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雄要瘋了。
他本是江湖武林中人,在江湖上打滾廝混了許多年,得了個金環二郎的混號,卻是個不入流的。
偏偏他心比天高,一心想往上爬。
正好趕上朝廷想要對江湖武林伸手,大肆延攬江湖中人,才得到機會投身朝廷。
他雖文武不就,卻心機深沉,城府極深。
精心鉆營之下,終于讓他爬上了六扇門主事之位,好不容易爭取到了這次主持武林會盟之事。
本以為能通過這次機會,將手伸進各大門派,進而掌控整個江湖武林,讓曾經看不起他的人,都知道金環二郎之名。
卻沒想到,被天龍幫攪了會盟。
雖然天龍幫被會盟的門派打退,卻把大半會盟之人都給廢了。
這些江湖門派又直接遷怒到發起會盟的朝廷身上。
但朝廷畢竟是朝廷,江湖門派雖不服管教,終究不可能明目張膽地做什么,自然只能遷怒他這個主事了。
江湖人忌憚朝廷,可他區區一個六扇門主事,在他們眼中,也仍是一個上不得臺面的小人物。
然后他就被這些人囚禁起來。
好不容易逃出去,求得虎符,調來三千燕云鐵騎,正可趁機將這些高高在上的江湖門派給一網打盡。
先是救過他的一陽子要和他作對,又是個莫名其妙的高人一支竹笛就阻得他不得寸進。
現在又來一個?
真當我曹雄是吃素的,誰來都能踩一腳?
“是誰?”
“到底是誰?給我滾出來!”
曹雄抬頭四顧,狂吼著,想要找出那個敢阻他行事、掃他面子的該死東西。
那聲佛號像是從四面八方傳來一般,根本無跡可尋。
“世間怨深難平,紅塵劫起刀兵,骨血積如山海,道孽業何茫茫?”
一個平和的聲音蓋過了震天的喊殺聲,內中蘊含的祥和慈悲讓正在廝殺之人,忍不住緩下手中刀兵,恍恍惚惚間就停了下來。
“誰?是誰在裝神弄鬼!滾出來!”
曹雄此人也不知是心志了得,還是執迷太深,微微一個恍神,就掙脫了心中升起的一絲淡淡悔意,神情猙獰地吼叫著。
“阿彌陀佛…”
一聲清晰可聞的佛號再次響起。
曹雄總算聽出那聲音的來源,猛地轉過頭,猙獰的面色卻是一滯,雙腿一軟,幾乎就要跪下。
卻見一朵金黃祥云從天而降,一個和尚端立云上,袈裟如雪飄撫,俊秀出塵不似凡人,滿目祥和慈悲。
“阿…阿彌陀佛,我佛慈悲,我佛慈悲!”
原本的營房殘垣中,那看著門下弟子不斷慘死的老和尚,幾乎是熱淚盈眶地掙扎著爬了起來,對著半空中的白衣和尚大禮參拜。
一言止刀兵殺劫,身駕祥云從天降。
這副景象在他眼中,根本是真佛臨凡。
是我佛聽到了他的虔誠,降臨凡塵,救眾生脫離苦海。
“我佛慈悲!”
在場之中的江湖武林中人,可有不少僧尼。
老和尚這位少林方丈的下拜,就像是一個信號一樣,數百僧尼齊齊下拜,臉色激動狂熱。
不止是因絕境重生,更因親眼見證了半生信仰。
佛,真的存在!
在場之人,或激動、或驚疑、或呆滯,連心硬如鐵的燕云鐵騎也都紛紛下馬,不敢再動手。
只有一人跳脫如舊。
“哇!三藏大師,你成仙了呀!”
馬君武見到從天而降的陳亦,滿臉興奮和好奇地蹦了出來。
陳亦真想掀開這個人的頭蓋骨,看看里面的構造。
現在是什么氣氛看不出來嗎?
“大膽!一陽子,你這徒弟怎敢如此褻瀆我佛!”
少林的那位白胡子老方丈此時正用屁股后撅,頭從地上抬起的奇怪姿勢,渾身顫抖地在一陽指和馬君武身上來回指著。
一陽子雖然不是很信什么神佛,但眼前這一幕實在驚世駭俗,他也不敢冒犯,聞言不由喝道:“君武!不許胡鬧,快回來!”
“不是啊,師父,這是三藏大師,我認識的!吶吶,高人也認識啊。”
“回來!”
“諸位施主不必如此。”
陳亦已經開口:“小僧法號三藏,只是區區凡人,與諸位大師同是我佛座下弟子,非是我佛,諸位都請起吧。”
老和尚微微一怔,隨即恍然。
是了,聽聞佛陀化身無數,降臨大千,普渡慈航,舟濟眾生。
這三藏大師必定就是佛陀化身!
至于凡人?
呵呵,你見過哪個凡人能駕祥云?
自以為了然的老方丈,嘴角含笑,暗自點頭。
既然我佛不欲以真身示人,我也不能點破。
如此也好,紅塵化身,更好就近參拜供奉。
若能隨侍在側,沾染佛光,豈非大善?
老和尚心下大喜。
他雖身在江湖,事佛之心倒是真誠,倒不是想得到什么好處,只想時時沐浴佛光罷了。
自以為想通了的老和尚,恭謹一拜:“老僧…謹遵三藏大師之命。”
然后才顫顫巍巍地爬起身,盡管虛弱無力,仍然堅持著躬著背,一張老臉仍舊用一種恭謹中帶著孺幕的神情看著陳亦…
“謹遵三藏大師之命!”
其余僧尼見此,也有樣學樣。
陳亦看著老和尚的表情,有點發麻…
所以他并沒愿意用這種方式出場。
但是他沒有想到,這里的事情發展成了如今這個局面。
他所知的“劇情”里,曹雄這個人身邊只帶著所謂的燕云十八騎。
區區十幾個人罷了,能翻起什么風浪?
別說有可能隨后趕來的天下第一奇人藍海萍,只一個白云飛就能鎮住所有人。
沒想到到了這里,燕云十八騎變成了三千燕云鐵騎…
只怪他自己太相信所謂的劇情。
他要不這樣出場,也難以震懾這些殺紅了眼的家伙。
要消彌這場殺劫,非得他親自動手,為了震懾,必定要有殺傷。
這就更不是他愿意的了。
索性無視了這些狂熱的視線,望向已經面色慘白的曹雄。
“曹雄,你為一己之私,擅起刀兵,枉造這許多殺孽,豈不懼輪回之時,入那無間之獄,永受業火焚身之苦,不得出期?”
曹雄本為陳亦的出場方式驚懼不已,起不了半分抗拒之心。
此時聽了陳亦的話,卻反而心中升濃濃的憤恨不甘。
竟忘了恐懼,神情扭曲地狂笑:“殺孽?哈哈哈哈!笑話,真是笑話!這里的人,哪一個和我不一樣?”
“你若是佛,怎不睜眼看看,這里的人,有一個算一個,哪一個不是滿手血腥,一身血債?他們殺的人,才是真正的尸山血海,我才殺多少人?連這個小小的山坳都填不滿!到底是誰該下地獄!啊!?”
“我殺人,他們也殺人,憑什么他們就高高在上?就因為他們是高手,是掌門嗎?”
“哈哈哈哈,佛?原來所謂的佛也和人沒什么兩樣,都是有眼無珠,不辨是非,只看清貧貴賤,我呸!”
看著他癲狂的模樣,在場之人都是一陣寂靜,目中滿是不可思議。
這人怕不是瘋了?
竟敢如此當面褻瀆?
“你你…你這孽障,怎敢…怎敢…”
老和尚白胡子亂顫,渾身發抖指著他,氣得話都說不出全了。
“我呸!”
這一聲呸卻不是曹雄發出,而是一個大胡子。
大胡子中毒頗深,本在地上閉目調息,就連剛才燕云鐵騎殺進來也不敢動彈,強運內力死死壓住毒血。
此時卻是狠狠啐了一口,在弟子的攙扶下站了起來,環眼圓睜,指著曹雄破口大罵:
“狗賊!你也配和老子比?”
“今日就算圣僧當面,老子也不怕告訴你,老子一生殺人無數,卻從來都是殺該殺之人,殺得光明正大,殺得問心無愧!就算要老子死后下地獄,永不超生,老子這一輩子也值了!”
“你敢不敢當著老子的面說一句你問心無愧?說你光明正大?若你敢說一句,老子立馬給你跪地嗑頭請罪!”
大胡子看著臉色慘白,眼中卻閃爍著陰沉目光的曹雄,冷笑一聲:“嘿,你算什么東西?陰溝里的老鼠,屎堆里的臭蟲,見不得人的東西,也配和老子相提并論?呸!”
眾人看著大胡子破口大罵,都有點口舌干燥。
“阿彌陀佛,上官掌門光明磊落,老僧佩服。”
老和尚嘆息一聲,又向陳亦下拜:“三藏大師慈悲,弟子雖從未殺生,只是弟子確是身在江湖,門下弟子眾多,或有不肖,也有故舊親朋未絕,依仗弟子之名,也有作惡,或受弟子牽扯,多有死傷,弟子難辭其咎,弟子也甘愿受那因果之報。”
陳亦內心一陣無語。
我就想善個后,順便裝個比就走,你們這么戲多,要我怎么辦?
劇本很難編的,不要這么為難某人好不好?
“唉,阿彌陀佛…”
“紅塵如毒,眾生皆孽。我心為舟,渡濟塵寰。”
陳亦發出嘆息,念出習慣性的口號:“度脫眾生出紅塵苦海,是小僧之愿,但…”
嗯?!
陳亦話剛到一半,心里突然顫了一顫…
這個灰幕又搞什么妖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