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萊酒樓中,薛碧竹正俯身柜臺上一邊翻看著旁邊的賬本,一邊輕輕地撥動著手里的算盤。
聽到身前有腳步聲響起薛碧竹微微抬頭掃了一下,便看到任清蕊用手輕輕地拋投著手里的銅板笑顏如花的朝著自己走來。
薛碧竹提起毫筆在賬本上做了一個記號,雙臂環在波瀾起伏的胸口處似笑非笑的審視著雖然穿著書童服飾,卻依舊難以掩飾其國色天香容貌的任清蕊。
“好妹妹,瞧你這跟吃了蜂蜜一樣甜滋滋的表情,看樣子是在姐姐的夫君那里占到便宜了呀!”
任清蕊聽出了薛碧竹話語中的調侃意味,笑盈盈的俏臉急忙恢復正常模樣,獻寶似的將手心里的二十枚銅錢遞到了薛碧竹眼前。
“取個茶杯就給了二十文,看來掙錢也沒有多難嘛!”
薛碧竹瞅著任清蕊洋洋得意的嬌憨模樣不由的啞然失笑,低頭看了一眼任清蕊手心里色澤光亮的二十枚銅板臉色揶揄的點點頭。
“是,掙錢一點都不難,但是也得看從誰的手里掙了。
取個茶杯就給了二十文,也就姐姐家那個傻夫君才會‘上當受騙’了。
這也就是好妹妹你了,但凡換個外人敢如此明目張膽的敲詐勒索他,非得鬧到京師衙門里去不可。”
任清蕊看著薛碧竹揶揄的臉色,俏臉悻悻的皺了皺瓊鼻:“不管怎么說,這也是小妹親力親為掙來的嘛!
誰讓你家那個臭夫君一下子收了小妹那么多的房租錢了,就小妹那點家當,我要是再不努力掙錢,說不準哪天就因為交不起租費被你家那個臭男人給趕出家門了。
我可不想有朝一日淪落到流落街頭孤苦伶仃的凄慘日子。”
薛碧竹拿起柜臺上的竹條在任清蕊的手腕上輕輕地抽打了一下:“臭丫頭,就你每個月需要交的那點房租錢,你房中的那顆夜明珠隨便一賣就算你付一輩子的房租也花不完。
想找借口引起我家夫君的注意直說不就行了,玩這些花花繞子干什么?
你是當姐姐傻呢?還是當我家夫君傻呢?你真以為他看不出來你那點鬼心思嗎?”
任清蕊哎呦一聲立刻縮回了放在柜臺上的手臂,看著自己冰肌雪膚的皓腕上那一道淺淺的紅印,任清蕊眼神幽怨走到了柜臺里面的凳子上坐了下來。
“小妹也不想這樣啊!可是誰讓你家的那個大混蛋他…唉…我做的還不夠明顯嗎?我的心意還不夠清楚嗎?
然而他雖然沒有一副拒我于千里之外 的樣子,卻也始終與小妹保持著涇渭分明的距離。
明明每天都在朝夕相處,可以距離的那么近,可是卻總有一道看不清說不明白,更無法逾越的天塹橫亙在小妹與他之間。
我也不知道他為什么要這樣對我,他的心就算是一塊石頭,哪怕捂不化也該暖熱了呀!”
薛碧竹看著任清蕊忽然變得有些黯然凄涼的神情,有些不知所措的放下了手里的竹條,想要開口勸說些什么,卻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夫君的心思,似乎真的很難懂呢!
柜臺后的氣氛忽然變得安靜了下來,與酒樓里人聲鼎沸的場景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蕊妹妹,或許夫君他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吧。”
任清蕊不著痕跡的用手指抹了一下眼角,俏臉上再次綻放出了人比花嬌的笑顏,徑直拿起柜臺上的茶杯任清蕊揮著手朝著酒樓外走去。
“碧竹姐姐,小妹先去給你家男人送茶杯去了,去晚了誰知道他又會挑什么毛病了?小妹好不容易才掙了二十文錢,要是再被他給要回去了不就白白的忙活一場了嗎?”
薛碧竹目送著任清蕊故作瀟灑的倩影走出了酒樓,櫻唇緊緊地的抿在一起輕輕地搖搖頭,幽幽的嘆息了一聲又準備繼續核算上午的賬目。
“姐姐,你說蕊妹妹跟夫君真的能夠修成正果嗎?”
薛碧竹嬌軀猛然一激靈,沒好氣的瞪了一下不知何時趴在柜臺上笑嘻嘻姿態的黃靈依:“你什么時候過來的?怎么也不吱一聲,想嚇死姐姐呀?”
“剛剛就來了,可是看到你跟蕊妹妹聊得那么投機,妹妹就沒敢開口打擾你們說悄悄話,你說蕊妹妹跟夫君真的能夠修成正果嗎?”
“誰知道呢!咱們的夫君你還不了解嗎?色瞇瞇起來跟色中惡魔似得,正經起來又跟坐懷不亂的太監一樣。
就憑蕊妹妹她正值妙齡的國色天香容顏,這些年過去換個別的男人估計孩子都會滿地跑了,可是咱們那個傻夫君愣是一手指頭都沒有碰過人家。
可是對咱們眾姐妹他又…不好說,不好說啊!
對了,你來柜臺有什么事情嗎?”
“后廚的羊肉,驢肉跟一些新鮮蔬菜都不多了,你趕快派人去何家商號走一趟,讓他們明天一早送過來一些,別耽擱了做生意。”
“我知道了,算完了剩下的一點賬目姐姐就派人去何家商號走一遭。”
“行,那小妹先去后廚了,小路這孩子真是學廚的一把好手,等妹妹 我把自己所有的手藝全都交給他了以后,再有客人點招牌菜妹妹就可以放心的偷懶咯。
到時候妹妹也天天去卦攤那里陪著夫君給客人算卦去。”
薛碧竹看著黃靈依大大咧咧的背影,輕笑了幾聲開始核算剩下的賬目。
“吶!你要的茶杯。”
任清蕊將茶杯放到了柳大少面前,坐在一旁的凳子上逍遙自在的扣弄著指甲里微乎其微的污穢。
柳明志也不在意任清蕊的態度‘惡劣’,拿起茶杯倒了一杯涼茶默默的喝了起來。
“任丫頭,今天是什么日子你還記得嗎?”
“四月初八唄?怎么了?”
“不怎么,為兄就是想告訴你一聲,還有七天你就該交租了,房錢準備好了嗎?到時候要是付不起房錢,為兄可是要趕人的!”
“哼!你放心,本姑娘就是不吃飯也不會差了你那二兩銀子的房租錢。”
“語氣別那么沖,你也知道為兄這家大業大的,養家糊口不容易啊!
不會差就行了。”
任清蕊瞄了一眼吊兒郎當的柳大少:“你不是差錢,你是差本姑娘這二兩銀子才對吧?”
“沒有沒有,租給誰不是租呢?丫頭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你…”
任清蕊被柳大少無所謂的態度險些噎的說不出話,狠狠的瞪了柳大少一眼,任清蕊繼續扣弄著自己的手指甲。
柳明志見到任清蕊一副無話可說的幽怨模樣,也不再說話,只是默默的喝著杯中的茶水。
“我打算月底回蜀地一趟看看爹娘。”
“好啊!你連新春佳節都是在京城度過的,如今都已經四月天了,你是該回去看望一下你爹娘的身體了。
任國…任員外和任夫人年事已高,兒女確實該多陪在高堂跟前好好的盡盡孝心才是。”
任清蕊猛然抬頭看向了一臉漫不經心的柳明志,望著柳明志平淡的神色任清蕊緊咬著紅唇摩挲了許久,微不可察的點了點臻首。
“你…你就一點都沒想挽留我嗎?”
“圣人云:父母在,不遠游,游必有方。
你想要回鄉盡孝乃是人之常情,為兄豈敢開口留你,讓你做一個不孝之人呢?如此一來為兄的罪過豈不是太大了?
我大龍可是以孝治國啊!”
“如果…如果我再也不會回京城了呢?”
柳明志端著茶杯的右手不著痕跡的輕抖了一下:“
丫頭,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為兄提前祝你一路順風。
為兄跟別人說過這句話,今天也再跟你說一次。
人生在世,聚散離合才是常態。”
任清蕊看著目光全部放在手中茶杯上的柳明志,從懷里取出一個繡著盛開櫻花的精美荷包放在了桌案上,空靈的皓目怔怔的望著天際的煙霞發起了呆。
頗有一種佳人不知君何意,猶看天際問晚霞的意味。
“柳明志,你可真夠決絕的,小妹佩服你,原本小妹我還有滿腹的疑問想要從你口中得到一個答案。
可是今日聽你這一言,我想已經沒有那個必要了。
原來不是每個女子都有陶櫻姐姐那么幸運的,不打擾你喝茶迎客了,我先回去了。”
柳明志盯著任清蕊朝著酒樓走去的身影片刻,掃了一下桌案上那個與腰間陶櫻留給自己的荷包一模一樣的櫻花荷包,一杯接一杯的喝著茶水默默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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