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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二章:審判與否(二)

  好在,巫澎所受的傷僅限于那一劍,沒有其它更嚴重的內傷。巫嫻則是根本沒受傷,剛剛摔了那一下,連點擦傷都沒有。

  反復確認之后,巫柚總算是松了口氣,掏出隨身帶著的急救用品,當場就要給巫澎上藥。巫澎深知大哥上藥時動作粗暴,連忙阻止了他,搶過急救包,說一會兒自己處理就行。

  匡先生收起長劍,走過來說道:“多虧最后安排了兩個人照看巫嫻姑娘,不然我跟巫嫻兩個人還真應付不了他們三個。”

  秦季之為了談判沒少下功夫,還想著挾持巫嫻增加籌碼,于是派了周盤和兩個門客前來百里書院,待數學館的人全部離開之后就動手。

  此地的戰斗已經持續了很長時間,一直分不出勝負。直到剛才,周盤擊飛了巫澎的武器,匡先生也即將壓倒對面的門客,戰局才出現了一些變化。

  “說來你們可能不信,”巫澎說著忍不住笑了出來,但笑臉因為疼痛扭曲得比哭臉還難看,“我們三個人,戰果最大的其實是小妹。”

  巫嫻正嘗試著把孟仞扶起來,孟仞艱難地一手拄著劍,一手被巫嫻拽著,單腳站了起來。聞聽此言,他詫異地看向巫嫻,只見她臉上仍和平時一樣波瀾不驚,看不出什么情緒變化。

  巫澎道:“秦季之派了三個人來,但是其中一個很快就喪失了戰斗力——因為小妹看準時機扔了一顆霹靂彈,炸瞎了他的眼睛。然后那人被我補了一劍,現在不知道死沒死。”

  他說著指了指遠處那個眼中流血,躺在地上的門客。

  “從霍嵐那里拿的?”巫柚問道,眼中滿是贊賞。

  巫嫻點了點頭:“我不會使劍,只好用一點別的武器了。”

  她果然還是不甘于被人保護。孟仞心想。

  “霍嵐姐姐呢?”巫嫻又問道。

  孟仞道:“她受傷了,軍醫正在治療,過一會兒應該會被送到醫館去。”

  巫嫻立刻說道:“我要去看她。”

  “稍微等等吧,不急于這一時。”孟仞道,“我們一會兒都要去醫館的…現在該考慮一下這位應當如何處置。”

  他指了指仍在地上嚎叫的周盤。

  “秦季之呢?”巫澎問道。

  巫柚簡短地答道:“死了。”

  院中頓時一片寂靜,周盤和那個門客停止了嚎叫,甚至連四周的燭火都停止了晃動。

  巫澎張著嘴巴反應了好半天,才呼出一口氣,道:“想想也是,決戰嘛,總得決出個結果來。”

  周盤突然開口說話了:“我揭發!我要揭發他!我還要揭發很多人!

  貪墨的,受賄的,公器私用的,和女學徒行茍且之事的,我全都揭發!

  只求…只求你們能饒我一命…”

  鄙夷的目光從四周投了過來。

  巫澎道:“我說,老孟啊,要不現在就把他殺了吧?要是他真揭發了一大批人,最后王祁陽又搞個什么特赦…”

  “慢著!”匡先生皺眉道,“以前我還一直不敢確定,現在我終于明白了…孟仞,原來你一直想殺他么?”

  確實,孟仞從來沒把這個愿望跟巫澎以外的人明確說過。

  現在他打算大大方方地說出來了。

  “正是。”他直視著匡先生的眼睛道。

  匡先生跟他對視了半晌,終于說道:“我能理解。”

  孟仞心中感激,小心翼翼地單腳站立著拱手道:“謝過師父。”

  “我不能理解!”周盤喊道,“你憑什么想要殺掉我!比我罪過更大的人有的是!他們為什么沒死!”

  求生欲望壓過一切,周盤那副道貌岸然的姿態早已蕩然無存。

  孟仞盯著周盤的殘軀,想象著自己這具身體原主生前的想法。

  無數個深夜,他做完實驗,又受周盤的命令,到他家中去做家務。

  被侮辱和被損害。被要求“體能訓練”。被要求脫掉上衣“展示訓練成果”。

  他想著早日畢業,這樣的日子就能熬到頭,可是畢業遙遙無期,他出了大力的研究,周盤卻拒絕在論文上把他的名字掛在前面。

  退而求其次,即使不能畢業,靠著書院給學徒發的工錢,也能勉強過活。可是周盤命令他上交,還說這是孝敬父親…

  再退一步,他也想過直接退學。可是家人的殷殷期望讓他始終走不了這一步。時間拖得越久,沉沒成本就越高,寒窗苦讀這么多年,要是退學了該怎么和家人交代呢?

  然而,長期的煎熬之后,家人也沒了,死于戰亂…

  這些細節都是他一點點從巫澎和以前的同門口中問出來的。了解得越深入,他就越感受到原主深切的絕望。

  無數個深夜里,他應該也想過殺人吧?

  只是他最終沒有走出這一步,而是選擇了自盡。

  是懦弱嗎?

  孟仞實在沒辦法這樣指責他。作為一個受害者,他不應該受到指責。

  更何況,即使從法理上來說,僅憑上述罪責,也殺不了周盤。

  但是現在可以殺了。他自盡之后,事情鬧大,現在這位孟仞總算可以從周盤手下解放出來,肆意行事。法理上,道義上,實力上,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現在孟仞終于有條件殺他了。

  “孟兄,你可以瞑目了。”孟仞在心中默念道。

  “你不需要理解,”他對周盤道,“你只需知道,你就要死了,而且將在眾人的唾罵中死去,這就足夠了。”

  “現在動手?”巫澎問道。

  “不。”孟仞道。

  所有人都愣了。大好機會就在眼前,他難道要放過去不成?

  孟仞冷冷地道:“要審判,審判之后再殺。我的毒藥不能白喝,我希望不止我一個人大仇得報,我希望更多的學徒能從此事當中獲益,我希望其他像周盤一樣的導師能有所收斂。

  這與法理有關,又與法理無關。這是一個群體和另一個群體之間的斗爭,斗爭是沒有那么多法理可講的。

  這次我要操縱審判結果,絕對不會再讓周盤活下去。如果不幸操縱失敗了,再由我來親手結果掉他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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