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人名叫王道靈,”
凈慈和尚恭身道:“王道靈此人確是茅山修士。”
王道靈?
這個名字陳亦倒是不陌生。
畢竟他熟知“劇情”。
在“劇情”之中,這個王道靈似乎是一只蛤蟆精,和白素貞有些過節,在蘇州城中興風作浪。
不過,既定的“劇情”,在一個真實的世界中是不存在的。
由其是這個世界已經被他給改了個面目全非。
但這東西仍然是他的一個優勢。
因為陳亦漸漸發現,他所知的“劇情”,某種程度上,可以當成世界的一種“大勢”,或者干脆就是所謂的“天命”。
哪怕原本的“劇情”被更改了,也一定會以另一種形勢發生類似的新“劇情”。
就像白蛇和許宣的情緣。
明明他已經插手改變了許多,但依然還是發展到了如今的地步。
雖有小小差異,大致卻沒有變。
還有這一次的大水和瘟疫,在他所知的“劇情”中,也是有著類似的事情。
區別在于,“劇情”中的大水,似乎只是自然災害。
而“現實”的大水,卻是薛驚鴻那個穿越者搞的事。
連穿越者這樣的異數,也在“天命”的演變之中。
可想而知,這“天命”的頑固,似乎真的無可更改。
這對陳亦來說,其實也算是一件好事。
就算“劇情”不是百分百一樣,但至少借助著大勢。
掌握著大勢,已經足夠陳亦浪了。
哪怕別人能演算天機,提前知曉前事,他在這方面卻是一竅不通。
你會算命,我會看劇。
看誰牛批?
陳亦心里頭轉著古怪的念頭,隨口問道:“表王道靈是茅山修士,這個道人不是?”
“方丈果然佛心通明,光鑒乾坤。”
凈慈和尚長得有點像肉球,胖臉上似乎永遠帶著笑容,看上去就慈眉善目,說話也好聽。
“王道靈此人,是茅山南宗萬福宮的嫡傳,此次下山,也是因紫虛功德金榜之事,”
“那些修行宗門似乎早就算得此次錢塘江大水與瘟疫之禍,佛道兩門,三山五宗曾匯聚共商,平分功德,由門下杰出弟子下山行道功德,”
“王道靈就是萬福宮所選行道積功的弟子。”
“看來,這個王道靈定然是遭遇了意外,甚至已經遇害了。”
凈慈和尚胖臉之上,滿是崇敬感嘆:“方丈智慧圓光,燭照萬里!”
本來還覺得這人說話挺好聽,陳亦這會兒感覺有些刺耳。
忍著不適隨口問了一句:“什么人干的,查到了嗎?”
凈慈大和尚臉上肥肉擠成一堆,笑呵呵道:“回稟方丈,不是人,是妖。”
陳亦聞言,也不意外,輕笑道:“又跟那什么妖王有關吧?”
凈慈大和尚滿臉崇敬,嘴皮子快速翻飛:“方丈圓覺廣大,十方世界無比,世間所有盡見…”
“行了行了行了!”
陳亦連聲叫道,打斷了大胖和尚的口胡。
抹了把汗,無語地斜睨著大和尚:“我說你小子是從什么地方學來的?口條不錯啊。”
凈慈大和尚頓時滿臉欣喜拜道:“多謝方丈嘉譽!能得方丈一譽,如沐甘露,遠勝弟子十年念佛修禪,真是…”
“住口!”
陳亦一聲厲喝。
沒完了還?
“是。”
大和尚確實聽話得很,頓時一臉謙笑,小嘴緊閉。
陳亦等了老半天,才臉皮抽抽地道:“你干什么?”
大和尚合什一拜,又指了指自己的小嘴,搖搖頭,躬著身子…
“說話…”
“遵方丈法旨!”
大和尚立馬開口,又忽然滿臉陶醉:“方丈果真是佛陀降世,一舉一動,皆有無上真意,開口閉口間,暗藏玄妙佛理,”
“弟子適才口閉心沉,頗有此處一靜,萬物皆景之感…”
陳亦捂著額頭,大和尚的聲音如同魔音貫耳一般,讓他額頭青筋一陣陣地鼓脹跳動。
好不容易忍到大和尚一番長篇大論完畢,意尤未盡地舔了舔有點干澀的嘴唇,才有氣無力地說道:“可以說了吧?到底怎么回事。”
“是,”
凈慈大和尚對他的異狀尤若不覺,神情恭謹如舊:“弟子得到消息,那王道靈下山,還未至蘇州,便失去了蹤跡,”
“再出現之時,便已是瘟疫起時,在蘇州城中,售賣一種可解疫病,可治百病的丹丸,名喚萬靈丹,”
“弟子心中生疑,著人去查,卻也不曾查出什么來,”
“不過,弟子曾托‘走陰人’往地府陰司查問,”
“從陰司守關鬼差口中得知,不久之前,新入陰魂之中,有一人,與那王道靈十分相似,這才追蹤尋跡,查到了那真的王道靈,確已遇害,非但如此,其肉身軀殼,也被占去。”
所謂的“走陰人”并非土著勢力。
而是大華官方在這個世界發展起來的一個新部門。
顧名思義,就是專門對“外”,處理與幽冥地府有關的死人事務的。
此界的幽冥,自五百多年前,他以地藏法相擊斃陰司六曹,又與天帝隔空一戰,定下分管天地之約后,就慢慢地發生了改變。
陳亦雖然靠著地藏法相的偉力,得了掌管幽冥之權,可畢竟是狐假虎威,兼之暫時也沒有閑情閑功夫去管理混亂不堪、勢力錯綜復雜,諾大的一個幽冥世界。
在五百年前再次進入這個世界時,就再次以地藏法相現身幽冥,敕封幽冥中的十位陰天子為十殿陰君,令其各踞一方,立下十殿陰司地府,分管幽冥世界。
這十位陰天子從始至終,就有心擺脫那位天帝的控制。
如今有了一位能與天帝分庭抗禮的地藏王菩薩,他們自然不愿意放棄機會。
不管他們心中如何想,對他們來說,相比于天帝,在這位地藏王菩薩手下,更令他們容易接受。
別的不說,這位地藏王菩薩至少不會對幽冥予取予求,只會掠奪,而且還能掌控輪回,這是天地間的無量功德。
他們就算只是從旁輔助,也不知能分得多少功德。
簡直是天定的幽冥之主,怎能不尊?
自此之后,也算是重定了幽冥之序。
因為他的存在,新的地府也就難免與小須彌有了一些往來。
雖然陳亦還沒有將小須彌對十殿陰君開放,但這些陰君,也隱約知曉了有這么一個地方,也與少部分玩家,建立了一些“外交”關系。
大華官方自然不例外。
有這層關系在,想要在地府查一個死人,并不是什么難事。
“弟子從官府的卷宗內,找到了那妖物的蹤跡,”
凈慈大和尚繼續道:“十八年前,錢塘縣曾接連發生慘案,近百人被以極其殘忍地方式殘害,死者死無全尸,都只余一灘污血,此案至今懸而決,”
“弟子多方探查,才發現這些慘案都與那妖物有關,”
“那妖物原形,乃是一只有千年道行的蛤蟆,若是弟子所得消息無差,此妖,與那妖族之王,龍象法螺天蛛有關。”
“龍象法螺天蛛?”
陳亦低聲念道。
這名字他倒不算陌生。
無論是雄起之后的大唐朝廷,還是進駐此界的大華官方,都不可能做睜眼瞎。
前者要掌控天下,后者也需要了解世界。
兩者皆是一國,都有著相同的屬性。
必定會費盡心機,將這天下能挖的都挖出來,盡可能地讓一切都置于自己掌控之中。
無論是天下修行宗門,還是妖魔鬼怪,都是其中的重中之中。
在這其中,妖族傳說中的那位妖王,絕對是最令人忌憚的存在之一。
龍象法螺天蛛,這便是那只妖王的名字。
雖然有名字在世間流傳,但沒有人知道它到底是個什么東西。
只知道這只妖王十分厲害,傳說其來歷極為久遠,還曾在那位早已消失的佛主座下受過法。
早已經鉆進小須彌,一心賺錢,兩耳不聞坊外事的小狐貍,現在頗有些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的意思。
也不忌諱背叛妖族什么的,跟陳亦說了不少妖族中事。
還透露出五百年前,這位妖王就曾經在背后搞過小動作。
當初許宣體內的純陽金丹,小狐貍便是受其意取出來的。
據小狐貍說,這位妖王野心勃勃,頗為瘋狂,她早已有意辭去妖族大斲師之位,不想陪它一起瘋。
但以她的能力,沒有人會輕易放手。
要不是忌憚她不知道藏著什么手段,小狐貍的下場恐怕不會多好。
她與妖王定下交易,為它完成三件事,便放她自由。
謀取許宣體內的純陽金丹,是她完成的最后一件。
陳亦想起,小狐貍跟他說過,五百年前,妖王派來與她交易的,似乎就是一只蛤蟆精。
不由說道:“這正派修士要修功果,有所謀算可以理解,難道它們一些妖魔鬼怪也打算改邪歸正,功德加身了?”
據他所知,這個世界,功德確實是存在的。
這東西看不見摸不著,卻實實在在。
仙法異術,本質上是凝煉天地間的炁機,竊奪天地間的權柄,調動天地之力。
而功德越多,就能越容易做到這一點。
說起來,有點像是一種運用天地之力的權限,還是光明正大的那種。
佛道兩門,對此都十分重視。
妖族的修行法門卻是真正的竊取甚至強奪天地之力為己用。
功德對它們來說根本沒有意義,反而會成為阻礙。
“方丈智慧通明,燭照…”
“嗯?”
凈慈大和尚習慣性地貫口一出,就被陳亦一個眼神逼得生生吞了回去。
暗暗擦了把汗。
畢竟領命前來伺候這位法海禪師也有些時日了,對這位方丈的小心眼是深有體會,平時倒也罷,真惹毛了他,可有得好受的。
奇怪了,傳聞,那位被尊為人皇帝師的圣僧,也是一個心眼很小的存在。
難道必須心眼不大才能成為佛門高僧?
凈慈大和尚仿佛發現了不得了的秘密…
“你在想什么?”
陳亦用懷疑的眼神盯著他。
總感覺這大胖子在動什么不好的念頭。
“哦,方丈智慧融光,佛光普照,一舉一動,皆有禪意,令弟子如醍醐灌頂…”
陳亦木著臉,指著門口:“你出去…”
“是,弟子告退。”
大胖和尚乖巧地告退離去。
“唉…”
陳亦有點心累。
寺里的和尚似乎沒幾個是正常的。
笨的笨得要死,精的精得要命。
還有凈慈大胖子這樣的奇葩。
將心思回轉。
這大胖和尚查到的東西,估計也到這里了。
再深入,以他的本事也不可能接觸,所以陳亦沒繼續問,凈慈也沒繼續說。
害了王道靈,占了他的軀殼的妖怪是不是蛤蟆精,陳亦不用查也能確認。
因為“劇情”里的王道靈,確實是只蛤蟆精。
至于目的,陳亦大概也能猜到一些。
無外乎是給那些正派宗門添堵搗亂。
說起來,這也是這個世界的常態。
正派宗門天天喊著降妖除魔,反過來妖魔自然也不可能對正派有什么好心,只要有機會,必定不會放過,哪怕只是惡心惡心人。
現在還算是好的了,因為大唐的突然崛起,無論正、邪,還是人、妖,都不敢在大唐境內,光明正大地撒野。
“天蛛?”
一只蛤蟆精,陳亦倒沒放在心里。
倒是說起那只妖王,讓他想起當初法海遇上的那個自稱受過佛蔭的老蜘蛛。
關于這點,沒準這老貨還真沒有撒謊。
它不僅受過佛蔭,這佛蔭還大得很。
罷了,陳亦這次入世,本來就是要搞事。
把水攪渾了,等著看那個天帝的動作。
不過到現在,他仍然還沒有發現這位天帝有半點動靜。
那就繼續等吧。
有香火觀音在,這瘟疫再嚴重也死不了人。
隨他們鬧去。
“你這個老騙子!”
“還敢說什么符到病除?”
“要不是觀世音菩薩保佑,昨兒晚上差點沒把老子疼死!”
“大家伙兒都不要看了,這兩個就是騙子!”
“我聽說最近蘇州來了許多道士和尚,到處騙人說能治瘟疫,也不知道安的是什么壞心!”
“在這里浪費時間,還不如去雷峰塔多拜拜菩薩!”
“就是!走!”
“呸!什么玩意兒!”
蘇州城內。
街邊一個攤子。
道凈老道和青陽道士有點狼狽地抹著滿臉口水。
“奇怪了,這疫病怎的這般難纏?”
道凈老道看著怒氣沖沖散去的人群,幾乎把胡子給揪下一把。
“師叔,昨日用了符的百姓,又找上門來了,如此下去,怕是我景陽觀的名聲有損啊。”
青陽道人也有些愁眉苦臉。
這幾日他與道凈老道在城內支了個攤兒,免費布施治疫符水。
憑著景陽觀的名頭,百姓們倒很是信任。
一開始也是藥到病除,可無一例外,都是在第二天又找上門來,罵他們是騙子。
因為他們本來已經好了的病癥,都是在第二日又復發了。
若不是他們是免費的,恐怕早被人掀了攤子。
“觀世音菩薩?”
道凈老道揪著胡子,皺著眉。
自從進了這蘇杭地界,他確實覺得有些異狀。
似乎這地界格外干凈。
除此外,倒也沒其他特別之處,所以也未曾放在心上。
后來才漸漸發現不對。
疫病如此嚴重,竟然未有一人喪命。
雖聽人說是那什么觀世音保佑,卻也沒放在心上。
如今卻不得不正視了。
老道忽然狠狠地咬了咬牙:“走!去看看這所謂的菩薩到底是何方神圣,若是招搖撞騙的邪祟,老道豁出去也要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