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林的目光落在那把綻放碧綠光芒的細長劍身,上面波紋蕩漾,竟是以水凝練而成,很是不凡。
藍淼也在打量青林的竹劍,卻發現,那只是一把普普通通的竹劍,并無任何特別之處,只是竹劍散發的劍意,讓他心神激蕩。
藍淼自問,在“劍”之一道上,已然登峰造極,一身劍術與劍意,在整個龍殷,能勝過他的,寥寥無幾。
今日這竹劍一出,竟讓他氣海中的斷水劍,一陣顫動,如何不讓他驚奇?
他一向自視甚高,在清廷城,用劍之人,他稱第二,無人敢稱第一,他的目光,早已不再局限于一城,而是奔著那“劍魁”的名頭去的,如今難得有用劍之人,引起他的興趣,怎可錯過交手的機會。
至于金無命的謀劃,他本就不放在心上,他會答應金無命前來,為的不是他那點看不上眼的蠅頭小利,更多的還是想一睹清蜓先生之風姿,若能交上手,那就更妙了。
藍淼看著青林,笑道:“我這劍是天山寒池里的幽冥碧水所鑄,擅以柔克剛,小兄弟拿一把竹劍,不如換把好劍?與人問劍,我可不想占便宜。”
金無命喝到,“藍淼,當下最要緊是對付清蜓,不要節外生枝。”
藍淼冷冷一瞥,淡淡道:“你是在命令我么?”
金無命一窒,隨即想到這四位雖是他請來的,但個個自視甚高,并不聽命于他,于是壓住心境,盡量平和道:“當下大局要緊,等收拾了清蜓,你想怎樣我都不攔你。”
沒想到藍淼根本不理會,只是對著青林一抱拳,“請賜教。”
青林并未出聲,江三在他耳畔輕輕低語道:“這家伙看起來有倆下子,你要是有把握打敗他,就跟他比試,贏了后,城主府那邊可就欠了你一個人情,到時再去求藥,就方便多了。”
青林會意,向前踏出一步,道:“我可以與你比試,但我有個條件。”
藍淼一笑,道:“請講。”
“我要是贏了,想請你離開這里,不要傷人。”
藍淼點頭,“那是自然。”
他話鋒一轉,道:“要是我贏了呢,你當如何?”
青林認真道:“我應該不會輸。”
此言一出,所有人不禁暗暗嘲諷,認為青林狂妄至極,在堂堂斷水劍藍淼面前,敢如此大言不慚,當自己是那劍魁白敬亭么!
只有江三知道,這家伙說話一直都這么老實,也不怎么懂變通,跟他在一起,以后得罪人的日子還長著呢,不過,江三也不在乎,人嘛,總得活出一個自己的樣子,要是人人能說會道,老奸巨猾,這世界,也就太無趣了。
藍淼輕聲失笑,渾身碧綠霞光的斷水劍已然握在手中,劍一入手,藍淼氣勢陡然一變,如那出鞘的飛劍,那銳不可擋的昂昂劍意讓在場之人無不側目。
青林也握住了竹劍,整個人沉靜似水。
藍淼漸漸凝重起來,先前很多人都認為青林狂妄,可他在那少年眼神中,看到的是一雙清澈見底,真誠至極的眼眸,他修煉二十余載,經歷過數百場大小戰斗,閱人無數,一雙眼睛早已深諳人心。
他知道,少年說的不會輸,那是真話…
所以,他更想出劍一試!
青林剛握緊竹劍,藍淼便動了,動如脫兔,快如箭矢,瞬間揮劍來至身前。
青林釋放氣機圍繞竹劍,一記斬擊,迎向斷水劍。
并沒有想象中的兵刃相碰聲,青林的竹劍斬向斷水劍時,就像斬在一道水簾上,一掃而過。
藍淼臉帶笑意,手中斷水劍余勢不減,掃向青林胸口。
青林微微側身閃過,斷水劍劍氣掃到青林衣襟,頓時劃了道口子。
青林微微一愣,他這斷水亦柔亦剛,柔時如那清風浮萍,無質無形,剛時如神兵利器,殺力巨大,一不小心,就可能傷在其劍下,實在詭異難防的緊。
藍淼的劍可不容青林多想,他一劍接一劍,接連遞出,青林迎上劍鋒,抵擋倆次,倆劍相碰,都是一掃而空,反倒是那把斷水劍,次次不留余力,以極強的姿態,斬向青林。
青林閃避騰挪間,一道道碧綠劍氣,在他身前身后,大地高臺上,劃出一道道觸目驚心的溝壑。
青林像是被藍淼那把斷水劍,壓制的再無還手之力。
江三看的暗暗著急,他娘的,小白臉使得劍也太詭異了,一下一下的,防不勝防,換誰都要吃虧。
金無命倒希望藍淼能早點殺死這少年,他的目光,一直都在注意清蜓先生和紫衣少女的動靜,一有不對,先發制人。
紫衣少女望著手拿竹劍的少年,第一次見他,是在天長江上,與一位白衣公子,一劍破去貝鋒的絕妙拳法,二次見他,是昨夜清廷湖畔,青石橋上,他以為她是一個尋常人家的女子,不忍她淋雨,于是,送了她一把油紙傘。
而如今,又在這城主府遇見他,短短幾日,已經是第三次了,這天下最南邊的佛之國度,曾有人言,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換今生的一次相遇,他們這該是多大的緣分?
俏丫鬟看紫衣少女望著那少年,嘴角不經意的露出笑意,不由打趣道:“喲,小姐怕不是喜歡上那公子了吧,嗯,也對,拿竹劍的公子,不僅修為不錯,容貌更是出塵,特別是那一雙眼睛,大大的,特別有神,看人的時候,就仿佛會說話似的,怪不得會勾走你的魂。”
紫衣少女在俏丫鬟纖細的腰肢上掐了一下,道:“別胡說。”
俏丫鬟哎呦一聲,嘴上仍不饒人,“戳中下懷,有人可要急眼咯,不過,那公子雖然不錯,可比不過那藍淼啊,被人一直壓著打,在這樣下去,可撐不了多久就要敗了。”
紫衣少女何等眼光,他看竹劍少年雖一直閃避,卻明顯游刃有余,藍淼的劍氣看似每次都與他堪堪插肩而過,很是危險,若仔細打量,會發現并不是他一直在躲避藍淼的劍氣,而是藍淼的劍,跟隨他的步伐在動,這其中的講究,別人或許不知,她心里一清二楚。
藍淼雖然厲害,卻奈何不了竹劍少年,而他,至今沒顯露真實實力…
高臺上,身披紅霞鳳冠,抱著一只小金凰的上官清清看臺下倆人只交手十余回合,拿竹劍的少年似已無招架之力,只得頻頻躲避,不由嘆道:“原以為是個厲害人物,看這情形,就快要敗了。”
清蜓先生點頭輕聲道:“藍淼快要敗了。”
上官清清回轉頭去,訝道:“什么?”
只見場中,藍淼似已覺察到了青林的閃避,似有意似無意在引導他的劍氣所指,心中泛起一絲難言的意味。
自從他在天山寒池一朝悟劍,取了千丈寒潭底的幽冥碧水以自身氣機為引,鑄成這把斷水劍,一刀斬斷天山瀑布,讓奔騰如龍的巨大瀑布停流十息之久,一舉成名,之后在他手上鎩羽而歸的高手數不勝數,卻無一人 如青林般,在他劍下如此閑情逸致。
他忽然吸了一口氣,斷水劍驀地發出轟隆之聲,如一掛九天之上的瀑布傾泄而下,有千軍萬馬之勢!
“我這一劍,名斷水,就是宋胤城的天山瀑布也要退避三舍,何況人乎?”
這一劍,由下往上,奔騰而去。
這一剎那,校武場內,飛沙走石,站在最前面的貝鋒、淋潔羽、歡樂童子三人,用自身氣機拼命壓制出外泄的劍意,才不至于掀飛整個校武場。
青林被這浩大劍意從地面逼到半空,看著宛若如龍的強大劍意,手中竹劍,開始緊握。
青林有一劍,喚作凜劍,劍出時,即使是六月酷暑,也要冰凍三尺,師承他的二師傅,一個讀書人。
青林身在半空,全身氣機綻放,這一刻,所有人都看清了他的雄渾氣機,不經倒吸了一口冷氣,如此年紀,就有此修為,端的是天縱奇才。
青林一劍刺下,九月的天,飄起漫天大雪,藍淼那宛若如龍的無形劍意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一層寒冰覆蓋,就當冰霜沿著斷水劍即將蔓延到他手掌時,寒冰怦然炸碎,藍淼往后倒飛出去,手中劍落地,臉色蒼白如紙。
天下萬物,逃不過冰凍三尺…
凜劍劍意真諦!
青林回到江三身邊,江三一拍他的肩頭,豎起大拇指:“好樣的!”
青林一笑,撿起地上那把綠瑩瑩的斷水,雙手捧向藍淼,道:“你的劍。”
藍淼神色黯然,看著那把斷水,凄然一笑,“我以為在龍殷,除了那劍魁外,跟誰都能一較高下,卻不料隨便出來一個少年,就能輕松敗我,如今要這斷水,又有何用?”
藍淼臉色蒼白,默默走向城主府門口,背影有些落寞。
金無命叫道:“藍淼,你這是何意?”
藍淼止住腳步,低低道:“我既答應他敗了便離開,就得履行諾言。”
金無命急道:“你難道就因為這點小事,就置大局于不顧,這事若成,你得到的報酬,我可以再加。”金無命很怕藍淼一走了之,像他這樣的高手,到哪都是巨大戰力,有他在,這事成功的把握,就多幾分。
藍淼依然向前,對金無命的話恍若未聞。
青林身形輕飄而至,擋住藍淼去路,還是雙手遞出那把斷水。
“你的劍,還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