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溫妲一直很好奇那位隨隨便便給了自己兒子一枚金龍,還沒要任何回報的孩子是什么樣子。
是那種貴族家庭普遍的頑皮孩子?
還是大手大腳的富態小胖子?
亦或是心地善良的柔弱男孩?
每次拿起那枚金龍,她都會想到這個問題,而當同伴們商量決定要放棄御林內平淡的生活,去投奔那位男孩時,她更是總會思考于此。
而今她終于見到了當事人,感覺有些奇妙。
一襲黑色鑲銀邊的天鵝絨外套穿起來稍顯松垮,下身褲子同樣如此,套在男孩身上讓他顯得非常瘦弱,胸前用金線與黑絲編織而成的寶冠雄鹿紋章在窗外陽光照耀下璀璨生輝,其臉蛋蒼白,看起來有些柔弱,好似剛剛得了場大病——聽說也的確如此。
冷不丁一看,這似乎是一個體弱多病的男孩,除了頭發烏黑的令人忍不住想要把玩外沒什么太特殊的,然而當男孩那雙漂亮的藍眼睛看向她后,這種印象登時發生了徹底的變化。
那是一雙冷靜而又充滿審視的雙眼,給她一種與男孩年齡截然相反的感受,但此時她更在意的是這雙眼睛的顏色——
令人驚艷的冰藍色澤,瑰麗、深邃、卻不顯冷漠,反而有種異樣的吸引力,被注視時令她有種酷暑天氣被清涼海風吹拂而過的舒適感。
“你是怎么辦到的?”
略顯嘶啞的孩童聲音打斷了女人心中的驚艷,她遂收束心思,回答道:“我觀察了他幾天,發現他沒帶任何手下士兵,只帶著一個小嬰兒與一位奶媽住在城內旅館里。”
她說著,話語頓了頓,見男孩在專注傾聽,才又開口道:“勞勃國王巡城那天他不在,我就趁著機會順窗戶爬了進去,把那孩子偷偷帶走了。”
起先溫妲還怕眼前這位孩子聽不懂自己在說些什么,于是語速很慢,但見對方一臉冷靜傾聽的樣子,語速就不自覺加快了許多。
“我給他留了一張字條,叫他帶上贖金來贖回孩子,同時我要求他必須要卸下全身武器盔甲去我指定的地點,我才會真正出現。但當他去的時候,我其實又爬進了那家旅館,然后將他留下的所有東西全都帶了出來。很幸運,我本來還以為要多重復幾次才能拿到呢。
披著淺綠色斗篷的金發女人說著,蹲下來拍了拍腳邊的粗木箱子。
“都在這了,大人。”她不知不覺間用上了敬語。
此時兩人身處于紅堡邊緣的一處士兵執勤室內,為了見這位女土匪,藍禮事先偽造了一封從風息堡而來的“家書”,交給戴佛斯后,女人這才能夠有資格通過紅堡大門,然后還沒等士兵們去通報忙碌的勞勃陛下,藍禮就適當地出現在此地,又“恰巧”截了胡。
眼下正值王座廳內忙碌政事之際,所以藍禮不怕勞勃聽到信后跑過來,同時史坦尼斯目前也不在紅堡內,于是他可以放心的接待眼前這位女人。
對方說話時已經將箱子掀了開,藍禮掃了幾眼,最終在一堆皮甲腰帶的縫隙中看到了自己想要的目標。
暗松了口氣,但他沒有馬上就將其拿出,而是看著眼前這位漂亮女人詢問:“那嬰兒現在什么情況了?”
“我放回去了。”對方說道:“他是個小討厭,又哭又叫,還尿了我一身。”
藍禮聞言了然,大概了解到這位是個什么性格了。
和她原本的身份一樣,就是一女土匪。
對綁架勒索一類的事情非常熟絡,對同伴的死亡沒有表現出太多悲傷,對違背法律也顯得毫不在意,手段無所顧忌,一切以達成目標為目的。
不過她又不單單只是一個女土匪。
聽起來她還挺聰明,同時很有趣的是,正常的土匪強盜不會識字,而眼下這位卻能讀會寫。
這可不是什么尋常事,要知道,就算是貴族家庭出身,也有很多人大字不識的。
領主階級也基本上只需要能讀會寫就夠了,其他的有學士在呢,根本用不到他們多費心思學習。
而且這個世界的人們普遍不愛學習,反倒是樂于舞刀弄槍。
“你從哪學會的讀寫?”藍禮于是好奇地問。
眼前這位看起來大約三十歲左右,身材高挑而又纖細,蹲在那里一頭金發零散披散而開,顯得有些隨意,長相也稱得上很漂亮了。
“我父親是一名雇傭騎士。”
對方回答:“從小他就教我識字寫字。”
藍禮聞言點了點頭,也沒多問,而是將腰上系著的一個小灰袋子扯下遞給對方。
“你要真想當我的家臣,那么自然會有固定薪資可拿,不過在這之前你還不是,所以這是給你的報酬。”
他的金龍已經花光了,所以袋子里面裝的自然不會是金幣,但出自梅葛樓內,卻也價值不菲。
對方接過袋子打開后露出一抹喜悅神色來。
藍禮見此笑了笑,目光隨之看向正扯著女人斗篷兜帽一角,有些緊張兮兮的男孩。
男孩身著棕色束腰粗布衣與緊身長褲,長相秀氣,一雙碧綠的眼眸看起來亮閃閃的。
他似乎七八歲大小,面龐整潔,沒有之前見到時那種臟兮兮模樣,也沒有尋常平民孩子的邋遢,顯然是來之前被一番梳洗過了。
只是面對藍禮的目光,他干凈的臉蛋卻刷的一下變得通紅,腦袋也下意識低著,看起來有些緊張。
“她是個女孩?”藍禮見此奇怪地問。
“男孩。”
將錢袋收好的女人站起身來回答,同時伸手拍了拍兒子生長著棕色頭發的腦袋:“托布,快叫大人。”
“大、大人…”
磕磕巴巴的話語聽起來很靦腆,一看就是一個老實孩子。藍禮對此其實很滿意,因為他喜歡老實人。
于是他朝女人說道:“你們先留在君臨,等我哪天離開紅堡后你再帶你兒子跟上來,有事就先找戴佛斯。”
他口中的戴佛斯并沒有在房間內,而是在外邊與守衛閑聊著,算是吸引注意力。
女人聞言后點頭,然后識趣地帶著兒子告退離去。
她對藍禮并不了解,只知曉戴佛斯能聯系上這位,后來被吩咐辦這件事時還感覺很詫異。原本還想著問問這男孩為什么要自己想辦法去搞到那個北方澤地人身上的武器裝備,只是臨到頭來她卻始終沒問出口。
也不知道為什么,她在眼前這位比她兒子還小的孩子面前總有一股子拘束感,仿佛平民正面對一位地位比自己高的領主老爺。
然而她可并非平民,而是一個女土匪,以前可是專門以欺負勒索那些貴族老爺為生的,所以這就有點不太正常了。
可能太在乎這次機會了?
她暗暗心想。
御林兄弟會被剿滅后,他們這些從前風光無限的土匪們就只能夾著尾巴茍且偷生了,因為行當緣故,認識的貴族著實有些多,乃至于走出林子他們都顯得小心翼翼,生怕被認出來繼而被吊死或者砍了頭。
然而鬼鬼祟祟躲在林子內養豬為生卻著實不是這些人愿意干的事情,這種厭煩在一位老同伴患病結果沒錢醫治后更是達到了頂點。
于是當那枚金龍降臨后,他們才毅然決然地踏上了前往君臨的道路。
最開始他們其實打算投奔史坦尼斯,畢竟有走私犯這個先例存在。只是等他們打聽到具體情況后就又熄了這個念頭,一番考慮后,才看向了那枚金龍的主人,拜拉席恩家族的小少爺。
他們想從這孩子身上撈一筆錢,盡管這種想法其實不太靠譜,但有想法總比沒想法的強。
結果很倒霉,錢沒撈到反而把命給搭進去了兩個,同伴都死了,溫妲對此其實已經心灰意冷,并決定回林子里繼續養豬為生,結果之前死都沒貼上去的貴族小少爺突然遞過來一張字條,同時還給她開出了個豐盛的價碼——
考慮培養她兒子當騎士!
對于某些人而言,騎士不過是被呼來喝去花錢就能雇傭一大堆的超級兵,但對于大多數平民來講,成為一名騎士那就等于一步登天,奮斗一輩子也都不一定能夠得上的頂級地位了。
雖說并非尋常平民,但溫妲卻更能了解這個許諾意味著什么,所以盡管對方話語并不肯定,盡管對方只是個五歲孩子,但她仍舊盡了全力的去完成這件事情。
過程說起來輕描淡寫,但其中艱辛與危險唯有她自己清楚。
只是為了孩子,一切都算不得什么了。
兩大箱子的東西被護衛們抬進了藍禮位于梅葛樓內的房間當中。
男孩聲稱這是風息堡方面給他送來的一些以前的玩具與衣物,護衛們也沒有誰懷疑這點。
一番忙碌后,房間安靜了下來,只有一條黑貓好奇地湊過來圍著打轉,藍禮對此不作理會,而是立即打開箱子,凝神觀看。
因為曾經在澤地人面前顯露過自己對匕首的好奇,所以保險起見,他并未告訴女土匪自己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也因此,箱子當中的物品很多。
大多數都是衣服,同時也有皮甲鎖甲,不過藍禮看中的只有那柄隱藏在衣物堆中的木柄匕首。
毫不猶豫地拿起這柄匕首,他隨之翻轉著于眼前打量了起來。
這匕首看起來很普通,以楠木為柄,鐵質匕身于陽臺外揮灑而來的陽光籠罩下閃爍著鋒利的光澤,顯然被時長保養。
只是與之前不同,近距用鼻子嗅嗅,藍禮突然發現,這匕首上并非真的失去了那種味道,它仍舊存在,只是變得非常微弱。
“被消耗了?還是…”
若有所思地想著,他并沒有就此試驗此時握緊能否進入副本當中,而是將之放入了自己的“垃圾箱”內。
身體上的虛弱帶動精神上的萎靡,此時他感覺渾身沒什么力氣,還未徹底恢復健康,也實在沒有展開一場冒險的心思。
所以雖說眼下這匕首看起來不大正常,但他也沒敢真的做試驗,不然直接竄進去那就有點措不及防了。
“等養好身體之后…”
腦海中閃過這個念頭,藍禮側頭看向床頭柜處擺著的一碗香味濃郁的豌豆培根湯,那是早餐時吃剩下的食物,藍禮沒叫仆人們帶走。
畢竟多吃飯才能好的更快,他早就決定這段時間要抓緊當個飯桶了。
正當藍禮在臥室內琢磨該怎么吃才更能均衡營養時,于梅葛樓內國王居所當中,一場與之息息相關的對話正在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