我…我沒有蓄意指使他人,我沒有。”
“有沒有你說了不算,君澤正在芙蓉派出所喝茶,我覺得你們兩個可以去那煮酒論英雄。”顧晨也是掏出了手銬,直接將老韓拷住雙手。
一旁的中年女護工看呆了,愣愣的問道:“老板,那這個人我還要不要看護?”
“你…你留在這里。”老韓也是頗為尷尬,隨后對著顧晨道:“行,我可以跟你們走。”
“有你這句話就行。”王警官帶好東西,準備離開。
老韓忽然停住腳步,走到亦琛的病床前,看著目前仍然昏迷不醒的亦琛,眼神有些迷離,甚至是痛心。
可能這個結果,或許他早就已經想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