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麟終究還不是蠢到家,被扔出去之后,搶了一匹馬,背著鏢盒狂奔而去。
呂騰空以一人之力,死死拖住了所有人。
一直糾纏了一個多時辰,才以傷換傷,打傷了其中三個人,帶著一身重傷脫身而去。
“該死!”
一個涂脂抹粉的男人狠狠揮出一掌,邊上一顆樹桿上,無聲無息地凹進去了一個掌印。
其他人也是滿臉憤恨懊惱。
“嗯?”
那個臉涂得白一塊紅一塊的人忽然轉過頭,看到了躲在遠處的陳亦。
打了這么久,連茶肆的老板小二都已經跑得不見蹤影了。
反正一個破茶肆,搭個棚子,擺幾個桌子的事兒,也不可惜。
別說剛才收到的一顆玻璃珠子,能買幾十上百個這樣的茶肆,一天賺的銅板就止這數,否則他們干嘛要在這種荒郊野嶺擺攤子?
就剩下陳亦這顆大光頭實在有些扎眼。
“好大膽的小和尚,嘿嘿嘿。”
這人幾個縱躍,便來到陳亦面前。
“小和尚,你怎么不跑?”
“小僧為何要跑?”
陳亦皺著眉頭,被家伙身上的怪味兒熏的。
太難聞了…
真不愧鬼奴這名字,不人不鬼的。
那人卻以為他只是個不知世事的懵懂小和尚,便怪笑著:“算了,既然剛才不跑,現在也別想跑了,正好老子消耗不小,就拿你這小和尚將就將就吧。”
“呃,施主想要干什么?”陳亦是真不懂。
另一邊,那幾個點蒼派的高手和另一撥的幾個人,聽到這人的話,都皺起了眉頭。
卻沒有說什么,只是露出嫌棄的神色,便轉身離去了。
“哼,一群偽君子。”
一個鬼奴呸了一聲,走了過來。
“老二,這人你得分我一份。”
先前的鬼奴不耐道:“憑什么?這是我先看的。”
“你這就不對了…”
“誰先得手就是誰的!”
“呃,幾位施主,若沒有其他事,小僧就先告辭了。”
陳亦在一旁弱弱地合什道。
兩個鬼奴對視一眼,突然哈哈大笑。
“小和尚,到了我們兄弟手里,你還想走得了?”
“施主這是何意?”
“去問你的佛祖吧,如果你能見到的話。”
兩個鬼奴陰陰一笑,同時拍出一掌,陰風陣陣。
“噗!”
“噗!”
兩只手掌一左一右,同時拍在陳亦胸前,發出一聲怪異沉悶的聲音。
陳亦眨巴著眼皮,和兩個鬼奴大眼瞪小眼。
兩個鬼奴對視一眼,一縷驚駭浮出。
剛想有所動作,只見那人畜無害的小和尚露齒一笑,幾顆白牙泛著雪亮的光澤:“小僧明白了,原來兩位施主是想要小僧的命…”
“因果輪回,善惡有報,如影隨形,你們要小僧的命,小僧便也要你們的命罷。”
“臭和尚!去死吧!”
兩個鬼奴雖然因為剛才一掌下去,這和尚絲毫無恙而驚駭。
但也不相信這么年輕的一個和尚能有多大本領,只當他身上有著什么古怪。
又同時拍出一掌,這一次卻是用了全力。
卻見小和尚合在胸前的雙手,赫然分開,化作雙拳,直直轟出。
“咔咔~”
連聲脆響,他們擋在這雙拳前方的手掌,摧枯拉朽一般地斷裂粉碎,兩只光滑如琉璃,金光隱現的拳頭,直直轟進兩人的胸膛。
“砰!”“砰!”
兩個鬼奴胸前凹下一個大坑,像麻袋一樣遠遠飛出,砸落地上,頭一歪,眼見是沒氣了。
死得真是風輕云淡了…
“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陳亦低聲念了一句。
是為了鎮定撲通撲通亂跳的小心臟。
他殺生了。
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殺生。
其實出手的瞬間他就后悔了。
出拳的時候,他確實起了殺意。
不知道是不是他之前殺的尸獸太多,一出手,就下意識地就是沖著要命去的。
這些鬼奴的武功不弱,卻根本沒把這小和尚放在眼里,完全沒有防備。
他的拳力又剛猛無比,這時候想要留手也已晚了。
兩個鬼奴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在殺了人后,他除了心跳快了許多,也并沒有太多不適。
難道我是天心涼薄?
還是殺尸獸殺習慣了?
灰幕沒有反應。
所以他們確實該殺?
兩個鬼奴剛才并不止是想殺他,而是想“吃”了他。
那滿身的惡業就是他心生殺意的原由。
恐怕不止是眼前的鬼奴,鬼圣宮的人,個個該殺。
為了煉那所謂的陰風鬼煞,不知道殺了多少人,“吃”了多少人。
灰幕沒有算他破戒。
但是,他卻感應到了一絲絲如霧如幻的淡淡氣息,纏繞上了他。
地藏經中有講述業力的經文。
世間萬物萬靈,一言一行,甚至一個念頭,都是一種因,必定會產生相應的果,這就是業。
這幻霧一般的氣息,就是業力。
業力有善、惡、無記之分。
善心善舉,自有善業。
惡念惡行,當有惡業。
善業為淡金色。
他從黑狗、鬼奴身上看到的,是濃黑的惡業。
無記業是無色透明的。
非善非惡。
這一絲絲纏繞上他的幻霧中,金色最多,無色次之,還有一絲淡淡的黑色。
通明如鏡的靈臺,似乎蒙上了幾絲細不可察的灰塵。
陳亦才忽然想起,進這世界之前,灰幕有一句提醒。
紅塵之毒,如影隨形,謹記梵心梵行,勿使因果孽業纏身。
紅塵之毒,如影隨形…
什么是紅塵之毒?
難道指的就是因果業力?
為什么之前他殺了那么多的邪異和尸獸,卻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
難道只是因為它們是死靈,而眼前的鬼奴是活生生的人?
遠處那幾人,見到兩個鬼奴被這和尚一拳打死的一幕,早已被嚇住。
一招打死兩個鬼奴,剛才的呂騰空老兒都不可能做得到。
連剩下的幾個鬼奴也不敢為同伴報仇,反而被嚇得拔腿就跑。
其他人就更不用說了,都不想惹禍上身,轉身就跑。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
陳亦一時間心亂如麻,低聲誦起了心經,根本無暇去理會。
也不知是因為第一次殺生,還是因為靈臺蒙塵。
鬼奴該不該殺?
自然該。
能不能殺?
當然能。
既然該殺,能殺,那我為什么要心亂?
以殺止殺,是對是錯?
不知道…
但是…
我又不是真的和尚,更不是唐三藏。
這身袈裟,也只是被逼著披上的。
我沒有渡盡眾生的大慈悲…
這些渣滓憑什么亂我心神?
不錯…
憑什么。
該殺之人,殺便殺了,便是重來一次,我也要殺。
誦經聲乍停,陳亦重新抬起頭,看了一眼那空無一人,只余一片狼藉的殘存茶肆,轉身離去。
袈裟如雪,飄然而去。
只余一聲嘆息裊裊。
“紅塵之毒,紅塵如毒…原來,這就是紅塵之毒…”
可那又如何?
身懷利器,殺心自起。
我殺該殺之人,我沒有錯…
陳亦感覺自己當日轉身離開的時候,很帥。
但是沒過多久,他又慫了…
雖然不斷地告訴自己,殺該殺之人沒有錯。
可是在這幾天里,他也算是有點體會到了“掃地恐傷螻蟻命”的慈悲了。
他一直在小心翼翼,連螞蟻都不敢靠近,生怕一不小心,又殺生了…
不過卻不是因為慈悲,而是因為第一次殺生,殺出來的陰影…
上次小島空間里的小湖被污,就已經讓他提心吊膽了。
他不敢去賭被太多業力纏身,會有什么后果。
陳亦發現,自從被灰幕附體,雖然得了許多好處,可也像背上了許多大坑。
到處是坑…
當然,也有這么個可能,這些坑每個人都會面臨的,只是他得了機緣,反而能讓他看到一個個無形的“坑”,還有機會跳過去。
這么算起來,被坑還算是好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