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一刻,市井依舊繁華,燈火依然輝煌,卻已經讓人感覺,整個城中都蒙上了一層令人毛骨悚然的陰森之色。
這時,那錢鈔的主人回過頭來,扯起臉皮,朝著知秋一葉笑了一笑。
知秋一葉肩膀微微抖了抖。
不是他膽小,實在是這種氣氛讓他感覺有點陰冷。
尤其是那人臉上的笑容。
僵硬的臉皮,夸張的夸張的弧度。
他不知道死人會不會笑,但如果會笑,那大抵就是那人這般模樣了。
那人露出了一個令人覺著陰冷的笑容,卻也不理會幾人,走了過來,撿起那錢鈔,又徑直離去。
“幾位可要買些糖人去吃?”
那人離去后,與他交易那小販也轉過臉來,同樣露出了陰冷笑容,僵硬的臉皮,夸張的弧度,與先前那人一般無二。
他手里拿著一根草棍,上面插著糖人,帶著誘人的糖彩,除了他那草棍高了點,大了些,和陽間市井中的糖人小販的行頭也沒什么區別。
“糖人?”
本來有點無聊的空空,聽到這兩個字,兩只小眼驀然一亮。
仰起小腦袋,看著陳亦,小臉上滿是渴望。
陳亦忍不住一個暴栗敲到他腦殼上:“你且看清楚,那糖人究竟是何物?”
“師兄,空空吃過糖人!”
空空皺起小臉,將陳亦的話視為挑釁,太小看他空空小師傅的見識了。
不過還是朝那小販手中的草棍看了過去。
一眼,是糖人沒錯。
兩眼,是糖人…沒錯!
真的是糖“人”!
那上面插著的,竟然是一個個裹著糖殼的“人”!
是真真正正的人!
被一根根棍子,貫穿了身子,裹上了一層五彩糖衣的人…
臉上還殘留著那種慘死而扭曲的絕望和痛苦。
空空剛才還因不滿而皺起的小臉,唰的一下就白了。
嘴里叼著的心愛的奶嘴都吐了出來,喉嚨里像是被異物卡住,連著干嘔了幾下。
“嘔嘔!”
本來還沒有發覺的知秋一葉見狀,也好奇地犯賤去打量那糖人,跟著胃里就一陣翻涌…
邊上的燕赤霞其實比他們發現的都早,臉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不僅是這些所謂的“糖人”,旁邊有幾個賣果子的小販,蔑斗中盛的一顆顆紅白果子,都是一顆顆糊著血漿腦汁的頭顱…
那賣油炸小吃的,炸的是人手人腳…
賣茶的攤上,喝的是人血白漿…
總之這繁華的市井上,一切的吃食,似乎都與“人”有關…
“不要不要!”
知秋一葉好不容易壓下胃里那股酸意,連連朝那賣糖人的小販擺手,避之如蛇蝎。
燕赤霞本還暗中防備,怕自己一行驚動了這詭異的城中“人”,從而暴起。
但那小販見狀,只是露出了一個夸張到讓人覺得虛假的遺憾表情,就搖了搖頭,僵硬的轉過身,繼續在街上叫賣。
幾人便又親眼看到,又有幾個“人”買了“糖人”去,放進嘴里,咬得咔嚓作響,滿嘴染紅。
其中還有兩個“小孩”,那種純真和吃了“糖人”的滿足歡欣,卻讓人從心底里有一種惡寒。
“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燕赤霞也已經忍不住扭開頭去。
陳亦如今的意志堅定,說是不朽不壞,還早了點。
但這點陣仗想嚇到他已經是不可能的。
不過總是有那么幾分惡心卻是真的…
聞言干脆搖頭,笑道:“不僧也不知,不過,這滿街都是‘人’,尋一個來問問便是了。”
話落,便真的隨手攔下了街上的一個行“人”。
滿臉笑意道:“小僧冒昧,施主可否見告,此地是何所在?”
那人看形貌,是個中年人,頷有短須,身穿羅衣緞衫,佩著許多金玉之鉓,應是十分富貴之人。
不過卻木著臉,顯得十分僵硬。
被陳亦攔下,僵硬的臉上,似乎很勉強地扯出一個詭異笑容:“這里…當然是…”
“枉死城啊…”
“枉死城?!”
知秋一葉忍不住叫了出聲。
引來了街上許多“人”的注視。
在那些幽幽陰森的目光中,知秋一葉吞了吞口水,又連著打了幾個寒顫。
“是…”
“生人的味道…”
幾個路“人”忽然聳了聳鼻子,口中呼道,聽聲音,竟然有幾分驚喜。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知秋一葉總感覺這份驚喜之中,還有著一些…垂涎!
“如此說來,施主,已經是亡人?”
陳亦卻沒有什么緊張,仍然鎮定自若,旁若無事一般,尋問著那個富貴中年。
那富貴中年聞言,僵硬的臉上,竟然露出了幾分茫然。
良久,才擠出幾分恍然之色:“是了…我已經死了…”
“此處既是枉死城,那施主想來,是枉死的了?”
陳亦滿臉饒有興趣地追問。
讓燕赤霞幾人除了疑惑外,心中還生起那么幾分古怪。
這對話…
怎么這么別扭?
“枉死…?”
那富貴中年就像一個老年癡呆,除了之前問及這里是何所在外,每問一句,都要思索良久。
不知是不是因為陳亦所問,都是他生前之事。
“是了…”
“我本是縣中富賈,一日在家中宴客…”
“卻突然闖進了一伙強匪,一來就殺人,我那些客人,被他們一刀一個,我自己也被他們一刀砍下了腦袋…”
“咕咚!”
富貴中年說著,頸上的頭顱突然毫無征兆地掉了下來!
砸在地上發出一聲脆響,還咕嚕嚕了出去。
空空脖頸之上,鮮血直噴。
中年人伸出雙手,不住地摸索:“我的頭哪里去了…我的頭哪里去了…”
知秋一葉一下蹦了起來,遠遠躲開,生怕被那頸噴的血濺上。
他感覺自己快哭了…
他寧愿和一百個妖魔大戰三百個回合,也不想面對這一幕。
空空也小臉蒼白,靠在陳亦腿邊,一雙小手緊緊抓著他的袈裟。
“你的頭在這里,拿好了!”
燕赤霞雖然臉皮抽了抽,不過他看到那些路“人”似乎因為富貴中年的頭顱滾落,變得有點騷動,怕引起什么亂子,忍著嫌棄撿起了那顆頭,塞到了富貴中年不停摸索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