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奇形怪狀的東西,陳亦還真的沒有冤枉它們。
六個或高或矮,或大或小的身形出現在星空中,虛空站立在氤氳紫氣外。
雖然身形相貌各不相同,卻有一個共同點,都是奇丑無比…
看著那怪形怪狀的身軀上頂著的腦袋,還是能勉強分辨出。
一只有著像肉瘤一樣的大肉冠的公雞,大嘴喙子叼著本冊子,
一只抱著個大金元寶的長尾巴鳥,
一只有著三只爪子的烏鴉,站在一頂紅色傘蓋上,
一只吐著舌頭的狗,抱著個大鐵缽子,
一只瘦猴子,兩手分別抓著道不斷扭曲的電光,
一只丑猿,扛著把大環刀。
這畫風倒是和之前被陳亦一記刀光梟了頭顱的那只大狗,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六個怪物站在氤氳紫氣之外,駢指怒指里面的三人,一人一句,喝罵不止。
古樸門戶下,二道抬起眼皮,相視了一眼,齊齊一嘆。
一個皓髯蒼首的老道一掃搭在肘間的拂塵,沉聲道:“來者可是四方星靈座下舍神?”
“喔喔!”
“既知吾等威名,還不速速跪下參拜,虔心靠罪,念在你等修行不易,我等或可上稟星靈我主,為你二人求得一線生機!”
那嘴喙叼著冊子的大公雞高昂著雞胸,也不見張嘴,只見喉間鼓動,便發出宏亮無比的聲音,震得人隔膜微微鼓蕩。
在場之人,都非同一般,尚且如此。
若換了常人,恐怕讓這大公雞三兩個字說出口,就要被震得七竅流血而亡。
“哼,莫要以為你等算計無人知曉,”
另一個黑發黑須的道人冷笑道:“神州萬族,共祀仙靈,千年浩劫,無數生靈遭劫,卻不見仙靈有半分憐憫,”
“不為萬族謀,不為天地計,卻只為一己私欲,欲以兩界為祭,強奪天地之機加身,不過是妄想超脫兩界,逃遁而去罷了。”
“對我等萬族萬靈,如此棄如蔽履,真是枉為仙靈,還有何面目,在我等面前高高在上,以仙靈自居?”
“大膽!”
那瘦猴子看著體型最小,卻似乎最為暴虐。
道人所言,頓令其暴怒,猛地自虛空跳起。
雙手執著電光,如同蛇蛟一般在他手中瘋狂扭動不已。
兩手一排,便將那氤氳紫氣如同布帛一般,向兩旁撕開,生生撕出一個通道,直竄了進來。
“膽敢褻瀆仙靈,定要你不得好死!”
“轟隆!”
瘦猴子兩手緊攥握拳,重重相擊。
這太空之中,竟然打起了響雷。
轟隆之聲震耳,電光閃爍,道道雷蛇游竄。
瞬間擊向二道。
“嘿!”
“你不過是星靈座下走狗,在別處也便罷了,竟敢闖入玄都紫府與我等動手,未免過于狂妄!”
黑發黑須老道嘿然曬道,雙手揮動,便見氤氳紫氣滾滾。
其中竟也有雷鳴電光蘊育,聲勢不在那瘦猴子之下。
與那猴子的熾白電光相較,紫氣中的雷電,卻是紫色。
雖不如猴子耀眼奪目,卻另有神秘莫測之勢。
“玩雷?我青羊觀向不輸人!”
“轟隆隆!”
雷聲轟鳴之中,電光猶如實質。
紫白二色電光糾纏,扭曲盤繞。
不多時,紫色雷電漸漸凝結,形態變幻,竟鉆出了一條紫色雷龍,咆哮不已。
張開巨口,便將無數白電吞入口中。
巨大的紫色雷龍于氤氳紫氣中蜿蜒翻騰,搖頭擺尾。
瞬息間,便將那漫空的白電吞了大半。
但無論是邊上的幾個奇形怪狀的東西,還是瘦猴子自己,都沒有露出半分焦急挫敗之色。
高傲依舊,似不屑一顧。
眼睜睜看著那紫色雷龍將自己的電光幾乎吞噬殆盡,瘦猴子反而冷笑道:“吾之神雷,乃星神所賜,本是天地蘊育,大道之源,”
“憑你那只能發揮不到一成威力的玄都紫府,也妄想吞噬?”
“區區凡人,不過一朝幸進,便就以為可登天而上,”
“本舍神今日便讓爾等知曉,天人之別,永遠無法逾越!”
瘦猴子傲然道,雙手往前一探,虛空一抓。
竟從虛空之中,如同抓出兩條小蛇一般,又攥出兩道扭曲電光。
“去!”
雙手一揮,電光疾射而出,化作巨大的電光羅網,瞬間網住紫色雷龍。
不僅如此,之前被吞下的電光也似消化不良一樣,一絲一縷,如針如線,不斷地從巨大的龍軀之中透射而出。
“吼!”
紫色雷龍在電光羅網之中劇烈扭曲,翻滾掙扎,卻無論如何也脫不出這內外兩重束縛。
那皓道蒼髯的老道見狀,搖搖頭,拂塵揮動間,口中緩聲念道:“解其紛,和其光,同其塵,湛兮似或存…”
“和光同塵。”
手中拂塵甩出,三千銀絲如瀑,拂過虛空。
便見眼前盡是銀絲如水,光若晨曦。
無論雷龍、羅網,皆被這柔和的曦光淹沒。
瞬息間,連著曦光,盡都消失不見。
滾滾紫氣,緩緩合攏。
“先天一氣,太上西升經?!”
喙叼冊子的大公雞喉間鼓動,一雙圓目中似有驚意,高昂的雞胸都都放低了些。
“青羊觀真的得了這部寶經!”
大公雞圓目中閃過一絲嫉怒:“區區凡人,怎配據此天華之寶!”
“我勸你等快快獻出,此等寶經,也唯有星靈方可配享!”
“舍神此言差矣,”
白發老道搖頭道:“寶經寶物,唯有德者居之,老道雖不敢以德自居,但此經乃我青羊觀代代相傳,想來,也不干他人之事。”
“不識抬舉!”
大公雞喉頭劇烈鼓動,聲音中人欲嘔。
剛欲發作,卻見那一直一言不發的人形光影,驀然高托舉明鏡高懸。
明鏡微動,無邊皎白之光大放。
轟隆隆巨響震動宇宙星空。
一股無比巨邊,在星空中掀起無法想象的風暴。
竟是月球在那明鏡光芒大作之下,竟緩慢地轉動了起來。
一顆星球運動,帶動的力量,令人無法想象。
什么是天地偉力?
這就是貨真價實的天地偉力。
什么樣的天災人禍,在這種力量面前,都顯得無比蒼白。
無論是大公雞,還是其余幾個奇怪的東西,都是面色大變。
“罪人!”
“好膽!”
“曲居士!”
“何至于此!”
不僅是這幾個怪東西,兩個老道也是面色一變。
這等天地偉力,又豈是輕易能發動的?
恐怕曲居士在這幾個舍神出現之時,就已經起了必死之心,開始醞釀著這雷霆之勢。
不過此舉恐怕并非只是為了對付這幾個舍神,而是打算舍棄自身,要一舉竟全功,補全天地胎膜。
至于這幾個舍神,不過是恰逢其會,撞槍口上了。
“喔喔喔!諸位兄弟,此時不動,更待何時!”
面對這突然暴發的天地偉力,大公雞驚懼之余,也是大為震怒。
喉間劇顫,雞鳴之聲震動星空。
其余幾個怪物都是紛紛各有動作。
那暴猿最是直接,仰天咆哮一聲,便扛起大環刀,頂著那不斷增強的太空風暴,在那越來越恐怖的天地偉力中,朝著人形光影沖了過去。
巨大的猿軀也抵受不住那恐怖的力量,猛然爆裂,鮮血飆射而出。
每前進一分,身上便多裂開一處。
鮮血狂灑,它也愈加暴怒,卻不進反退,力量似乎在這不斷飆射的鮮血和狂怒之中,越來越強。
緩慢而堅定地朝著人形光影靠近。
瘦猴子也雙手揮出無數電光,兩個老道見狀雙手連連揮動,無邊紫氣滾滾,與那電光糾纏。
抱著金元寶的長尾巴雞,抱著大鐵缽子的吐舌頭狗,站在傘蓋上的三爪烏鴉,也紛紛各展其能。
緩緩轉動的月球竟然頓了一頓。
不過也僅僅是頓了一頓,便又繼續運動。
六只怪物也不氣餒,仍繼續全力施為。
它們知道,面對這等偉力,莫說是它們幾個,便是星靈親自,也未必能抵擋。
不過它們要做的,也并不是抵抗這種偉力。
只是要拖延時間。
因為它們很清楚,這種力量,并不屬于那個不死不活的凡人。
這個凡人只不過是利用了某種它們不了解的方法,引動了天地的偉力。
它們要做的,只是頂住這暫時的壓力,讓那個凡人自食惡果,要不了多久,就會被天地的偉力反噬,直接灰飛煙滅。
“唉…”
兩個老道比它們更明白其中的道理。
知道曲則全主意已定,已無挽回余地。
只好全力發動玄都紫府的力量,幫助對抗六個舍神,同時也趁此機會,全力引導這爆發的太陰之力,修補那已經被侵蝕得千瘡百孔的天地胎膜。
而此時,那人形光影狀態的曲則全,本就是一個光影輪廓的身體,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更加虛幻。
不過短短時間,就變得只剩下一個模糊的光暈。
“喔喔喔!”
“哈哈哈!”
“區區凡人,也妄想掌控天地偉力!”
“我看你還能撐得幾時!”
大公雞獨猖狂地怪笑著。
“喔喔喔喔,喔你個頭啊喔!”
“什么人!?”
突兀響起的聲音,令雙方都是一驚。
大公雞豆大的圓眼圓睜,雞頭四處轉動,想要找到那個發聲的人。
竟然有人能在它們毫無察覺的情況下靠近,若是不出聲,竟然還發覺不了。
簡直不可思議!
一瞬間,它就認定了必然是這三個罪人早早在這里埋伏下的。
雖然這片天地,早已經被它們布下重重羅網。
天地間的異動,均在掌控之中。
想要避開它們的眼睛,談何容易?
但青羊觀傳承久遠,未必沒有一些手段。
“你那個雞頭就別扭來扭去了,佛爺就在你面前,瞎了嗎?”
大公雞猛地一驚,朝前一看。
沒有看到什么,卻反而感到四周瞬間一暗。
雖然太虛之中,本就是一片黑暗。
但此時的暗,卻是另一種完全不同的黑暗。
沒有一絲絲光亮,無邊的黑暗,似能吞噬一切存在的黑暗。
甚至連自己,它都再也看不到。
一線寒光,細如發絲,驀然一閃而過。
大公雞還沒反應過來,便感覺一陣天旋地轉。
這下它終于看到了自己,卻是一只無頭的大公雞。
那是誰…怎么沒頭…
這是它的最后一個念頭。
意識瞬間泯滅。
而在其他人的眼中,這只大公雞的雞頭,莫名其妙地,就掉了下來,在虛空咕嚕嚕滾動。
兩方人都眼睜睜看著那顆雞詭異地向前滾動,然后一只看起來很平常,卻讓人挑不出瑕疵的手伸了出來。
雞頭落入了那只手中。
陳亦將雞頭撈起,伸手將雞喙子里叼著的冊子給扯了下來,還叼得挺緊…
“呼…”
還好還好,佛爺的悶棍技術沒生疏…
陳亦呼出一口氣。
這只大公雞倒是還沒有資格讓他感到威脅,倒是它嘴里叼著的這本冊子,讓他隱隱間有幾分忌憚。
在這當口,陳亦也不想為了裝…咳,搞出什么意外來。
索性來個干脆,一刀悶死這只雞,把冊子搶過來再說。
剩下五只怪東西,直愣愣地看著那騎著一只巨大白虎的光頭和尚,一直到他把雞頭撈起,把冊子拿到了手上,才猛然驚醒。
“劫運之書!”
“那廝!豈敢染指仙寶!速速歸還!”
抱著大鐵缽子的狗子怒道。
“蠢貨!此人不可力敵!”
“速速回去稟報星靈!”
那站在紅色傘蓋上的三腳烏鴉,罵了一聲,呱呱怪叫著,轉身就跑,三只腳蹬著傘蓋,滴溜溜轉動,化為一道赤虹破空而去。
速度竟快得不可思議。
其他怪東西也醒悟過來。
連大公雞都在一個照面不到,就掉了腦袋,灰灰了去。
便知曉,此人不可力敵!
“想走?”
陳亦雙手已經瞬間結印。
“天舞寶輪…”
“初轉,禁錮…”
五只怪東西瞬間體會到了大公雞剛才那一瞬的感覺。
吞噬一切的黑暗籠罩。
在心頭慌悶不已時,只見黑暗之中,浮現出無數轉動。
之上,有無數佛陀端坐。
誦經之聲不絕,梵音陣陣。
下一刻,卻是再陷黑暗,目不能見。
“初轉…”
“五感剝奪…”
先是視,再是聽,繼而嗅、味、觸,五感盡失。
莫說外界,甚至連自己的存在,都再也感覺不到。
那種明明白白“感受”到世界,甚至自己都消失的感覺,哪怕是一瞬間,也能令人瘋狂。
五只怪東西,這一刻確實是要瘋了。
只是,我佛慈悲,陳亦沒有讓他們痛苦太久。
“再轉…”
“唵——!”
一聲奇異之音,似混沌初開,一縷光明初現。
這是開天辟地的光明之音,也是天地間的第一個聲音。
無邊的黑暗,變成了無量的光明。
“撲通…”
“撲通…”
五只怪物身軀,同時傾倒。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陳亦坐在白虎背上,轉身合什,對兩個半人微微點頭:“小僧三藏,見過三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