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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五十 心死

  白衣少年一步踏出,到了山河鼎面前,李青竹卻毫無反應。

  “姐!”

  “大師姐!”

  遠處的眾修皆為李青竹的處境擔憂。

  “難道李青竹已經被魔意侵染了?”于無謂心中閃過一絲不祥的預感。

  念頭剛落,只見那白衣少年一手輕扶山河鼎,轉過身來,對著這邊的眾修微微一笑,然后道:“不用擔心,我暫時還不會殺她。何況,你們和她,馬上就能相聚了!”

  白衣少年右手袖袍一甩,魔陣中一股滔天魔意升騰而起,龐大的壓迫感四散開,于無謂感覺,周圍的空氣都仿佛因此凝固了。

  這并非錯覺,龐大的魔意之下,空氣的水汽正在以肉眼難辨的速度,凝結成一道道美麗的冰凌水晶。

  白衣少年出手的一瞬間,歸海當即身化雷霆,朝遠處奔逃,天真也御劍而遁,想要魔意的侵襲。

  于無謂遁法遠不如此二人,好在他身周有一道龐大的符陣,于無謂心念一動,那符陣就變化成球形,以風雷劫火將他包裹起來。

  這樣的陣法對抗飛劍法寶或許無用,但辟易萬邪的雷火,面對魔意這等精神力量卻正好能起到作用。

  可是無論歸海天真還是于無謂,都遠沒有預料到白衣少年的實力有多恐怖。

  他們只看到了有形的魔意鋪天蓋地涌來,卻沒有注意到無形的魔意早趁他們方才數次情緒波動,根植在了他們的神意當中。

  此刻只待白衣男子外部的魔意稍加引導,那神意中的魔意便如星火澆上了烈油,頓時洶涌的燃燒起來。

  內外的魔意兩相應和,一瞬間,就將歸海和天真護佑神魂的法器防御攻破,而他們神意中蘊藏的防御道法在抵擋片刻之后,也接連潰散。

  不到一個呼吸的時間,歸海和天真的神意就門戶洞開,沉淪到寂妙魔意構筑的幻象當中,絲絲魔念從他們身上逸散出來。

  若他們不能從心神幻境中掙脫出來,最后就只有一個結局:神魂被完全榨干,轉換成可供魔修吞噬修煉的魔念。

  歸海和天真尚且如此,修為傳承都不如他們的沙果果還有驪山派的幾名通神弟子,更加難以幸免,全部都沉淪到了魔意幻境當中。

  于無謂神念中的魔意也爆發了,七星風雷符陣也沒能擋住所有外部魔意,所以和歸海天真一樣,在魔意爆發的一瞬間,于無謂也陷入到了一片幻境當中。

  “值此關鍵時刻,我怎么又睡著了。”于無謂滿頭大汗,從睡夢中醒過來。

  他側身朝窗外看去,烏云蓋頂,狂風大作,電閃雷鳴,但是沒有下雨,空氣很干燥,其中隱隱透著一股硫磺味道。

  “二十八年了,黑龍崖還是這般模樣。修行求長生,我的長生路才剛起步,難道就要這般結束嗎?”于無謂喃喃自語。

  他推開洞府的大門,想要出去散散心,門口有數條小徑,均以火山噴出的青灰色玄武石鋪就,延綿向回風觀中的各處遠山。

  在黑龍崖上,雷云風暴常年盤踞,即便是還丹步虛高人,也很少御空飛行,于是這些原始的小徑,反而在黑龍崖群山之間繁密起來,成為回風觀的主要交通道路。

  望著前方的五條小路,還有遠方層層疊疊的山脈,于無謂猶豫了、彷徨了,他不知道自己該踏上哪一條路,就像此刻的他,不知道自己的命運將會和走向何方。

  “不,其實命運早已決定,還有三天,我又能做什么呢?唯有一死罷了。死難道是很難接受的事嗎,這天下的絕大部分人,絕大部分生靈,來到這世上,最后不都走向了死亡么?”

  于無謂覺得自己其實早就已經死了,在他六年前,他帶著重傷之軀從山河仙府逃回黑龍崖時,他的生命,他的修道生命就已結束。

  死亡,可以是任何一個平凡生靈的歸宿,但死亡絕不能是一個修道人的歸宿,絕不能是一個立志在長生路上所求之人的歸屬。

  當一個修道之人面臨死亡的時候,那就證明,他畢生的追求,都將在那一剎那,化作泡影,無論他曾經取得了多么驚天動地的成就,可不能長生,就是徹頭徹尾的失敗。

  自打六年前重傷逃回,于無謂就知道,自己多半無法在三十歲前成就還丹了。

  但他心底,終究是存著一點希望的,一點對還丹的希望,一點對生命的希望,一點對長生的希望。

  可隨著大限之日越來越近,他內心就越發地絕望了,很多次修行到深夜的時候,他都回反復問自己:

  “這樣的堅持有意義嗎?我是不是應該放棄,或許,放棄才是最好的選擇,哪怕只剩下幾年的生命,可我還有道法,還有神通,到俗世去,還能建功立業,甚至留下子嗣,由他們替我完成未完的夢想。”

  于無謂最終也沒有掙脫對長生的心結,說是一種執念也好,說是一種常年修行的慣性也罷,他就那樣在按部就班,又或者說渾渾噩噩中,一天天的,修行過來了。

  可是他的修為,卻早已在通神后期止步多日了,根本看不到任何元氣和神魂合一,氣反還丹的希望。

  所以,最近一段時間,他終于困倦了,懈怠了,甚至修行的時候,竟然會不知不覺地沉睡過去。

  對任何通神修士來說,在打坐中睡著,都是多么可笑的一件事啊,哪怕是他還沒有成就通神的時候,還是一個小小少年的時候,也不會在打坐的時候睡著。

  尤其是,現在時間如此的緊迫,還丹不成,他就只有身死,六年前的重傷,令他失去了退路,哪怕是師祖玄真元君也沒把握護持住他的性命了。

  因此,每次醒來,于無謂又會陷入深深的自責當中。

  今天也是一樣,可是今天,他沒有多次地責怪自己,“也是,自責又有什么用呢,反正還有兩天,我就要死了,既然如此,就讓我走得安詳平靜一點吧。”

  于無謂心里想著,不知不覺中,已經在一條小道上,走了很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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