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救室外頭的走廊上,空氣突然的安靜。
所有人最怕的事情發生了…
老太太死于心臟病發作?
這似乎已經成了一個疑團。
醫生給出了最終的結果,那就是中毒。
當然。
主治醫生也并沒有說清楚,到底是老太太自己服用了有毒物質,還是被人服下有毒物質。
這似乎已經成了一道懸念擺在大家的面前。
劉耿忽然將目光投向了三個送老太太來醫院的大媽。
沒錯。
特別是首先發現自己母親去世的王大媽,這讓劉耿有種特別的懷疑。
這一刻,王大媽似乎也感覺到劉耿內心深處的不信任。
街坊鄰里誰都知道。
劉耿雖然脾氣暴,一根筋,可那也是出了名的孝子。
多年前因為贍養老人的問題,跟妻子大吵一架后,將妻子逐出家門,之后妻子便帶著兒子一直在娘家生活。
離婚后,雖然是一個人過著,但是對自己的母親,那也從來沒有疏忽過。
這也是劉耿立足在街坊鄰里中唯一的閃光點,也是唯一讓人尊敬的地方。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希望的破滅有多可怕,劉耿現在似乎已經被憤怒沖昏了頭腦,連醫生他也不放過。
極度的精神壓力,加上親人的去世,這讓原本正常的劉耿,臉色再一次變得有些可怕。
“劉耿,你有沒有事?”顧晨在一旁好心的提醒,感覺劉耿現在的情緒極不穩定。
考慮到剛才暴揍醫生的畫面,顧晨也不得不對他早做防范,以免在醫院鬧出是非。
“不可能的,我媽怎么可能會中毒呢,這一定有問題。”劉耿站起身,臉色忽然就僵住了。
他先是瞪了一眼三個大媽,大媽們頓時身體向后一縮,向一群受到威脅的老母雞。
感覺這劉耿的眼神中,充滿著滿滿的惡意。
“小…小劉啊,你最好先冷靜一下。”王大媽感覺有點慌,趕緊勸說道:“這你媽是怎么回事,咱們還是得好好調查一下的。”
“沒錯,不行你就報警吧,讓警察來處理。”陳大媽也是嚇昏了頭,一時間自動忽略了顧晨。
趙大媽一拍陳大媽的頭:“你傻呀,這里不就有一個警察嗎?”
劉耿也是忽然被提醒,轉頭就看見身穿警察制服的顧晨:“警察同志…”
“我知道。”顧晨伸斷道:“你母親的死,需要去現場調查過才能出結論。”
“那就去調查。”
“先等等。”
“還等什么?
“等人。”
顧晨顯然很尷尬…
雖然自己就快升級為三級警司,可目前來說,他還只是見習警,人民警察證也還沒到手,沒有單獨辦案的條件。
如果是這種情況需要展開調查,那就必須得有擁有人民警察證的老警察在場,方可展開。
但是在普通民眾的眼中,他們只認警服。
有時候穿著制服的一些社區保安欺負小販,都會被認為是警察干的。
為此警察也沒少背黑鍋…
拿起電話,顧晨將現場情況跟王警官通報后,這才滿意的點點頭。
而這種通話的方式,也看得眾人極為緊張。
三個大媽不僅松了一口氣,就連身邊的劉耿也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氣。
而顧晨也是看著老太太的尸體,心想著,待會等劉法醫趕到現場,死亡的時間也就能判斷出來了。
對于醫生來說,雖然能斷定死者死因,但是對于這種死亡時間的專業判斷,還得由劉法醫這種專業人士來操作。
這么一想,顧晨就莫名的感覺有點放心了。
原本自己只是來送趟錢,給受害人一些精神的鼓勵,結果碰上受害人母親的去世。
可現在,更讓人感覺不可思議的是,受害人母親的死,居然還有些莫名的蹊蹺。
原本是王警官派過來執行的一項惠民美差,竟然沒有讓自己更輕松。
反而感覺自己就是個勞累的命。
根本就輕松不下來。
沒過多久時間,王警官和盧薇薇,就帶著劉法醫和法醫助理,來到了現場。
“就是她?”劉法醫指著劉耿的母親問。
“沒錯。”顧晨跟在身后回了一句。
劉法醫愣了愣,他知道顧晨每天要辦理的案件有許多,卻沒想到送人去醫院,都能牽扯到問題。
如此耗精力的日常出警,還要處理這種附加工作,劉法醫也是不由嘖嘖兩聲,又道:“顧晨,你最近很拼啊,是不是轉正壓力大?”
“哪里話。”還不等顧晨回話,盧薇薇便幫顧晨回話道:“顧師弟一向盡職盡責,這你又不是不知道,這種事情他能不管嗎?”
“我也就是隨便說說。”劉法醫一邊檢查死者的狀態,一邊回復盧薇薇的抱怨。
盧薇薇不依不饒:“什么時候你也跟上面說說,趕緊把顧師弟的人民警察證發下來吧,這樣顧師弟才能放開手腳干。”
劉法醫莫名奇妙的看著盧薇薇,道:“你以為我是什么人?我就是個醫生,還是名法醫,是死者的質檢員,上頭的事情自有上頭的解釋,更何況也得按規矩辦事。”
看了看身邊的顧晨,劉法醫又道:“雖然顧晨在各方面的辦案能力和工作效率,都要遠超出一般的老同志,他能無怨無悔的在一線高強度工作,確實很努力,也很優秀,但制度就是制度,不過我估計也快了。”
盧薇薇才不管這么多,對著劉法醫翻白眼,忽然又問道:“劉法醫,那你檢查出了什么沒?”
“這個…”劉法醫頓了頓,說道:“要不,我把尸體帶回去?”
眾人將目光看向劉耿。
劉耿先是愣了一下,不過很快便反應過來,點點頭道:“只要能找出死因,沒關系,你們就帶回去吧。”
“可能在必要時候,需要一定的解刨。”劉法醫又道。
劉耿整個人心頭一緊,弱弱的問:“那…那個,能縫回去的吧?”
“那是當然的,我徒弟就能很好的修復和縫紉。”劉法醫趕緊將自己的助理推銷出去。
“那…那好,就按你們說的做。”劉耿雖然有一萬個不愿意,不過在這個時候,也難免也會動搖的。
劉法醫拿出一張同意書,遞到劉耿的面前道:“你在這個同意書上簽個字,當然了,并不是百分百要解刨,只是如果我們在檢測中,遇到相應的難題,可能需要一定的手術作業,所以這個得事先跟你說清楚。”
“沒…沒問題,我簽,不就是簽字嗎?我簽就是了。”劉耿也不再猶豫。
拿起簽字筆,在同意書上簽上自己的大名。
“很好,謝謝你的配合。”劉法醫收回同意書,對劉耿的配合表示滿意。
老太太的尸體交給劉法醫進行處理。
而顧晨、王警官和盧薇薇,則帶著劉耿,以及三個送老太太來醫院的大媽,一起返回到老太太生前的住所。
江南市紡織廠社區。
這是江南市當年大型紡織廠的家屬區,一個有三十多年的老社區。
建筑多以七層的樓房為主,但周圍也分布著有些小平房。
平房社區有六排五列,主要住著一些紡織廠的老工人。
由于江南市紡織廠屬于外地遷入企業,因此在廠區的建設之初,這些平房就成了企業職工的宿舍區。
成家的,每人分一套。
單身的,住在宿舍樓。
那時候的房子都屬于企業提供,職工只需要繳納一定的押金,就可以免費入住。
如果因故要離開的,還可以找企業要回全額的押金。
后來企業制改制,家屬區的房子,也開始變成私有財產。
每戶人家都需要繳納一定數額的購房款,辦理好產權證,房子基本就歸你。
在這片老社區,許多職工的子女都有各自的房子,而一些人丁并不興旺的家庭,基本爺不會再選擇重新購房,而是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里安享著晚年的生活。
劉耿家就屬于最早一批遷入到江南市的企業職工。
劉耿的父親生前是個廠里的吊車司機,后來因為一次事故,早早的離開了人世。
因此企業給劉耿家留下一套樓房,和一筆補償款。
后來劉耿成家后,便和自己的妻兒住在樓房里,而老太太則繼續住在自己的平房內。
至于后來劉耿開店的那些資金,都來自于父親的補償款。
而在幾次的受騙之后,劉耿敗光了所有的積蓄,也是心生愧疚。
妻兒離開后,便將樓房租給他人,自己則搬回到母親的平房,一對母子生活的也算是其樂融融。
劉耿平日忙于生意,也少有回家,而母親則由左鄰右舍幫忙照顧,也算過得相安無事。
在路上,顧晨從這些大媽的嘴中了解到情況后,也是作為筆錄記錄在案。
隨后,大家來到了大門口。
老舊的門鎖已經撞壞,劉耿直接推門而入,隨口道:“請進來吧。”
“這里就是你家?”顧晨問。
“沒錯,我家在不遠的樓房那邊也有一套房,不過已經租給了別人。”劉耿沒了之前的霸道。
他知道,自己之前對警察多有得罪,現在求人辦事,態度不好也說不過去。
盧薇薇按照慣例打開執法記錄儀,開始對房間的情況進行搜查。
可以說,老太太的房間算不上整齊,許多東西都是凌亂擺放。
顧晨不由皺起眉頭,問道:“你家平時都這樣?”
“是的。”劉耿并沒有否認。
“這么亂也不打掃一下,這老太太住的也安心?”王警官看著亂糟糟的茶幾擺設,也是不由說道幾句。
一旁的王大媽解釋道:“老太太眼睛不好,早已是看不清東西了,所以家里有點亂,我們平時過來串門送吃的,都會幫忙打掃一下的。”
“是啊。”陳大媽也道:“老人家五六年前就開始出現視力下降,這幾年已經到了非常嚴重的地步,雖然還能勉強看到一些模糊的東西,可基本上已經算瞎了。”
趙大媽也點點頭:“我們街坊鄰里,都挺照顧老人家,她平常…只要在房間里對外頭叫幾聲,只要我們能聽見,都會過來幫忙的。”
“也就是說,老太太平時跟你們的關系都不錯?”顧晨放下筆錄本,抬頭看著三人問。
事實上,對于這種有視力障礙的老人,如果沒有親人在身邊,確實難以做到生活的絕對自理。
而這個時候,身邊要是有幾個好鄰居,那絕對算得上是多了幾個免費的保姆。
就老太太這種情況,誰家不會去幫下忙?
更何況劉耿長期在外做生意,雖然離家不算很遠,但為了做生意方便,也很少回家住。
顧晨從房間里看出來的信息并不多。
這里的擺設較為凌亂,無法推斷是老太太自己弄成這樣的,還是另有其人。
幾個鄰里大媽將自己的好人卡展現給顧晨,也都說得過去的。
顧晨一方面聆聽著大家的說辭,一方面觀察著現場的情況。
劉耿雖然對顧晨的了解時間并不長,但也能看出,顧晨是這三個警察中,觀察最為專業的一個。
眼神非常的犀利…
這也是顧晨辦案多的好處。
經歷過許多大小案件的辦理,讓顧晨在任何一個案發現場,都會有一套自己的觀察程序。
加上本身有專精級觀察力的加持,對于細節的把握,顧晨要遠高于常人。
幾張散落在地上的白紙,很快被顧晨發現。
然而奇怪的是,白紙上似乎并沒有寫字,剛想著,身后的盧薇薇便走過來,拍著顧晨的肩膀問:“顧師弟,其他地方并沒有異常。”
“我這也沒有。”王警官也從檢查的房間內走出來,道:“家里的物品除了有些凌亂外,也并沒有被翻過的痕跡。”
“那我媽是怎么中毒的?”劉耿不可置信的看向顧晨。
“這個…”顧晨猶豫了一下,看向劉耿問:“你媽平時在家都是一個人嗎?或者說,除了這些鄰居外,還有沒有其他人?”
“就比如親人什么的?”盧薇薇也追加了一句。
劉耿皺起眉頭,撓著后腦不停的思考:“要說親人吧,我兒子之前也會來看她,可后來在我媽眼神不好后,也就來的越來越少了。”
想到曾經的家庭破裂,劉耿多少有些情緒上的激動,以至于提到自己的兒子時,讓他多少有些不安。
可以說,自從跟妻子分道揚鑣后,加上自己被騙走的存款越來越多,妻子已經不打算跟劉耿繼續婚姻。
而在這里并沒有很好的條件,兒子自然也不會回來的。
這種家庭,讓人感覺非常的落寞。
一個事業失敗的男人,一個雙眼幾乎盲目的老人。
這樣的環境根本讓人看不到希望…
也難怪,劉耿會有種對生活厭惡的情緒,尤其喜歡將問題拋給警察。
說到底,還是自己多年被騙的悲慘遭遇。
在第一次投資被騙后,劉耿跟妻子大吵一架,冷戰了很久。
原本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矛盾已經化解。
可緊接著又是第二次被騙,直接又是元氣大傷。
劉耿迫切想要一夜暴富,想要將曾經失去的資金賺回來,也就聽信了許多人所謂的賺快錢。
當時的劉耿還跟妻子信誓旦旦,可后來的失敗,讓兩人的婚姻走上了極端。
為了證明自己的能力,劉耿一邊在經營超市的同時,也一邊積極的找項目。
然后就是第三次被騙,第四次被騙,以至于自己現在淪落到孤家寡人。
而顧晨這次送來的欠款,則是劉耿最近一次被騙的資金。
“也就是說,除了你兒子會來之外,其他人根本沒有過來的理由?”王警官從一旁走過來,問道。
劉耿搖頭:“除了街坊鄰里,在這里我真的沒有朋友了,也沒人原意來家里。”
他很郁悶,警察的詢問,似乎擊中了自己的傷口。
一個偽強大的男人,背后竟然是一個千瘡百孔的家庭。
顧晨沒吭聲,一旁的盧薇薇定了定神,她利用自己的執法記錄儀,將房間里的每處角落都拍下來,走回到客廳的中央。
王大媽很積極,帶著盧薇薇指向客廳的沙發,讓她拍下來,并告訴盧薇薇,這里就是自己發現老太太去世的地方。
隨后盧薇薇直接取下執法記錄儀,對著沙發的每處角落都拍攝一遍。
然而令人遺憾的是,沙發還是那個沙發,也并沒有什么異常之處。
一幫人忙到了下午兩點。
王警官低頭看了下表,道:“如果沒有情況,那今天只能到這里,還是回去看看劉法醫那邊怎么說吧,希望他們能找出些線索。”
盧薇薇也有離開的打算。
摸著咕咕叫的肚子,問道:“老王待會請客嗎?午飯還沒吃呢。”
“行啊。”王警官并沒有拒絕。
幾位大媽早已經離開了,而劉耿由于今天的事情,也無心管店。
新店丟在一旁,老店還要去接手,整個人心里亂糟糟。
顧晨看了下天色,也同意道:“那就回去吧。”
“行,東西幫人家收拾一下,咱們去外面吃碗面,然后再回派出所。”王警官的肚子也不允許他再待下去。
“我送你們。”劉耿郁悶的站起身。
他現在沒辦法,只能等母親的化驗結果。
“不用了。”顧晨將幾頁散落的白紙撿起來,隨后整齊的放在茶幾上。
可忽然間,他好像又發現了一些細微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