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先生是不錯的人,多年前考中九品學士,沒進衙門當差,想繼續升品,卻接連十八年科考不中,最后只能放棄,做了這村子里的教書先生。
此時面對李自在這文盲,吳先生毫無準備,想著既然大字不識,那就先教給他些字與詞吧。
他拿著毛筆躍然紙上,寫一“人”字。
其他學生不說話,只在一邊看,臉上帶嘲笑。
“認識嗎?”先生問。
李自在搖頭,周圍人全笑,連“人”字都不認識?
吳先生嘆氣道:
“念‘人’,你我皆為人,非牲畜也,可懂?
“懂,先生是人,我也是人?”
周圍學生又笑,李自在卻有了興趣,他認識了第一個字。
先生無奈,就想到哪教到哪吧。
提筆寫第二字。
“還是‘人’?”
“此字念‘入’,刀槍入庫的‘入’!”
“奇妙,和人字好像!”
“第三字‘庫’,刀槍入庫的‘庫’,‘入’‘庫’二字放在一起為詞,字能組詞,詞能組句,句能寫詩,詩可成文,懂?”
“懂。”
李自在認真點頭,吳先生滿意道:
“‘日月’,日為太陽,月為月亮!”
“先生,我知日月的意思,就是不會寫。”
“嗯,教你的就是簡單的。”
“先生再教。”
“這一詞為‘良田’。”
“懂,這個筆畫真少,記住了。”
“不可驕傲,既然你覺得簡單,那就教你個難得,‘桑梓’,可懂。”
“沒聽過。”
“意思為故鄉的土地。”
“原來如此,懂了。”
“很好,你是初學者,還是教你淺顯易懂的,比如‘山,海,江,河,水’。”
“啊,我們的‘山海’是前面這兩字?”
“對。”
“‘山海’放在一起,就是一詞?”
“是,文字博大精深,同字和不同字在一起,就可成為不同詞,比如‘山海’是一詞,‘江山’也是一詞,里面都有個‘山’字。”
“懂了。”
“嗯…還有什么簡單的呢?對了,‘一’和‘萬’,這是數字,等哪天得空,我會專門給你講數字排列之法,今你記住這兩個就好。”
“是!”
“剛才說了日月,這個詞你也學學,‘吞吐’,寫法很簡單,‘吞吐日月’這是四字詞。”
“是。”
“說了良田,良田是什么?就是一字‘地’,土地,天地,大地,田地,都是用這一字來寫出成詞。”
“好厲害!可以成這么多詞。”
李自在絲毫不在意邊上別人的目光,只認真記著。
吳老先生琢磨下,又教一字。
“‘歸’,剛不是給你說了‘桑梓’嗎?在外想要歸家的浪子,會用到‘桑梓’一詞,所以再教你這個筆畫少的字,歸家的‘歸’!”
“懂了。”
“嗯,再告訴你一四字詞,‘安居樂業’。”
“啊,原來這個就是安居樂業,這個詞我懂,簡單。”
原想要就此打住的吳先生有些不開心,簡單?
學東西怎么能不謙虛呢?
真不知天高地厚,好,那就再幾字,讓他有點難度。
“寫,寫字的寫,我現在就是再寫字。”
“畫,書畫的畫。”
“書,書畫的書。”
“閑,閑人的閑,這是我送你的一字,讀書萬里路,要做勤奮人,切不可偷懶做了閑人!”
李自在急忙點頭,道:
“先生,我定認真學習,不負您教誨。”
“呵呵,今日就是這些吧 日月,江山,
河水,吞吐,
入庫,書海,
良田,桑梓,
安居,樂業,
一地,萬人,
歸閑,寫畫,
二十八個簡單之字,你且去一遍遍抒寫,記住它們的寫法,念法,釋義,如不懂,問我便是。”
“是,先生。”
吳先生給李自在發了紙筆,就讓他坐去最后一排,拿著自己寫的二十八字臨摹。
吳先生還要給其他學生講劍神詩百篇,如同李自在這樣的新手,沒五六年時間,怕是教育不成才,因此不能著急。
李自在的記憶力確實好,已完全記住這些字,他就開始一邊臨摹,一邊聽先生講詩。
作為一個憨厚勤勞的人,李自在寫的很認真,聽的也認真,絲毫沒注意到娘子的小丫鬟剛從窗口跑開。
嬋兒也是一位五印靈體境,跑起來飛快,沒一會就進了家門。
木悠然正在澆花,看到嬋兒回來眼睛閃亮。
“他真的去學寫字了?”
“嗯嗯,在一個姓吳的老先生那里,先生交他二十八字,我都記下了。”
嬋兒說話間將小紙條給了木悠然。
木悠然看后捂著嘴巴笑。
“這幾字可難不倒他,準是已經記住。”
“小姐怎知?相公看著可挺笨。”
“他?一點也不笨,我這兩天想明白了,他只是見識少,看著才好像是笨笨的,若是讓他見多了世面,他定然比猴子還激靈。”
“咦?小姐這算是在夸獎相公?”
“哼,我才不會夸他,他還是那天天一身臭汗的小野民,本劍神可沒興趣搭理他!”
木悠然嘴很毒,不過臉上卻都是笑,心中很滿意,看來老倔頭挺懂事,自己和嬸子提一下,他就帶傻小子去學字了。
木悠然不指望李自在真能學成個學士出來,只想著能認字,那就能看書張見識,對以后總歸有幫助。
作為全家救命恩人的兒子,就算他們之間沒有未來,她也希望李自在能過得好,活得好,誰讓她是一個這么心地善良的女劍神呢?
嬋兒這時撅嘴了,道:
“小姐你可不知,相公的那些同窗可不友,都笑話他,說他是劍神相公呢,還說他啥也學不到。”
“哦?這群人也是無聊至極,李自在什么反應?”
“沒搭理他們。”
“嗯,想來也是這樣,一個不把功名看在眼中的人,怎么會在乎他人的幾許議論。”
“小姐,你可真奇怪,什么時候這么了解相公了?難道你每天都在觀察他,琢磨他?”
“我…”
木悠然石化。
嬋兒說對了,她還真就是這樣。
“多嘴,這有什么奇怪的,在這里無聊唄。”
小姐臉有慍色,嬋兒吐了個舌頭,不再說話。
木悠然把那一壺水全都澆到了一盆花里,絲毫沒琢磨它會不會撐死。
之后她再無心干其他事,將澆花的水壺扔去一邊,叫了嬋兒。
“走,咱們去書院邊邊散步去,那里風景好。”
嬋兒繼續撅嘴,心中暗道:
“女劍神原來也一俗人,想去看相公學有所成就說實話唄,拿風景說事干嘛呢?真是無趣!
主仆兩個這就出門很快到了書屋邊,聽到了里邊的朗朗讀書聲。
“床前明月幾時休,
舉杯風雪調歌頭。
離鄉夢客思舊歲,
劍起長虹明日歸!”
木悠然聽后就笑的雙頰緋紅了。
看的嬋兒好生奇怪。
低聲問:
“小姐笑啥?”
“呵呵呵…”
“小姐?”
“哈哈哈!”
嬋兒皺眉,這笑的,眼淚都快出來了,小姐到底為什么這么高興?
就聽此時里面吳先生道:
“你們可知這首新收錄的詩,是哪位劍神所寫啊?”
所有的學子都搖頭說不知。
先生道:
“此乃新晉劍神,也就是嫁入我們村中那位所寫。十歲時她因思念家人,在星月下有此感悟,此詩一出,領悟晴空劍神第一技,晴空萬里!那日女劍神在村口天女河里斬殺大蛇,用的就是這一招!”
學子們聽后議論紛紛,全都驚嘆不已。
十歲就出口成詩,還領悟了劍神之技,這也太匪夷所思了,天才果然就是天才。
嬋兒翻了白眼。
哼,女劍神?
這就一小姑娘兒!一小孩!
怪不得笑成這個鬼樣子,臉都紅透了,原來是因為里面的人所學的詩是她寫的!
嬋兒不愿意看自家小姐了,就在一邊撅嘴。
而年輕的女劍神還在笑。
這不怪她啊,她確實優秀,看看,她十歲時寫的詩,在如此偏僻的邊關小山村,都已經被人拿出來學習了。
絕對是家門榮耀,師門榮耀。
我可真優秀!
木悠然差點把這幾個字說出來。
幸好沒有,只是笑,一直笑到了下課,笑到了沒力氣。
房子里吳先生離開了前邊,到最后去關注李自在,其他的學子都沒有走。
有個人充滿醋意的道:
“哼,我終于知道什么叫做一株鮮花插牛糞了,女神大人十歲可作詩,某些人快要二十歲,字卻都認不得,也不知祖墳上到底冒了多少青煙,竟能把女劍神娶回家。”
木悠然臉上的笑容快速淡去,當然她臉還是紅的,笑的太久,嘴角都有點疼。
她皺起眉頭,暗道:
看來自己還真是給李自在帶來了一些麻煩。
先生走到了李自在身邊,笑著道:
“自在,不要著急,畢竟你毫無基礎…怎么樣,這些字可還記得,臨摹的如何?”
李自在并不在意有人笑話他,面帶微笑把自己臨摹的東西給先生,然后道:
“先生,您只教了我寫二十八字,并告訴我它們的釋義,學生剛才聽您講詩,還是我娘子的詩,一時心潮澎湃,于是也寫一詩。”
“啊?你也寫了一首詩?不會站著,就想跑了?還是說你其實會寫別的字?”
“不會,只會寫先生教的二十八字。”
“你是說你用我教你的二十八字,寫了一首詩?”
先生的表情有些精彩,更多不信,還有怒氣,剩下的就是疑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