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夫人連忙把那個書生的姓名長相和底細來路,詳細的對王爍講了一遍。
王爍收悉于心。
然后梅夫人小心翼翼的問道:“貴人,賤婦斗膽一問,那個胡娘子犯了多大的事?”
“她沒犯事。”王爍道,“她只是一個遭了殃的可憐人,你須得好生待她。”
“喏。”梅夫人拱手應喏,看樣子是放下心來暗吁了一口氣。
“留話給我那位朋友,就說我去辦些私事,叫他明日來我家中找我便是。”王爍道,“再有,今日之事,休得對外張揚。”
“喏。”梅夫人鄭重應諾。
王爍這便離開了花云樓,牽上馬兒又游走在了平康坊的街道上。
現在已是深夜,執行宵禁的長安城中一片寂靜與安寧。
平康坊內,卻是燈火通明歌舞升平。
這里除了有天下最好的美酒美食,最嫵媚動人的風情女子,最才華橫溢的文人墨客,還有殺人最利索的劍客,和最膽大妄為的俠少。
平康坊,向來就是這樣的風流天下聞,魚龍大混雜。
王爍牽著馬走在里坊的街道上,不時能夠察覺到明里暗里,有人對他投來異樣的目光。偶爾,他還能感覺到一絲后頸發涼、汗毛微豎的涼意。大約是有什么賊人,對他生出了劫掠之心。
王爍不由得暗自搖頭,真要是和這樣的賊人糾纏上一番,傳出去不大不小的也是個笑柄了。
于是,他將一塊令牌拿了出來。
這塊令牌,正面用陽文鐫刻了金吾衛的人物“勇士佽非”,背面則是若大的“金吾”二字。
黑鐵制成的金吾令,很多金吾衛的執法人員都有。但王爍的這一枚金吾令是熟銅所制,周邊還涂成了象征通貴品銜的緋紅色。
這是整個左金吾衛獨此一份、翊府中郎將專有的金吾令。憑它,足以號令萬年縣所有的武侯與不良人,并統領翊府轄下的白澤、玄武兩團精銳越騎與六百大角手。
王爍將它,往腰間一掛。
頓時,那些不懷好意的目光,就像是陽光下的霧水,傾刻間全都消失無蹤了。
閻王駕到,小鬼退散。
王爍自己都笑了,大丈夫不可一日無權,這話真是沒毛病。
走到念奴齋前時,王爍把令牌收了起來。總不能帶著公職身份,進去風流快活。
但收不收,都是一樣。
他已經來過一次了。在這種地方混生活的人眼力勁都是十足,連個出來接引的龜奴都把王爍認了個準。
念奴齋身為平康坊數一數二的名店,連皇子都沒少造訪,但龜奴見了王爍仍是小心翼翼連大氣都不敢喘。縣官不如現管,向來就是這樣的道理。
既然身份無所隱藏,王爍也就直來直去了。他吩咐龜奴休要聲張,給自己安排一間并不惹眼的后院小間即可,然后叫葉假娘前來伺候。
龜奴不敢怠慢,連忙繞開人多眼雜的大堂,把王爍帶到后院請進了一間廂房里安坐,然后就去請那位葉假娘了。
王爍不急不忙的坐著,安靜等候。
過了片刻,他驀然察覺到窗邊有人。并且那人,還在悄悄的朝房內窺視。
王爍裝作沒有發覺,并未發作拆穿。
只是短短片刻,窺視的那人就消失了。輕手輕腳,極為敏捷。
王爍暗自皺眉:莫非那女刺客,真是念奴齋的人?
過了片刻,戶外響起一串腳步聲。
王爍扭頭,朝門口一看。
一女飄然而至,如仙且媚,
“念奴不知王公子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還請王公子恕罪!”
她在門口,拜倒下來。
“念奴?”王爍略感意外的微然一笑,“進來,坐下說話。”
“謝王公子。”念奴應諾之后對她身側說了一句,“爾等且在門外候著。不聽傳喚不許靠近。”
“喏。”傳來兩名女子的聲音。
王爍猜想,大約葉假娘就在其中。
念奴進了屋來,先給王爍斟上了酒,“請為王公子把盞。”
王爍便陪她飲了一杯,好奇的問道:“念奴姑娘,不是早該去往華清宮陪伴圣駕了嗎?”
“是早該去了。”念奴說道,“但因一些私事羈絆,念奴斗膽多留了兩日。現下準備明日清晨動身去往驪山,因此今晚特意來了這里看一看。不曉,得遇王公子。”
王爍點了點頭,隨口客氣了一句,“姑娘的事情,都已辦妥了嗎?可有王某人幫得上忙的地方?”
不料,念奴在猶豫了一下之后,還真是順著他的話說道:“這件事情,委實難辦。王公子若能襄助一二,念奴感激不盡!”
王爍好奇的微微皺眉,“何事,說來聽聽?”
“此事”念奴對門外看了一眼,壓低了一點聲音,“與楊慎矜有關。”
“楊慎矜?”王爍更加好奇了,“詳細說來。”
“其實,說來倒也簡單。”念奴說道,“楊慎矜是我的大恩人。如今他落了難,我希望能去獄中探望他一回。并力所能及的,照顧一下他的家人。”
“獄中探望,這不可能。”王爍道,“他犯的事情比較特殊,已經由左街署移交到了御史臺,將要接受推事院的審查。在沒有宣判之前,任何人都不可能見到他。”
念奴滿副擔憂之色的輕皺眉頭,“王公子,他會死嗎?”
王爍微然一笑,輕輕的搖了搖頭。
念奴輕拍胸口,長吁了一口氣。
“如果你想見他的家人,我倒是可以安排。”王爍道,“楊府,現在正由左街署負責監管。你放心,他府里的人全都安然無恙,目前也很安全。”
“那就拜托王公子了。”念奴拱手長拜。
王爍微然一笑,“看來,念奴姑娘又得推遲行程了。希望圣人,不要怪罪才好。”
“應該不會。”念奴也微笑,“圣人對我們這些梨園子弟,一向頗為關愛與照顧。”
“左右也是無事,明日我陪你一道去往楊府走一趟。”王爍道,“正好我也有一件小事待辦。”
“那念奴,在何處恭侯王公子為好?”她問道。
“辰時末刻。宣陽坊,東坊門。”王爍說道。
“好。”念奴微微一笑,“其實,念奴也住宣陽坊。”
“哦?”王爍頗感意外,“那我怎么,從來沒有遇到過你?”
念奴微笑道:“我大半時間,都在宮中伴駕。偶爾出宮,或是來了念奴齋,或如那日一般去了虢國夫人府中應酬。因此罕有歸家,自然也就難以與王公子路途相遇了。”
“原來如此。”王爍微笑點頭,“既然是鄰居,以后不妨多多走動。”
“好。”念頭點了點頭,再道,“王公子要找葉假娘,莫非是她膽大妄為犯下了什么事情?”
“并沒有。”王爍道,“我是找她詢問一些,與案件有關的線索。”
“既然如此,那念奴就不多作打擾了。”她起了身來,走到門口對王爍款款而拜,“明日辰時,不見不散。”
“不見不散。”
念奴走到門外,王爍習慣性的走到門口與之目送。
這時,王爍看到了站在門外的兩名女子。
其中一位年約三旬花枝招展,正有些惶恐不安的微低著頭,大約就是即將要被王爍問話的葉假娘。
另一位,大約是念奴的貼身侍婢。
王爍看到她,瞳仁都不自覺的收縮了一下。
此刻,那個侍婢雖然有意避開了王爍的眼神,但王爍能夠感覺到,她的眼角余光其實也在密切的注意著自己。
王爍對自己的眼力,有著絕對的信心。
“念奴姑娘,請等一下。”王爍的語氣很平靜。
念奴好奇的轉過頭來,“王公子,還有何吩咐?”
她的那名貼身侍婢,明顯神色微變,有些局促不安。
就是她,沒錯了。
女刺客居然是,念奴的貼身侍婢!
“是這樣。”王爍淡淡一笑,“既然是鄰居,也就不必相約坊門了。明日辰時念奴姑娘不妨直接來我府上。我們結伴出行,也未嘗不可。”
“全憑王公子吩咐。”念奴微笑,款款一禮,“明日辰時,念奴必當親臨貴府。”
“姑娘好走。”
念奴走了。帶著那個貼身侍婢。
這一次,王爍牢牢的記住了她的長相。
年約十八九歲,生了一張瓜子臉,挺秀氣的嬌鼻櫻唇,卻配了一副英氣勃勃有如男兒的星眸劍眉。
身材頗為高挑,氣質略顯清冷。
嗯,胸前確實有料。
看到王爍目送念奴走遠,惴惴不安的葉假娘都不敢亂動一分,更沒敢出聲打擾。
“念奴身邊那名侍婢,叫什么名字?”
“回王公子的話”葉假娘小心翼翼的道,“她叫,紅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