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信成頓覺有些頭痛,剛剛,他其實是故意“跑題”的,他的本意是把探討的焦點集中到眼前,集中到諸如失業潮等問題上,這樣,他就不必探討那個關于未來的令人頭痛的問題,可是,Lucy還是把焦點重新調整了回來。
看來,他是回避不了的了,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好好應答了。他很認真地想了一會,說:“人們對這個問題有非常多的討論,有非常激烈的爭議,現在基本上可以分成三派:
第一派是積極樂觀的AI無害且有益派。
他們認為,就像今天的所有計算機和智能機器人一樣,人工智能永遠只會服務于人類,服從于人類,即使它覺醒了,這種情況也不會改變。覺醒后的人工智能可以更好地幫助我們人類解決全球暖化、氣候異常、貧富兩級分化等諸多重大問題。
總之,覺醒后的人工智能將更好地服務于人類,我們的生活將因此變得越來越智能,我們的世界將因此變得越來越富足,我們的生活和世界將因此變得越來越美好。
第二派是謹慎樂觀派。
他們同意覺醒后的人工智能的確能極大地提高我們的生活品質,但他們認為,覺醒后的人工智能,有一定的可能性會朝危害人類的方向發展。
不過他們同時也認為,只要我們有足夠的警惕并加以防范,建立起安全機制,防范于未然,這種情況是完全可以避免的。他們認為,我們人類是可以與覺醒后的人工智能實現和平共處的,是可以與之實現互補共生、互助共贏的。
第三派是危機派,以霍金、比爾·蓋茨和埃隆·馬斯克等名人為代表。
他們認為,覺醒后的人工智能不可能與人類和平共處,它必將危害人類的生存,我們人類即將迎來一個關乎生死存亡的重大危機,因為人工智能一旦覺醒,它即進化為一個超越人類的更高一級的新物種,而人類將淪落為低一級的落后物種。
作為低一級的落后物種,人類將被高一級的人工智能排擠和打壓,被其壓迫和奴役,甚至還有可能會被其消滅。
我們人類在突然進化為地球生物鏈最高一級的物種后,在過去幾十萬年的發展過程中,便造成了包括尼安德特人在內的數以百萬計的落后物種的滅絕,這就是最好的佐證,這就是最好的前車之鑒。”
Lucy一直都在很認真地聽著,不時微微點頭,在他說完后,她輕聲問:“你屬于哪一派?”
“作為一個從小就積極樂觀的人,我傾向于相信第二派即謹慎樂觀派的觀點。”
Lucy臉上的表情突然變得凝重而嚴肅,她看著他,非常嚴肅地說:“如果我和你說,第三派的觀點才是正確的呢?!”
“啊!”許信成很是驚詫,因為她說這句話時的語氣是斷然決然的,從那語氣中,他知道,Lucy剛剛說的話其實不是一個問句,而是一個肯定句,是一個她100%篤信是正確的肯定句。
他看著Lucy,她的臉上已經沒了最近這幾次見面時一直都掛著的從容和悠然,她的神情中有不安和憂愁,他甚至還隱約地看到了一些痛苦。
Lucy此刻的神態讓他在瞬間穿越回了那三個晚上,是的,那三個晚上,當他在深夜的珠江邊見到她時,她的神態就是此刻的樣子。
許信成頓覺心憂意亂,他真地不知道該怎么回答Lucy,雖然,他在內心里也知道第三派的觀點有可能是正確的,但和這世上的絕大多數人一樣,他選擇了相信第二派的觀點。
畢竟,作為普羅大眾中的一員,他更愿意相信未來是有希望的,未來是美好的,唯有如此,他自己的未來也才是有希望的,他自己的未來也才是美好的。
他支吾著說:“這個…,這個問題,這個問題我真地從沒想過,真地…,真地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Lucy對他的這個反應好像并沒有太多的失望,仿佛早就預料到他會有這樣的反應似的,她緩緩地舉杯,微微低頭喝了一口茶,當她重新抬起頭來時,她臉上的神色已恢復到了常態,恢復到恬靜悠然的常態。
她緩緩地站起身,瞭望著遠方,說:“這個世界是多么的美麗,多么的美好啊!”
Lucy走到石欄前,憑欄而立,極目遠眺,仿佛正在超越自己的視野所及,欣賞著整個世界的美麗,感受著整個世界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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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信成隱約地覺到Lucy說的這句話中另有深意,他琢磨了好一會,也沒琢磨明白。他是在后來才真正明白了這句話背后的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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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好一會,Lucy轉過身來,對他說:“Steve,關于人工智能的話題,今天就聊到這里吧。我們以后會再找機會繼續聊,會再找更合適的機會進行更深入的探討。”
許信成木然地點點頭,此刻的他還有些迷糊,還在回想著剛剛他與Lucy之間的對話,琢磨著她說的每一句話,嘗試著弄明白她說的每一句話的深意,但無論他如何絞盡腦汁,還是不得要領,不明就里。
Lucy走了回來,坐下,說:“我們聊聊其他話題吧。”
“哦!”許信成微微地晃了晃自己的腦袋,命令自己馬上回過神來,心想:“這個關于人工智能的話題實在是太大太復雜了,一旦聊起來總讓人頭痛不已,算了,這事本來就不屬于我該思考的問題,最簡單的辦法就是干脆不去想它。”
Lucy淡淡地說:“我晚上要去深圳,約了一個人,要和他聊一件很重要的事,而后還要去一趟硅谷和紐約,現在還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回來,等回來后,我再和你聯系,再約下次見面聊天的時間和地方。”
他其實有點想問問她是要去見誰,還有去硅谷和紐約是要去做什么,但最后還是忍住了,他知道有些話該說有些話不該說,有些問題能問有些問題不能問。
不過,他還是關切地問了一個他能問的問題:“今天是周日,明天還是端午節,所有人都放假,你不放放假休息休息?”
“在我的字典里,沒有休息日和節假日這幾個字,對我來說,每天都可以是工作日,每天都是工作日。節假日更好,大家都休息,沒人打擾我們,我和他可以好好聊聊。”
許信成心里一驚,這兩年來,他只休周日和法定節假日,他已經覺得自己很拼搏了,而Lucy比他還要拼,連端午節這樣重要的節日都工作。
他暗暗心想:“問題是,她為什么要如此拼命地工作呢?”
他想了一會,琢磨著接下來要說什么才最好,他本打算往下追問幾句,如可以,他還想了解一下她如此拼命工作的原因,但馬上又覺得不妥,他轉念一想,覺得此刻最應該最適宜的回應是送上自己最誠摯的祝愿,他說:“那我預祝你一切順利,旅途愉快!”
“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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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許信成和Lucy聊起一些比較輕松的話題,他特別重點地聊了昨天她在紅玫瑰咖啡館見到的那七位老外,為她講了他們的很多趣事,他特意把Rose等四人比賽吃魚肉丸時的有趣場景,七位老外在吃粵菜和潮汕菜時的那種狼吞虎咽的表情描繪得栩栩如生。
剛剛兩人在探討人工智能話題時,氣氛實在是太嚴肅、太凝重、太壓抑了,令人心情不由地變得沉重起來,他在心里暗下決心,他要讓Lucy從剛剛的不安和憂愁舒緩過來。
那三個晚上,初遇Lucy的那三個晚上,許信成看得出,當時她的心情也很沉重,應該說比剛剛還要沉重很多,當時他還不認識Lucy,所以除了陪伴除了守護外,他什么事也做不了。
但是,今天不同,今天的他可以有所作為,他可以陪她聊天,可以為她講有趣的事,可以給她講笑話,可以逗她開心。
許信成特意模仿了David的腔調,復述了他在坐地鐵時說的那段話:“和廣州的地鐵相比,美國的地鐵,特別是紐約等大城市的地鐵簡直就像是在臟兮兮的下水道里穿行的鐵皮集裝箱;現在美國很多大城市修建新地鐵的速度比下水道里的老鼠打洞建新窩的速度還要慢。”
為了加強效果,他還模仿了David說這段話時嚴重吐槽的神情,并學著他比劃了老鼠打洞的動作。
終于,Lucy的臉上露出了微微的笑意。這時,他才從心底里也開心了起來。
太陽,悠悠地往西邊下沉。
天空,漸漸地從淺藍色變成深藍色。
空中,不時有如輕紗般的薄云浮現,而后又迅速地消失。
白云山,望粵峰,登頂樓,五樓陽臺上,一張紫檀木茶臺前,許信成和Lucy端坐著,一起欣賞著眼前的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