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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愔愔琴德,不可測兮

  “跳崖”的藍小蝶此時站在巨石之上,懷抱琵琶,纖纖十指翻飛,如影如幻。

  原來云海之下卻并非懸崖深淵,絕巔下百余米處,卻是一處山峽絕谷。

  峽谷之中,地面、巖壁、山石…處處有火光火煙吞吐。

  在她十指之下,無形的音波如水紋般,一圈圈蕩開,四周大地如同被無形的力量犁過,山石泥土漫天激射,一道道火光如焰火般噴射而出。

  “琤琤琤!”

  音波如海潮,掀起無數巨石激射,又在空中炸成漫天碎石粉塵飛揚。

  短短幾息間,峽谷中的地面已經被削平了一截。

  地面上已經冒出了一篷篷火苗,像是點燃了這個峽谷,幾如火海般。

  “轟隆隆!”

  突然,一大片方圓十數丈的地面高高拱起,似有巨物從地底鉆出。

  藍小蝶琴頭一轉,雙手如幻,一道道音波如浪疊,盡皆擊向那高高拱起的土石大包。

  “吼!”

  一聲沉悶的異吼從那土包中傳出。

  一塊塊巨石滾落,一根根猙獰的黑紅色尖刺猛地突出。

  眨眼間,一只龐然大物就從地底鉆了出來。

  巨大厚重無比的圓殼高隆,看起來堅不可摧,上面有一根根猙獰的尖刺挺立。

  四足粗壯,一片片黑紅的鱗片密布,如巨柱般撐起方圓十數丈的龐大身軀。

  短頸上層層如鐵鑄就的老皮重疊,一顆猙獰巨首突起根根骨刺,除卻無角,竟如傳說中的蛟龍一般。

  通體冒出黑紅的焰光,口鼻中有火星四濺。

  “藍施主,你心有怨憤,情有可原,但生靈何辜?”

  藍小蝶耳中傳來那僧人的聲音。

  她那摧山裂石的如潮音波,竟然絲毫阻擋不了這個聽起來輕平祥和的聲音。

  臉色微變,雙手不由變幻更疾,十指已經化作一片淡淡煙影。

  “千年火龜!”

  白云飛此時已經飛落峽谷,看見這龐然大物不由驚呼。

  “來得正好!”

  藍小蝶冷聲道。

  手中琵琶五弦齊動,音波如浪如刀,竟朝著巨龜、陳亦、白云三人無差別地攻去。

  “怕你不成!”

  白云飛雖性真如白紙,純和如晨光,卻終究是有氣性的。

  莫名其妙被人怨恨,還不依不饒,狠下殺手,再是脾氣好,也難免氣憤。

  長笛翻轉,橫在唇邊。

  笛聲嗚嗚,乍然升起。

  在如海潮急流般的琵琶聲中,忽高忽低,忽輕忽重,如珠玉跳躍,清脆悠揚,似細雨綿綿,不絕如縷。

  琵琶,長笛,此起彼伏,糾纏不休,不讓分毫。

  四周之物卻遭了無妄之災。

  相比于剛才琵琶摧枯拉朽般的狂猛霸烈,此時糾纏的樂曲,卻如潤物無聲的春雨般。

  只是春雨是潤物無聲,樂曲卻是毀物無聲。

  峽谷之中,腳下土地,四周山壁,全都無聲無息地憑空凹陷數尺,一塊塊巨石無聲無息地化作粉塵。

  “吼!”

  那千年火龜身上厚厚的巖土層塊塊滑落,雖有厚甲老皮,難傷它分毫。

  但音波入腦,卻把它刺激得怒火如熾。

  猙獰巨首仰天怒吼,火星四濺。

  邁著粗壯的四肢轟隆隆地撞向兩人。

  “琤琤琤!”

  “嗚嗚…”

  笛聲琵琶聲交相糾纏,難分難舍,回旋不絕。

  火龜這一動,就像一個宣泄口般,引得兩種音波雙雙傾泄而來。、

  音波如潮,勢如排山倒海,一路摧枯拉朽。

  哪怕火龜體型龐大之極,兩人在它面前連一只巨足都要仰望。

  兩道音波齊出,也如紙片般頓時被掀飛。

  轟隆隆巨響中,巨大的身體砸落,笨拙地滾了幾圈。

  “吼!”

  巨龜怒極,險險翻身,就巨口一張,噴出一道巨大的火柱。

  烈焰未至,白云飛藍小蝶二人已覺肌膚灼痛,面色微變。

  笛聲琵琶聲齊齊一頓,各自向相反方向電射而出。

  “吼!”

  巨龜不依不饒,巨口左右甩動,一篷篷烈焰如火雨火箭般,四處飄灑激射。

  “琤琤!”

  “嗚嗚…”

  火龜體型龐大,力大無窮,甲殼堅厚,分毫難傷,又能口吐烈焰,讓人難以近身。

  但白藍二人在剛才短短片刻,卻已看出這火龜的弱點。

  曲音變幻,一道道音波朝著巨龜底下襲去,轟然爆裂,勁風氣浪四射,巨龜直接被掀翻。

  堅殼仰臥,四只巨足朝天亂蹬,卻始終翻不過身來,只急得巨吼連連。

  藍小蝶飛身而起:“就不信殺不死你這畜生!”

  白云飛也緊隨而至:“想殺它,問過我沒有?”

  “阿彌陀佛,二位施主,還請罷手吧。”

  陳亦站在一旁,這兔起鶻落的短短半刻工夫,他已對兩人一龜的實力了然于胸,也不想再等她們鬧下去。

  不過他的話卻無人理會,頗有些沒面子的感覺。

  陳亦嘆了口氣,跌坐巨石上,肩背輕輕一震,身后琴匣頓開,黑幽幽的天魔琴沖天而起,飛落懷中。

  “既然如此,小僧也有一曲,二位都是音律大家,便請二位指教一番。”

  白藍二人在天魔琴飛出時,已是各自悚然變色。

  與一般人不同,她們不止是世間少有的高手,在音律一道上更是登峰造極,一身深厚武學修為、韻律之道,早已融為一體,渾然無分,達到了一種不可思議之境。

  不僅能清晰地感受到每一個音律的氣韻,就連樂器中的氣韻也能清晰感受。

  而天魔琴在她們的感知中,哪里有什么氣韻?

  簡直就是魔氣沖天,白骨如山,血海滔滔!

  這和尚怎么會有這么邪門的琴?!

  “錚…錚…”

  正為天魔琴魔氣而驚悸,一縷縷琴音已經在和尚十指間流淌。

  這琴音卻讓兩人意外一怔。

  本以為這魔氣沖天的邪琴奏出的曲樂,同樣是邪異極端。

  而傳入耳中的琴音,卻是平淡悠揚,從容高古。

  輕描淡寫,卻有無窮深遠。

  細聽之下,琴音漸高,縷縷生輝,更暗藏有戈矛縱橫。

  一把魔琴,一個僧人,卻彈出了慷慨豪邁,彈出了浩然之氣。

  “廣陵散?!”

  二人雖品性各異,卻無疑都是極好韻律之人。

  琴曲入耳,就已聽出名目。

  陳亦十指輕撫,目中幽深,嘴角含笑,淡聲吟誦:“萬里風沙知己盡,誰人會得廣陵音?”

  “愔愔琴德,不可測兮…良質美手,遇今世兮…識音者希,孰能珍兮?”

  “二位也是知音之人,音聲一道,當為這紅塵世間添趣生味,以之作殺伐之用,豈非效焚琴煮鶴,大煞風景,暴殄天物?”

  白云飛與藍小蝶已沉浸在琴音之中,琵琶長笛之聲不再,音波早已消彌。

  “錚…”

  不知過了多久,陳亦雙手離弦,猶余琴音裊裊,不絕于耳。

  白藍二人只覺悵然若失,竟有一絲悲從中來。

  過得片刻,藍小蝶猛地抬起頭,雙眼圓睜:“賊和尚!你敢暗算本姑娘!”

  “阿彌陀佛,施主是知音愛音之人,聽得好樂,情難自禁,與小僧何干?”

  陳亦大笑一聲,一手懷抱天魔琴長身而起,一步邁出,便到了火龜之前,一手探出,抓住火龜巨足。

  就像一只螳臂搭上了車輪。

  “哈哈哈哈,起!”

  巨車在細弱的螳臂之中,卻應聲而起。

  看著這文文弱弱,長得像小白臉一樣的和尚,一只手抓著于他而言如同一座小山般的龐然大物,卻像是提溜一只小雞般,直接提了起來。

  看他的動作,似乎并不費幾分力,輕松至極。

  轉了半圈,又將巨龜四足朝地,緩緩放下,不發一絲聲響。

  藍小蝶頓時閉上了嘴,一口氣憋在胸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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