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策手探在床里處,觸碰到冷涼刀柄,當即躍到地上,手中刀隨人至,便朝著那人當頭砸來,腳下踏出一步,陡然覺手中有異,原有的鐵器遲鈍竟然變的柔和,凝目看去,卻是心中大驚,手中揮出的那里是什么軍刀,不過是一把枯黃草薺罷了。
那道人看劉策怔在身前三步外,笑道:“小道人又不是衣錦鹽貨,何須插標易價,劉策,我來尋你,也無惡意,你無需將我做敵。”
劉策猶自望著手中草薺,心中疑惑,方才的一幕是否真的發生過。
道人朝著當空揮臂,碩大衣袖如同一展旌旗,獵獵生風,空中幾顆發光的夜明珠,隨著道人繡袍舞動,在當空搖曳。
此時,劉策才發覺,這些夜明珠為七顆,看它們擺置方位,分明是依著北斗七星陣列,這等技巧在天書兵遁中,也喚做星盤陣。
見到了道人這一手段,劉策才松緩了心神,拱手禮道:“后進小輩劉策,拜見道長,不知我應稱閣下師兄,還是稱你為師叔?”
那道人不掩驚詫面色,點了點頭,笑道:“哈哈,果然是我同門中人,這膽識和智慧也算是上等,我聽程昱對你贊賞有加,果是無虛,我本是尊師弟子,程昱不能稱我師兄,劉策你是有這個資格的。”
幾句言語,這道人沒有說出自己身份,但已等若是說出了自己身份。
此人是程昱曾經提過的師門高徒,左慈,字元放,道號烏角先生,居天柱山,明五經,兼通星緯,學道術,明六甲,最擅煉丹采藥。
劉策記得,程昱說左慈將鬼谷子山圖交給了程昱,讓程昱每日為師尊進香守念,眼下又說不認程昱入師門,這就讓劉策有些困惑,但是不管如何,私下揣測,方才所見到的,恐怕是左慈手段,這等本領,說是通天徹地也為過,且片語間,劉策已是看出,左慈心性倨傲,更甚于戲忠。
見到左慈儼然坐下,劉策沒有靠上前去,依舊站著身,應道:“不知師兄深夜尋我,可有什么事?”
左慈亦是沒有讓劉策坐在身旁的心思,只是頷首過,當作回應。
“我久在山中,常煉丹習道,所求的便是顧道長生,前幾日心中有所感,遁甲天書鬼遁要擇主,便趕了過來,卻不曾想,竟然是師弟得了機緣,我觀師弟身上有殺伐氣勢,與兵遁相得益彰,若是再有幾年,可兵成一家,至于這鬼遁,怕是與師弟不相合,若是不到萬不得已,還望師弟莫要誤入其中。”
劉策依舊執后進禮,躬身道:“師兄說的極對,自午后歸來,我便思索其中關竅,發覺鬼遁道術與我相異,只是不知為何讓我得到,我看到張角,董蒙兩人所做的一切,皆是為了攘除天下不公,我不能與他們做比,到了睡前也不能定計。”
在月華院中,月華管亥只看到了天地異象,而劉策看到鬼遁上書時,也同時看到了張角、董蒙遺留的書記。
張角在山中得了鬼遁,自持天賦聰慧,研習有成,施展符咒為百姓醫病,后來見到大漢靡靡,才立志醫盡天下瘡疾,走上了興兵謀反道路。
想張角一介道人,統領的盡是手無寸鐵的百姓,能造成十州動亂,除了依仗人多勢眾,還有各地世家大族隔岸觀火心思,不管是朝堂,還是城官,根本沒有將張角動亂當做嚴重事,而后來的結果也正是如此,十個黃巾士卒,抵不上一個訓練有素的漢軍士卒,黃巾軍一觸即敗,連抗衡的戰力都沒有,張角連連敗退,唯有施展鬼遁道術,將漢軍擊退,為黃巾軍振奮士氣,也因為這個緣故,張角被稱為妖道。
在劉策看來,這恐怕根本不是張角的意圖,想張角這等智慧之人,定然知曉,經歷了幾場廝殺,就算是連戰連敗,就如大浪淘沙,存活下來的凡兵,既是精兵,有了這些精兵,張角便能堂堂正正的與漢軍較量。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張角再如何定下軍論,也有了致命失誤。
鬼神之力,終究不是凡人能夠駕馭,張角每次施展道術,都是以消耗己身壽元為基,擊退漢軍一次,張角的壽元也就少十年,張角雖然算計良多,還是高估了自己壽元,原本以為能活過古稀,實則只能到天命之年罷了,等到張角知曉自己不過兩年之壽,才迫不得已的舉兵反擊。
等到張角死去,黃巾軍群龍無首,被朝堂分而割劃,逐個擊破,最終使得這場舉義消匿無形,也因為這個緣故,剩下的黃巾軍,戰力初成,與漢軍相較不落下風,后來黃巾軍各部分散到各處,仍舊能占山為王,與漢軍抗衡。
對于張角做為,劉策實則覺得惋惜,倘若張角再有十年壽命,黃巾軍的舉義,想來應是另外一番模樣。
而董蒙其人,說起來算是受了張角衣缽,自遁甲天書中學了道術,在青州收攏了全部黃巾軍,還為他們劃分了一塊區域,不管是張燕,還是月華,都覺得董蒙太過于懶散,不想背負責任,如今看來,只不是董蒙將全部的事都自己扛了下來,沒有讓親近人分擔。
不然,董蒙年紀大不了劉策幾歲,為何會耗盡了壽元,徒然丟了性命。
這便是那些以為生計輕松的人,覺得萬事皆安,不過是有人替他們背負了苦難罷了。
在當世人眼中的亂臣賊子,張角與董蒙,事實上截然相反,因為看到了兩人所做的一切,沒有為己,全是為了百姓,劉策對黃巾軍的看法才改變許多,只是,二人舍了生命去維護的東西,劉策卻做不到。
早在幾個時辰前,左慈就知曉劉策將自己關在屋中,左右不決,左慈亦是沒有打擾劉策,直到劉策入睡,才探身進了屋子。
在左慈心中,只有登仙之途,其余的盡是俗事,而此次左慈來尋找劉策,也是有事要求于劉策。
眼間劉策對鬼遁有著清醒認知,左慈自覺能做的便是做了,后事如何就看劉策自己造化了,摒了心神,左慈再爾道:“師弟,此次前來,我也是想向師弟借一樣東西。”
“師兄但講無妨。”
劉策看著左慈眼神,旋即有所醒悟,自胸懷中取出鬼遁,道:“莫不是師兄要看的是此物。”
左慈點了點頭。
劉策走上前去,將鬼遁放在桌上,道:“既是如此,那就請師兄將它帶走,也好少了許多事端。”
不料,左慈手掌沒有觸碰鬼遁書卷,只是含眼看過,笑而嘆道:“天地間自由機緣,不屬于你的,不能強求,便是今日我窺了鬼遁,日后定會有天譴,至于帶走,那就更不可能了,這遁甲天書既然擇了你,卻是由不得旁人干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