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文圣公、陳太師辟公諭:今科解試加考一門,依此文章,作論一篇…”
“另,此篇手稿,將歸本科魁首。”
上善拋起文卷,提氣揚聲。
貢院中諸多考生學子,只聽其聲音傳遍考場。
驚訝抬頭,卻見貢院上空,一張文卷緩緩打開。
一個個斗大的熾白大字,逐一顯示。
如若鐫刻在虛空中。
浩然之氣彌漫,智慧華光四射。
散發著文明、真理的意韻。
讓人看一眼便陷入其中,難以自拔。
“道理篇章,圣人手稿!”
有考生學子忍不住驚呼出聲。
只有圣人手筆,述說真正大道真理的篇章,才會有這般異象。
令人不知不覺便沉迷其中。
探尋真理,這是人之本性。
是以沒有人會質疑這突然而來的加試,也沒有人會反對。
在如今的大乾,能走到解試這一步的,哪一個都不是無能之輩。
他們不會嫌棄前路多艱,只會害怕沒有機會。
雖然中途加試,出乎意料,打了眾人一個措手不及。
但這可是文圣公親自加的試題,而且還丟出了一篇講述大道真理的圣人手稿。
圣人手稿,不提其中所述道理,已是世所難得的珍寶,參悟一字半句,就能獲益菲淺。
僅僅是手稿本身,就有著不可思議之能。
能使人開悟,照破妖邪,諸邪不侵。
舉在頭頂,即便是鬼仙也難侵犯,要被其智慧氣息所傷。
那幾個號稱圣人之后的千年世家,就是因為擁有圣人手稿,千百年來,家中人杰代出,傳續不斷。
如今聽聞解試魁首竟能獲得這篇手稿,哪個學子不振奮欣喜?
若得了圣人手稿,不僅是己身受益,更是千年傳家的根基!
眾考生學子欣喜之余,振奮心神,都對本次科考志在必得。
“好,好,好!”
洪玄機站起身,一連說了三個好字。
一改往日冷硬,字字尖銳。
朝著上善露出一個笑容,卻令人無比心寒。
怒極反笑。
令在場官員都嚇了一跳,只當他要發作,齊齊后退兩步。
只有上善視若無睹。
李神光怒目以對。
洪玄機卻只是大袖一拂,冷冷地看著李神光,語聲刺骨:“你身為禮部尚書,為了一個小小舉人名額,口口聲聲要撞正陽金鐘,血濺金殿,也配稱一個禮字?”
“念在今日是科舉大典,我不與你爭,丟了朝廷體統,明日,我必要參你,與你這樣的莽夫同朝為官,簡直是恥辱!”
說罷,便拂袖離而去。
他深知今日無果,再鬧下去,也只會徒增笑談。
以他的性子,處處講理,言必稱禮,又如何肯讓自己顏面盡失?
堂屋中,幾位官員長舒一口氣,如同虛脫一般,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上善笑了笑,朝臉色仍然有些難看的李神光告辭,便也離開。
考場之中,已經答完一卷,正在休息的洪易從半空中的圣人篇章收回目光。
“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
以他的才學自然不難明了,這句話便是這篇文章的主旨。
僅僅是一句話,便透出無窮大道、智慧。
不愧是夫子…
洪易看到這句話,只覺冥冥中有一種明悟,似乎有某種東西破殼而出,卻又抓不住。
心神為之焦躁。
好在他反應得快,默觀過去彌陀像,端坐過去虛空,永恒不動,鎮壓下種種魔思。
神魂之中,過去彌陀像一現,洪易靈思更加敏銳。
卻察覺了一絲不同尋常。
這篇圣人手稿,散發著的不朽智慧華光、浩然之氣,竟隱隱然綿延覆蓋了整個玉京城。
在玉京城上空,似乎有一縷縷詭異的氣息正在散去。
“這場加試,絕非文圣公臨時起意,怕是有人在從中作梗…”
“什么人這般大膽,國家掄才大典上,貢院諸子百圣前,也敢使這等陰詭手段,不怕神魂俱滅嗎?”
洪易心中暗驚。
科舉之試,可是大乾一國少有之大典。
冥冥中,自有國運護持。
兼之貢院之中,供奉諸子百圣,有其不朽精神護佑。
哪怕天下間道術高手、妖邪之輩無數,卻也從來沒有人敢用陰邪手段,在此時作怪。
洪易發現其中異常之時。
玉京城民居中。
那位李真人猛地叫出一聲不好后,便突然一口血噴了出來。
“怎么回事?”
把其他人都嚇了一跳。
那禿頭胖子驚疑道:“李真人,你這是…”
“有高人…”
李真人一口血噴出,立即變得十分虛弱,腳一軟,重新坐倒在椅子上。
“怎么可能呢?”
藍衣禿頭胖子驚異道:“你的截天奪運術,憑依的魔天大道,根本不在這個世界的規則之內,換句話說,就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無形無跡!”
“就算是陽神,不是刻意探查,也發現不了的。”
旁邊一個黑發黑衣的女子,忽然冷冷道:“我早就說過,不要節外生枝,這里可是一個七品世界,別說陽神、粉碎虛空的人仙,就是七劫造物主、巔峰人仙,連那個女人都不可能是對手。”
“想想上次對付那個女人,我們付出了多大代價?還差點全軍覆沒,她還不如這個世界的造物主。”
“這里可是玉京城,乾國的中心,你們也敢亂來?”
禿頭胖子不悅道:“黑雨,別陰陽怪氣的,你早怎么不反對?現在才說風涼話。”
黑衣女子卻不理會他,看向一旁眼神空洞的寸頭男子道:“段老大,我們當初是信任你,才加入這個團隊,你沒有什么想說的嗎?”
其他人都看向寸頭男子。
只有李真人虛弱地道:“都別看老段了,他的性格你們還不了解?讓他來決定,恐怕是要直接殺進乾元大殿,提著乾帝和洪玄機的人頭去完成任務。”
其他人都一副無言以對的模樣,估計都是反應過來,以寸頭男子的性格,這種事還真會發生。
“這次是我不對,大意了。”
李真人道:“事已至此,后悔也沒用,我們很可能暴露了,那個傷我的人應該已經察覺我們的存在,”
“找到起源之地前,我們還不能暴露,一點蛛絲馬跡,都有可能驚動那些在虛空沉睡的不滅真靈,我們必須知道那個人是誰,出手解決后患。”
藍衣禿頭胖子皺眉道:“你被傷成了這樣,都不知道對手是誰?”
李真人面色微微一沉,眼中透著幾分茫然:“看不清…”
他抬起頭看著黑衣女子:“黑雨,你最擅長占卜之術,只有你,才能找出那個人。”
那叫黑雨的女子明顯不大情愿,移開目光冷淡道:“連你都看不到,我哪里有這本事?”
禿頭胖子沉聲提醒道:“黑雨,咱們現在可是休戚與共,要是出了問題,沒有人能脫得開。”
黑雨沉吟了一會兒,才不得不妥協。
不知從哪里,拿出了一顆嬰兒頭大小的一顆水晶球。
放到身前,手便離開。
水晶球離開她的的掌心,便懸浮在半空不墜。
她沒有什么舉動,只是靜靜地盯著水晶球。
便見那透明的水晶球中,開始出現了變化。
似乎有無窮黑霧在其中涌動、旋轉。
文圣公府。
“嗯?”洪辟有些意外地睜開雙眼。
有人在窺探?
還不止一個。
對于那個地方來的人,擁有什么奇怪的能力,洪辟都不會覺得奇怪。
只是這一次窺探的人中,確實出現了一個令他頗為意外的存在,或者說能力。
有一人在用某種奇術尋找他的蹤跡,對洪辟來說不算什么,在對方剛剛施術時,他很容易就發現了。
在他想要順著施術痕跡追尋過去時,卻發現了另一雙“眼睛”。
在同時窺視著他和那個施術人。
不僅如此,在他追尋過去時,就瞬間消失,還在同時將那個施術人的痕跡給抹去。
“有點意思…”
只是,在我面前裝了X就想跑,哪里有這么簡單?
洪辟手一翻,渾天球從掌心浮起,緩緩旋轉。
爻文游弋,星環緩動,星移斗轉。
洪辟伸出一根手指,在虛空劃動。
鐵劃銀勾,筆落虛空。
一個大大的“鎮”字書就。
一指點出,“鎮”子沒入虛空。
“轟!”
民居之中,雷霆自虛空之中響起,黑雨身前的水晶球猛然炸裂。
“啊!”
黑雨一聲慘叫。
邊上的血衣男子反應最快,雙手結印,變幻無影。
“血咒,結界!”
一個血色字符虛空一閃。
整個民居被一層濃稠的血光包裹。
一個鐵劃銀勾的“鎮”字,自虛空顯現。
至大至剛,磅礴浩然之氣,如山一般壓下。
一層血光如同脆弱的玻璃一樣片片碎裂。
“鎮”字也消失不見。
過了半晌,屋中眾人才回過神來。
滿臉震驚后怕。
禿頭胖子心有余悸:“這到底是什么?”
“不能再待在這里了,這次行動已經完全失敗。”
李真人神色難看:“要奪那個紀元之子的氣運,只有三次機會,就是他的三次科考,我們來得太晚,第一次已經錯過,這次失敗,第三次恐怕也難了。”
“不過,我們能打他的主意,王志豪他們也可以,以他們的作風,會更瘋狂。”
“那個出手之人,恐怕比乾帝和洪玄機都要強大,再待在這里,絕對會被他們連累。”
其他人相視一眼,也不敢多耽誤。
連剛剛被重創,還損失慘重的黑雨,也一言不發。
一群人急急離開民居。
與此同時,有一座富麗堂皇,豪闊之極的府邸中,也有一個男子,竟然穿著一身中山裝。
悶哼一聲,雙眼之中,溢出黑血,其狀恐怖。
“怎么回事?!”
他前面有一男兩女,正吃驚地看著他。
中山裝男子雙目流血,卻不見半點痛苦的神色。
反而嘴角露出一絲莫名的笑意:“有意思,竟然還有這樣的人,能觸動命運…”
“你又發什么神經?”
一個長相陽光,如同鄰家男孩一樣的男子皺眉道。
中山裝男子只是淡淡一笑:“失敗了,準備跑路吧。”
“跑路?”
一個女子不屑道。
她穿著黑色短褲,白色低胸T恤,露出半邊胸口和肚皮的女子,在這玉京城中,堪稱傷風敗俗。
“我的字典里就沒見有這倆字。”
其他人都知道她的性格,也不奇怪。
更沒有反對她。
顯然都是一樣沒有放在心上,把所謂的跑路,當成了玩笑。
中山裝男子不以為意地笑道:“那就要小心了,那個人,很厲害。”
“姓段的那群人已經失敗了,咱們布置的手段也沒起作用。”
那個陽光男子揮手道:“行了,紀元之子的氣運沒這么好搶,本來就是試一試而已,失敗也不打緊。”
“既然氣運搶不成,那就搶東西。”
陽光男子嘿嘿笑道:“那小子身上可有不少好東西,那部過去彌陀經對我有大用,不過姓段的比我更想得到它,這次我們就先奪過來,我倒想看看他到時候什么臉色。”
轉過頭看向緊挨著他的一個看起來十分嬌弱文雅的年輕女孩:“碧碧,你的奪心術準備好了沒有?”
女孩乖巧地點了點頭。
陽光男子笑道,摸了摸她的頭:“那就行了。”
三天時間,對貢院中的考生來說是一種煎熬。
但對外面的人,卻不過眨眼即過。
洪易剛從貢院出來,哪怕以他的武功修為,也被折騰得有點身心俱疲。
看了眼天空,壓抑的心神得到緩解,長長舒了口氣。
解試名次,是考試之后,當堂就宣布結果。
這也是為了防止夜長夢多,最大限度地避免舞弊。
洪易知道自己得了解元,離目標更近一步,心情不由大快。
離開貢院,回到武溫侯府。
等他回到府中,天已經黑了下去。
才在自己小院中坐下,沒過多久,便見只剩下一只獨臂的吳大管家找了過來。
他自從上次被儒門六首之一的箭圣飛衛射斷一臂,非但沒有就此而廢,一身氣息內斂陰沉,卻反而更加莫測,看上一眼,都令人不適。
“少爺回來了,侯爺叫少爺過去一見。”
洪易有心不愿見那個人,不過如今寄人籬下,他也還沒有反抗的能力。
只得乖乖去見。
來到書房,便見洪玄機坐在書房廳堂之中。
見他到來,直接開口冷然道:“你得了解元,已是士紳身份,今天我也不訓斥你,就是要你記住,不要得意忘形,知道嗎?”
“是。”
洪易依禮而行,微微遲疑,還是咬牙道:“孩兒想搬出去住,也可出外游歷一番,增長見聞,進士試上,也有更大把握。”
“哦?”
洪玄機眼中異光閃過,垂下眼皮:“你已是舉人,有了身份,搬出去住,道理禮法也無差錯,既然如此,便隨你吧。”
“不過出去之后,可別仗著舉人身份,作奸犯科,壞我侯府名聲,否則,我饒不了你。”
洪玄機說完,也不待他回話,便朝吳大管家道:“吳管家,你去賬房支些銀子給他,再把趙寒叫來,讓他跟隨洪易身邊,隨時照料。”
洪易聞言一愣,正待說話,洪玄機已經閉目揮手道:“你去吧。”
洪易見狀,知道事已成定局。
行禮轉身離去,眼中神色莫名。
第二天。
洪易的小院中,來了一個臉上有一道蜈蚣一般的疤痕的中年漢子,神色冷峻,寸步不離地跟著他。
洪易心中遠沒有表面的平靜。
這個趙寒,是趙夫人娘家的人。
雖然氣息內斂,卻瞞不過他的感知。
是個深不可測的大高手。
洪玄機派這樣一個人跟著他,還是恨不得他死的趙夫人的人,其意如何,不言自明。
哪怕他早就知道洪玄機的薄情,卻終究沒有想到他真的絕情絕性至此。
“易少爺,既然要搬出去,就讓我幫你收拾收拾東西吧。”
洪易還在想著,那趙寒開口帶著幾分戲謔說道,似乎貓戲老鼠,自己根本逃不出他的掌心一樣。
沒等他說話,已經一步踏進他的房間,
伸手在他的桌案、書柜上翻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