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三這才想起,好像是這么回事。
后依依的蠱蟲讓江三吃盡了苦頭,他一點都不敢大意。
可還是猶豫道:“這些都是在后廚拿的,是儲備的食物,應該不會有問題吧?”
青林打開包裹,拿出里面的牛肉干,肉脯和甜點,仔細觀瞧,發現并無異樣,才放心道:“想必她只是在入桌的菜里動了手腳,這些食物,倒是可以吃。”
“我就說嘛!”
江三拿出兩塊大肉干和一些甜點,遞給小柱子和另一名小男孩,道:“吃!”
小柱子伸手接過,另一名小男孩卻還有些猶豫。
小柱子道:“沒事的小吉,他們都是好人。”
叫小吉的男孩這才接過,倆人立刻狼吞虎咽起來,那樣子,就像倆頭饑渴難耐的餓狼。
江三也撕了一塊牛肉塞到嘴中,道:“他娘的你們慢點吃,這里還有很多,沒人跟你們搶,噎死我可不賠啊…”
倆人幾乎消滅了包裹內一大半的食物,直到把肚子撐的溜圓,才打了個飽嗝,有些不好意思的對青林和江三笑了笑。
青林用手探了探小穎的額頭,高燒已經退了,呼吸也逐漸平穩,青林心情也舒展開來。
這一切,江三默默看在眼里。
青林似乎是個很容易滿足的人,有時僅僅因為別人過的好,他就跟著開心,別人處境難堪,他也會跟著難過。
這樣的人,世上能有幾人?
唯青林一人矣!
勾心斗角,爾虞我詐的江湖中,青林的出現,猶如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蓮,在這紛爭不斷的江湖里,獨自傲立同時,也在警醒這個江湖。
人間自有善意長存!
就是這樣一個擁有赤子之心的少年,卻深入江湖紛爭的大漩渦中,他無欲無求,卻引來許多人的覬覦,他不愿傷人,卻有許多人因他而死,他心地善良,一路行來,所見之人卻大多心中無善!
他,有時會有些迷茫…
那些不顧一切甚至拼了性命整日忙忙碌碌的人是在追求著什么?
金錢?實力?欲望?地位?又或是那傳說中可以不朽不滅,長生不死的“仙”?
青林很難理解,相比于這些,初心,善良,仁義,友誼,甚至愛情,不比那些東西難能可貴么?
為什么唾手可得的東西人們大多拋之腦后,反而去追求那些虛無縹緲深不見底的欲望溝壑?
除了極少數人能夠功成名就,大多數人到頭來不過一場夢幻泡影,何苦來哉?
青林和江三說過這些,江三也曾笑話過他,人活一世,要是不在乎名利,不貪圖美色,心中沒有欲望,那還做什么人,不如去做阿貓阿狗,做岸邊一根花花草草來的痛快。
他嘴上雖這樣說,心中卻堅定了一個信念。
我要讓世人都知曉,我兄弟青林,心中理想的江湖,是寫意風流,是善意長存!
如果有一天,小林子想要的江湖做不到,我江三,自會在他身后扛起一切!
到那時,江三敢問世人一句,我兄弟想要的江湖你們給不給?
如若不給,那我便以手中刀,替他,畫一個江湖!
小柱子又拿起一塊肉脯,撕成一小塊一小塊,然后輕輕放到小穎嘴邊,想要喂她吃下。
青林阻止他,輕聲道:“她大病初愈,身子尚很虛弱,是不宜吃這些油膩食物的。”
說著,從氣海內取出紙和筆,寫下一些藥材名字,遞給小柱子,道:“你去鎮上抓些藥,買些細米,給她做碗熱粥,喂她吃下就好了。”
小柱子接過紙張,卻有些躊躇,沒有邁步。
江三心細如發,從身上掏出從那些地痞身上收刮來的所有銀子,全都塞給小柱子,大咧咧道:“他們平常欺負你們,搶你們銀子,如今也算物歸原主,這銀子你可藏好了,別再讓那些家伙搶了去。”
小柱子接過沉重的包裹,沉甸甸的,足有好幾十兩,他一輩子都沒見過這么多的錢,有些驚慌道:“幾兩就好了,不需要這么多的…”
江三擺擺手,道:“給你你就拿著,看看你們住的地方,比我還磕摻,多余的銀子,好好打點家里,雖說金窩銀窩,不如自家的狗窩,可你們這狗窩,也太寒酸了點,還有衣服,都他娘快爛成一條條破棉布了,還穿,補丁都補不住,趕緊給我換身好看的新衣服,三個人都得換啊。”
江三語氣不容拒絕,小柱子心里卻滿是感動,他低下頭,小心的拭去眼中淚花,輕輕道:“我知道了。”
小吉這時有些摸不著頭腦,這倆位大哥哥看起來好像不是什么大夫,大夫看病都是收銀子的,他們怎么還給別人送銀子呢?
他想問小柱子是怎么回事,小柱子卻把幾十兩銀子都遞給了他,只從中拿了幾兩,道:“照顧好小穎和倆位大哥哥,我去鎮上買藥材和細米。”
小吉只好點了點頭,“好。”
小柱子順著一根木條爬了上去,船艙內,就剩下青林江三和倆個孩童。
小吉抱著銀子,面對倆個好心的大哥哥樣子有些窘迫,不知該做什么,于是站在原地,有些手足無措。
江三覺得有些沉悶,用手扇了扇,道:“這鬼地方悶熱又潮濕,真不知你們怎么會住在這,連個坐的地方都沒有。”
小吉恍然驚醒,怯生生道:“有的。”
他把銀子放到最左邊的床鋪上,有些不放心,就把床鋪下的干草和枯葉扒出一個洞,將銀子塞了進去,又小心蓋好,將小床鋪還成原樣,緊接著又到那堆雜亂無章的小玩意當中,挑挑揀揀,撿出倆個尚且可以坐人的小木墩,一手一個,抱著來到青林和江三面前。
“大哥哥,請坐。”
小吉將小木墩放下,上面似有一層堆積已久的灰塵,覺得有些不妥,又用衣角小心的拭去灰塵,這才露出一絲笑意,道:“可以坐啦。”
小小舉動讓青林覺得這孩子年紀雖小,卻也懂得處處為別人著想,實在難能可貴。
他和江三坐在小木墩上,輕聲問道:“你們怎么會住在這,家里人呢?”
小吉有些黯然,“我們沒有父母,這就是我們的家。”
青林瞬間有些感同身受,他也沒見過自己的父母,卻有一個萬般疼愛他的爺爺,還有三個可親可敬的師傅。
青林繼續問道:“你們一直都住這,家里沒其他人了嗎?”
小吉搖了搖頭,“在我很小的時候,唯一的奶奶便去世了,我一個人在橫江鎮流浪,遇上了同樣流浪的小柱子,我們在一起替渡口的客人當向導,替他們跑腿,每月也能掙些銀子。”
“后來,我們又遇上了小穎,那時她被梅老大手下的人逼著去乞討,乞討來的錢他們都會沒收,還時常打她,不給她吃飽飯,即使是寒冷的冬季,都讓她穿著單薄的衣裳,來博取來往船只上客人的同情,多乞討一些錢財。”
“有一次,小穎凍暈在江邊,我們看不過,就悄悄帶她離開,不讓她跟著梅老大手下那些人去乞討,讓她跟著我們一起做向導,跑腿。”
“我們把小穎當作自己的妹妹,三人在一起是極開心的,可是好景不長,梅老大手下劉老四找到我們,要帶小穎走,還要打斷她的腿,小柱子和我死活不愿,他們就揍了我們一頓,搶走了我們所有的銀子,還威脅我們每個月都要上繳銀子給他們,不然就將小穎帶回去,打斷她的腿,讓她跪在渡口邊乞討。”
“我們不愿小穎再跟著劉老四去吃苦,答應了他們,每個月都把掙到的銀子給他,三年了,一直到現在,小穎生病了,我們去求他請大夫,可惡的劉老四卻讓我們滾!今天幸虧遇到倆位大哥哥,不然,我們都不知該怎么辦…”
小吉語中,有落寞,有哀傷,有甜蜜,有憤怒,最后還帶著一絲欣慰。
青林可以想象到,寒冬臘月滴水成冰的天長江畔,刺骨的寒風凜冽,一個衣裳單薄的小女孩,被一群惡霸逼迫,顫抖著走在寒風中,怯生生向人投去無助的眼神,卻無一人理會,有的,只是別人的冷眼與不屑。
她很迷茫,沒有方向,只能一步一步向前走,才能在凜冽的寒風中,稍微好受一些,直至她失去知覺,最后倒下,那時她的心,肯定也和那刺骨的寒冬一樣冷吧?
躺在小鋪上的小穎有些清瘦,她的手里,緊緊抱著一個破舊玩偶,青林輕輕撫過她的額角,與這幾個孩子比,他至少還有爺爺和三個師傅,能確切感受到這世間的溫暖。
有一句話是這么說的。
小時候吃過的苦,受過的罪,長大后會變成糖。
這幾個孩子,以后一定會很好的,一定會有很多的糖,等著他們去取。
江三將牙咬的嘎嘣直響,胸腔內有一股無盡的怒意!
他從不把自己當作一個人格高尚的好人,在青陽鎮,人們把他劃分到地痞無賴這一行列,他也坦然自若,承認自己就是一個地痞流氓。
他貪財好色,偷雞摸狗,也曾想偷看鄰村王寡婦洗澡,他覺得作為一個地痞,做這些無可厚非!
可在青陽鎮二十余年,他江三卻從沒做過殺人放火,欺男霸女,欺壓弱小,這種不仁不義,令人唾棄的事。
他是一個地痞,卻是一個有原則,有理想,有抱負的地痞,他心中有夢,夢想仗劍走天涯,傲然江湖行,做一個行俠仗義的俠客,那令人唾棄的事,他不屑為之,更引以為恥!
“他娘的!等這丫頭病好了,你們就帶我去找那什么雜碎梅老大,我和我兄弟,一定滅了他!”
青林突然臉色一變,輕輕擺了擺手道:“外面有人來了,來者不善!”
雜亂的腳步聲響起。
緊接著,他們就聽到一道跋扈至極的聲音,還夾帶著小柱子憤怒的叫聲。
“我知道你們在里面,識相的快點出來,不然我就把這小子大卸八塊,扔到江里喂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