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有點奇妙,但實際上仰仗超長的聽覺,藍禮能辨別出一個人腳步聲的頻率與特征,繼而發現許多問題。
比如說現在,策馬走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他就能隱約聽到一陣有力但卻并不隱蔽的腳步聲一直吊在他身后,不論他走到哪里,甚至故意往偏僻的地方前行,那聲音也仍未消失。
這讓藍禮迅速確定了什么,于是路過一條臟水橫流的巷路時,他策馬一頭扎了進去。隨后騎在馬背上的身體倒坐過來,拿起馬袋上的短弓搭上箭矢,尖端默默瞄準巷路出口位置。
沒讓他等多久,一道身披黑斗篷的高大身影就從拐角外轉了進來,然后他就直接見到了巷弄深處那指向自己的弓箭。
來人對此顯得很驚愕,但看起來并未慌張,掩蓋在斗篷兜帽下的面孔隱隱約約,下巴處一圈黑色絡腮胡倒是非常明顯。
“用弓的騎士?”沉穩的聲音開口,但腳步沒有再次靠近。顯然要是一個不妙,他估計就會直接順著背后出口竄離此地。
“為什么跟蹤我?”
藍禮詢問,目光打量那兜帽下朦朦朧朧的面孔,感覺非常陌生。
“我猜肯定是有原因的。”對方回答,似乎想要活躍氣氛,語氣稍顯幽默。
“介意先把你的弓放下嗎?檸檬爵士,這讓我有些不舒服。”
“放下了可能就是我不舒服了。”藍禮冷淡回應:“快說,我的耐心有限。”
“你看起來可不像是一個沖動的騎士。”對方如此說,但見藍禮手中弓弦拉的緊了一些,他忙腳步后退半步。
“好吧好吧,我現在就說,不過你確定要在這里?”
“我認為這里挺好。”
藍禮明白他話語的意思,但不為所動。
靈敏的耳朵能夠讓他聽到周圍許多響動,所以盡管對方可能找他有事需要保密,但他也并不認為有人偷聽自己卻發現不了。
更何況,他可不信任這個陌生人。
“如果你堅持的話。”對方聞言猶豫了片刻,隨即腳步前踏幾步,在藍禮警惕的注視下,低聲說道:“我叫雷蒙特,雷蒙特·拜拉席恩。”
拜拉席恩?
熟悉的姓氏讓藍禮不自覺瞇了瞇眼,但緊接著他就反應了過來。
雷蒙特·拜拉席恩。
這個名字他不論是在歷史資料當中,還是在最近都有聽說過。這位是當前時代拜拉席恩家族的一員,伊尼斯國王的御林鐵衛之一,紅堡被瘋狂的窮人集會成員潛入時,他英勇地救了國王一命。
當然那是原本的歷史了,眼下歷史當中,遇刺的并非國王本人,而是他的一個兒子,同時也不知道是否還是這位出手救下的。
“你找我有事?”盡管如此問,但說話之前藍禮已經有所預料他會說些什么了。
果不其然,對方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關于他的侍從“伊戈”。
“我知道杰赫里斯王子被你藏了起來。”
“你說什么?”藍禮佯裝不解地問。
他并不能確定這位真的是那個御林鐵衛雷蒙特·拜拉席恩,所以可不會直接就承認。
對方見此也不以為意,自顧自地道:“我從兩個乞丐那里打聽到了小王子的消息,又在君臨打探了好久,最終確定是你,檸檬爵士,河灣地奧斯格雷家族的私生子…的兒子,將杰赫里斯王子掠走的那個人。”
他說著,絡腮胡抖了抖,似乎在笑。
“我說的可對?”
“所以你準備從我手里將他搶過去嘍?”藍禮反問。
對方聞言一愣,繼而語帶錯愕。
“你這就承認了?”
“我沒有理由不承認。”藍禮坦然回答:“特別是你看起來已經確定是我做的了,那么為什么還要狡辯呢。”
這話讓這位拜拉席恩心有訝然,不過他也沒遲疑,見藍禮仍舊舉著弓箭指向自己,他開口道:“教會方面沒有傳出任何關于小王子的事情,所以我猜你根本沒有將他上交給教會,而是自己藏了起來,你的目的是什么?”
“目的啊…”
藍禮聞言后想了想才道:“一顆龍蛋?”
他要說真相對方根本不會相信,而無緣無故當個爛好人顯然也不是理由。所以安上一個覬覦龍蛋的動機就合理多了,而且要是真能順手弄來一顆龍蛋那也算是好事。
這與上次他忽悠雷妮絲是一個性質。
這話讓對方沉默了片刻,但再次開口時卻也似乎放松了許多。
“好吧,你這么說我就了解了,但我無法替陛下答應你這種要求,所以你需要等候消息。只是我想問一下,王子殿下目前情況如何?”
“要我說,他可能還胖了不少。”藍禮問道:“你想見見他?”
“他在哪?”對方聞言忙問,顯然沒想到還有這種“好事”。
“思懷圣堂。”藍禮回答。
這話讓這位御林鐵衛愣了愣,兜帽下的眼眸繼而深深看了藍禮一眼,隨后道:“十天后的黃昏,我會在漁民廣場雕像下等你,帶著陛下的答復。”
他說完轉身便走,一點也沒有猶豫絲毫,也沒有再嘗試套取信息。
直到腳步聲遠去,藍禮才放下弓箭,繼而陷入沉思。
對方沒有大張旗鼓地搜找可以理解,必然是怕王室的敵人,特別是教會方面得到消息然后率先找到那位小王子,但派一個御林鐵衛來找人就有點微妙了。
保護國王的御林鐵衛是一個很有榮譽的職位,全國上下就這么七個名額,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一個個其實與明星沒兩樣,認識他們的人注定不會少。
當然那是后來御林鐵衛的情況,眼下這個時代鐵衛誕生時間沒多久,還不清楚具體如何。
只是作為國王身邊的近人,被認出來的幾率很大就是了。
藍禮認為要是換做自己,他不可能讓一名御林鐵衛來做這種需要隱蔽進行的事情,但那伊尼斯偏偏就這么做了…
他真的蠢到這種地步?
藍禮并不認為原因是因為蠢,他反而猜測,這可能是因為那位國王沒有其他人可用。而如果真的是這樣,背后所代表的含義就不得不讓人深思了…
想著,他搖了搖頭,感覺這種權利的游戲不論在哪個時代似乎都挺讓人討厭的。
返回圣堂后,侍從伊戈正忙碌于晾曬戰士之子那種特質的彩虹披風,小個子踩在凳子處往晾衣繩上掛披風,身板顯得有些搖搖欲墜。
藍禮見此上前接過披風自己掛上,然后又與這小家伙聊了一會天,但并沒有把御林鐵衛的消息告訴他,而是招呼他來幫忙卸下身上穿著的,從鐵匠鋪帶回來的新盔甲。
新盔甲包括圓桶形狀的頭盔、合身的胸甲、護手、腿甲、鋼靴等一整套騎士板甲應有的部件,整體鍍銀,在陽光下閃閃發光,看起來頗為帥氣,也與戰士之子們的制式盔甲沒有太多不同。
只是在胸甲右側邊緣存在著一塊不起眼的凸起阻隔金屬,鐵匠師傅在這點上做了個小機關,讓這個新奇的部件能夠自如收起或放下。
之前在鐵匠鋪時藍禮就曾做過試驗,感覺和印象當中的騎槍架沒什么不同,而關于這個新配件問題,藍禮還有另外一個想法,不過暫時他還沒想好該怎么去操作。
當前情況,似乎也用不著多著急。
于是在將盔甲卸下后,他看了看外頭天色,然后踏步前往日常習慣去的一處巷子空地。
抵達后,原本在那里正東張西望的消瘦身影第一時間就發現了他,于是忙竄了過來,漆黑長發覆蓋下的面頰充斥著興奮與得意,同時手中遞給他一樣東西。
那是一只前尖后寬的淡灰色棉布拖鞋,拖鞋表面鑲嵌著一些碎小的紫色石榴石,在陽光籠罩下微微發光,看起來像是剛剛被刷過的,顯得還挺干凈。
不過它只有一只,而不是一雙。
但藍禮能夠確定女孩偷來這拖鞋時它肯定是一雙而不是一只,至于為什么只有一只,那自然是因為剩下那只被她自己收藏了。
沒錯,是偷,而不是她自己的東西,盡管沒有證據,但藍禮對此很確定。
他因此嘆了口氣,感覺自己真是任重而路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