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行舟在深夜的小院之內忽然開口說話,屋內兩人都被嚇了一跳。
安靜了一會兒之后,才有男子沙啞的聲音從屋內傳出:“不錯,我便是任慈,尊下何人?能闖過丐幫弟子層層封鎖來到老朽這個小院子里,當不是無名之輩。”
楊行舟輕笑道:“在下楊行舟,聽聞任慈幫主被不肖弟子囚禁,因此特意前來探看真假,不知可否進屋一敘?”
屋內安靜了片刻,男子聲音傳出:“楊行舟?好,你進來罷!”
房門被人從里面輕輕打開,一名輕紗蒙面身材綽約的女子站在房門處,對著楊行舟輕輕施禮:“楊少俠,還請進屋。”
聲音嬌媚輕柔,雖然只是短短一句話,卻給人一種回腸蕩氣之感,楊行舟遇到過不少貌美女子,但是像眼前這名只憑聲音便能令人想入非非的女子這般,卻也沒有遇到幾個,只有笑傲世界中的藍鳳凰在聲音上可堪與其比擬,但是在身材上卻又差了幾分。
聽其聲音,觀其身材,感其氣韻,楊行舟基本上可以斷定面前這個女子的身份,這女子當是秋靈素無疑。
在原著之中,這秋靈素在江湖上顛倒眾生,無數英雄豪杰在她面前傾倒,美貌堪稱天下第一,結果引來了石觀音的嫉妒,給了秋靈素兩條路,一條路是自毀容貌,一條路是被殺死,秋靈素選擇了毀容,由此成為了丑八怪,后被任慈心腸感動,便與任慈住在一起,在任慈傷病的歲月里,盡心服侍任慈,兩人的感情倒應該算得上整個江湖上最好的一對。
在對面這女子輕輕讓開之后,楊行舟邁步進屋,掃視四周,只見屋內擺設極為簡單,除了尋常桌椅之外,便有一張簡陋的木床,此時床上半躺著一名頭發花白的老者,正睜著眼睛看向自己。
這老者的面色在昏暗的燭光下顯露出不正常的青白,四方臉,蒜頭鼻子,一對濃眉之下,是一雙大眼,神情雖然憔悴,但仍掩蓋不住一股發號施令上位者的威嚴。
他看了楊行舟幾眼,臉上露出幾分茫然:“楊少俠,請坐。不知少俠師承何人?老朽幾年不履江湖,沒想到竟然出了你這等英雄豪杰。”
旁邊疑是秋靈素的女子端出一個果盤擺在桌上,對楊行舟歉然道:“深夜之中,沒有熱茶相待,楊少俠還請見諒。”
此時民間尚無保溫熱水的容器,想要沏茶只能現燒熱水才行,甚至要在火爐上煮茶才可,極為麻煩繁瑣,楊行舟深夜來到小院,人家能端來一盤果子便已經不錯了,真要是燒水沏茶,動靜鬧得太大,怕是會驚動山上的眾多乞丐,完全沒有必要。
“我來又不是專門喝茶的,等將任幫主救出尼山之后,再喝茶也不遲。”
楊行舟謝過蒙面女子,看向任慈:“我師承何人,便是說出來,任幫主也不會知道,不若不說。任老先生,我看你臉色不太正常,這是中了什么毒么?”
說話之間,伸手轉向任慈手腕,道:“我來給你號號脈。”
任慈眼見楊行舟伸手抓向自己的手腕,本想縮手躲避,但念頭剛生,手腕便是一緊,楊行舟出手之迅速遠超他的預計。
他是當世高手,此時雖然傷病在身,但是眼力仍在,身子微微一震,笑道:“楊少俠好高明的功夫。”
楊行舟道:“功夫再高明,又怎能敵的過人心?”
他說話間,三根手指在任慈手腕上輕輕重重摁了幾下,道:“另一只手。”
任慈將另一只手也伸出,楊行舟號脈之后,皺眉道:“這毒質有點意思,想要一時間祛除,還真有點不太容易。”
旁邊蒙面女子驚道:“真的是中毒了么?公子沒有診錯?”
楊行舟笑道:“我醫術還是可以的,雖然不知道任幫主中的是什么毒,但他中毒的癥狀不會有假。”
女子輕聲道:“我就說不對勁,任哥,我說你被靈兒下了毒,你還不信,現在他都把你囚禁起來了,這下毒又算什么?你為何一直都這么容忍他?就因為你誤殺了天楓十四郎么?”
任慈眉頭微微皺起:“靈素,過去的事情就不要說了。我欠了人家一條命,現在即便是死在靈兒手里,也只是報應循環,有什么好抱怨的。”
他嘆道:“人早晚都會死的,只盼我死后丐幫在靈兒領導之下,能夠不失正道本色,九泉之下,我也能夠瞑目了!”
他說到這里,看向楊行舟:“楊少俠,老夫的身體自己清楚,中毒就中毒吧,就不勞你費心了。”
抽回手掌,淡淡道:“我是情愿在尼山隱居,并沒有被人囚禁,少俠好意老夫心領,天色這般晚了,此處留客大為不便,恕我不能遠送。”
他竟然要趕楊行舟走人,對自己的身體渾不在意。
旁邊女子急道:“任大哥——”
任慈擺手道:“我倦了。”
閉上眼睛,往床上躺去。
蒙面女子眼中露出焦急之色,看了看任慈,又看了看楊行舟,想要說些什么,但終究還是嘆了口氣,對楊行舟道:“公子,請回吧。”
楊行舟嘿嘿笑了笑,道:“我這有個故事很有意思,事關天楓十四郎,任幫主要不要聽?”
任慈忽然睜眼:“什么?”
楊行舟不理會任慈面上的驚訝之色,自顧自道:“二十年前,黃山世家和華山派結仇,黃山世家被殺的只剩下一個叫做李琦的姑娘,在中原無法立足之下,便東渡扶桑,以躲避華山仇人的追殺。之后遇到扶桑武士天楓十四郎,與天楓十四郎生下兩個兒子后,又飄然而去。”
任慈身子緩緩坐起,臉上神色不住變幻,沉默的看向楊行舟,凝神傾聽,直覺告訴他,楊行舟恐怕會說出一些自己不知道的隱秘。
旁邊的蒙面女子也屏住呼吸,靜靜聆聽。
他們兩人都清楚二十年前任慈和天楓十四郎的那一場比試,那次比試,任慈失手殺死天楓十四郎,一直都陷入了自責之中。
他領養了天楓十四郎的幼子南宮靈,自覺對不住他,才會對他寵溺非常,他一直都抱有一種贖罪心理,覺得對不起南宮靈,才會對南宮靈悉心教導,甚至將他定為少幫主,便是明知今日楊行舟來此就是為了解救他們,任慈還是在為南宮靈考慮,不欲將這種丑事揭露出來。
便聽楊行舟繼續道:“天楓十四郎在李琦走后,感覺痛不欲生,干脆帶著兩個孩子來到中原尋找他們的母親,但是當時的李琦已經對天楓十四郎失去了興趣,即便是天楓十四郎苦苦哀求,李琦也沒有任何回心轉意的跡象。”
“后來天楓十四郎萌生死志,同時心中也生出了一種極大的野心,于是開始挑戰當時的中原兩大高手,先是被莆田少林天峰大師打成重傷,又被任幫主失手殺死。在他死后,留下遺書一封,懇請兩位高手照顧他的兩個兒子。兩位高手自感慚愧,為了彌補自己的過失,便一人領養了一個孩子,悉心教導,養育成人。”
楊行舟說到這里,看向任慈:“任幫主,你想過沒有,當時的天楓十四郎為何只是挑戰你和天峰大師?難道當時中原高手就只剩下你們兩個不成?”
任慈本來聽到楊行舟說起這些事情時,腦子里已經沉浸于往事之中,精神一陣恍惚,聽到楊行舟的問話,片刻之后方才反應過來,凝神道:“自然不是。二十年前,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高手乃是夜帝、風雨雷電武道六圣和鐵中棠大俠等人,我和天峰師兄雖然也有點本領,但在他們那些英豪面前,其實算不得什么。”
楊行舟道:“是啊,既然如此,那天楓十四郎為何放著這些絕世高手不挑戰,反而挑戰你和天峰這等二流高手?”
任慈沉吟不語,楊行舟這般一說,便是他也感覺到這件事有點不對勁,若是天楓十四郎真想要挑戰中原高手的話,大可以向夜帝、鐵中棠這些高手挑戰,沒有必要找他和天峰。
他看向楊行舟,心中生出一個隱隱約約令他胸口發悶的念頭:“他之所以挑戰我們兩個,主要是想要我們兩人收養他的孩子?”
楊行舟笑道:“當時鐵中棠和夜帝等人哪一個不是絕世高手,天楓十四郎為何不將自己的孩子托付給他們這些人?嘿嘿,因為這些人一個個都是人精,都不是爛好人,天楓十四郎的野心根本就瞞不過他們,所以他不敢冒這個險。”
旁邊秋靈素道:“野心?天楓十四郎有什么野心?”
楊行舟嘿嘿笑道:“他的兩個兒子分別被少林高僧和丐幫龍頭收養,日后成材,便有極大的把握成為這兩個大派的掌門,若是他們兄弟兩人真的將丐幫和少林這兩個大派掌控在手,用不幾年,整個中原武林便成了這兩兄弟的囊中之物,屆時他們的母親李琦再與他們聯手,如此塞外勢力和中原武林連成一片,這股力量天下還有誰人能敵?”
任慈失聲道:“這…這怎么可能?天楓十四郎死的時候,他這兩個孩子都還小,怎么可能會有這種想法?”
秋靈素卻問道:“李琦姑娘在塞外?她在塞外難道有很大的勢力么?”
楊行舟嘆道:“小?有多小?天楓十四郎的大兒子在當時已經七八歲了,此人早慧,早就得了天楓十四郎暗中傳給他的伊賀谷忍著秘術,將生父被殺之事埋藏心中,二十來年不動聲色,但只是這份隱忍之心,便是非同小可,一旦爆發出來,不知要死多少人。任幫主,你覺得天楓十四郎被你誤殺,因此你才覺得慚愧,可是天楓十四郎就是利用了你這種慚愧心理,才借你之手,培養了他的兒子。他人雖死了,陰魂卻不斷壯大。你覺得你對不起他,豈不知人家在墳墓中正在對你和天峰嘲笑。”
他說到這里,看向秋靈素:“昔日黃山世家李琦姑娘,就是現在的石觀音。”
秋靈素身子一晃差點摔倒在地,聲音顫抖道:“她是石觀音?我…”
她現在之所以黑紗罩面,就是被石觀音以毒水毀了容,終生對石觀音抱有極大的恐懼之情,卻沒有想到,那個惡毒的石觀音,竟然就是天楓十四郎的妻子,南宮靈的母親,昔日的黃山世家的李琦姑娘!
想到南宮靈便是李琦的兒子,而李琦卻毀掉了自己的面容,而南宮靈卻被自己和任慈養大成人,秋靈素心中之痛楚憤恨,實在是難以形容。
屋內再次安靜了下來,只有任慈的呼吸聲不住加重,喘氣聲越來越粗,忽然吐出一口濃痰,抬頭看向楊行舟:“楊少俠,可能將老夫兩人救出尼山?你說的我雖然不怎么相信,但事關天峰老友和武林安危,這件事我不能不管,楊少俠,你可有脫身之策?”
剛才楊行舟讓他走他都不走,現在卻主動想要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