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對他們的突然提問感到有些詫異,但礦主的腦子還是轉得很快。一個腦理學館的導師,兩個腦理學館的學徒,突然問起刑徒的事情,想必是得知了周盤在礦上。
“有雇工,也有刑徒,”礦主答道,“不知諸位關心的是哪位雇工?或者是哪位刑徒?”
秦副院首特地下令要保護好這個刑徒,因此他還是有必要替周盤遮掩一番的。
“周盤。”孟仞直盯著他的眼睛,緩緩地道。
來都來了,要么打草驚蛇,要么暗中調查。然而,暗中調查的話,他們在暗中,周盤也在暗中,不甚安全。還不如直接發問,把找周盤的目的捅出來。
匡先生明顯吃了一驚:“周盤…他不是在服苦役么?他難道在這里服苦役?你們是怎么知道的?”
礦主則是微微一笑:“容我回去查一下名冊。礦上那么多人,我哪里記得住呢?”
“閣下記得住。”巫澎道,“前百里書院腦理學館高級學士,這種身份的人,不會太多吧?”
礦主仍是從容應對:“我們并不關心礦工的來歷。”
匡先生見兩個學徒都不搭理自己,急于找回一些身為導師的存在感:“礦工的來歷,還是要關心一下的。誰知道里面有沒有窮兇極惡的罪犯?”
“比如周盤?”礦主笑道,語氣里有一絲譏諷之意。
匡先生對他的語氣并不在意,朝著礦山腳下一座小宅子打了個手勢,道:“還是看看名冊吧。”
先去礦上看看情況的計劃就此擱淺。礦主當先領路,幾個人朝著礦山腳下,礦主臨時居住的宅子走去。
孟仞一路走,一路注意觀察著礦山的情況。有幾個黑乎乎的礦洞,直通山體內部,其中一個礦洞里正有一輛礦車被一個運輸工拖了出來。
礦洞之外,運出來的鐵礦石被集中地擺成了幾大攤。有專門的粉碎工將大鐵錘掄得生風,把大塊的礦石砸成小粒,這樣的礦石進爐之后,煉制起來才更加高效。
被砸成小粒的礦石,又有鏟工將其裝車。孟仞四下看了看,沒有發現煉鐵的熔爐。他猜測這些鐵礦應該要被送到別處去進行冶煉。
“老孟,看出點什么門道來沒有?”巫澎突然問道。
孟仞把目光轉了回來:“你是說課題?還是說周盤?”
“那就都說說吧。”
“課題有,周盤沒有。”
“這么快?”巫澎有點驚訝。
“批評很容易,改進卻很難。”孟仞說道,“光看出門道來沒用的。”
礦車的尺寸,鐵錘的重量,礦堆的分布,在他看來都是問題所在。但是不是真的有問題,還尚待驗證。
正說話間,幾人已到了礦主的宅子門口。兩指粗的鐵鏈把宅門鎖得死死的,礦主掏出鑰匙,把鎖鏈打開,嘩啦啦地往地上一扔,再把門往外一拉,將眾人請進了屋內。
一進屋中,孟仞就被濃烈的香料味熏得打了個噴嚏。礦主回頭看了他一眼,笑道:“上好的紫檀香。”
孟仞撇了撇嘴:“粗鄙之人,聞不慣這味道,讓諸位見笑了。”
這礦主倒也算個風雅之人,除了常年用香料熏著屋子以外,屋內還掛了幾幅字畫,擺著一架古琴。礦主繞過一張桌案,用另一把鑰匙打開桌案后的柜子,從里面取出了兩本厚厚的名冊。
“礦上人員眾多,而且每天都有人來來去去,”礦主以一種無辜的語氣說道,“不知諸位想從何處看起呢?”
把這兩本名冊翻完,估計兩三個時辰就沒了。
“周盤是什么時候來的?”匡先生低聲問孟仞道。
孟仞搖頭道:“我也不知道。”
匡先生有些惱火地閉上眼睛,孟仞看到他太陽穴那里的青筋跳了一下。
“咳,那要不從頭開始翻吧。”巫澎試探著說道。
孟仞直直地盯著礦主的眼睛,感覺這事情有些不對。
照王祁陽的說法,周盤“被保護得很好”,那礦主應該是知道礦上有這么個人的,不然秦季之要對他實施保護未免太麻煩了些。
如果礦主知道礦上有這么個人,而且想要替他遮掩的話,為什么會這么老實地把名冊拿出來給他們看呢?
僅僅是想通過名冊的厚度讓他們知難而退么?
“那便…從頭開始翻吧。”礦主順從了巫澎的要求。
不太對…不太對…
“等等,”孟仞突然道,“有監工的名冊么?”
他覺得周盤的名字很可能不在這兩本名冊上。要么壓根任何一本名冊上都沒有他的名字,要么他的名字在別的名冊上。
礦主的臉色僵住了。
“有監工的名冊么?”孟仞一見礦主神色如此,立刻乘勝追問道。
礦主尷尬地咳了一下,不情不愿地道:“有的。”
隨即他拿出了另外一本薄得多的小冊子,仔細翻了一下,指著第四頁上面的一個名字問道:“你們要找的是這個人么?”
其他三人湊了上去,只見礦主所指的正是周盤的名字。
既然他確實在礦上,接下來的事情就好辦了。
“監工的名字都記不住,礦主還真是貴人多忘事啊。”孟仞笑道。
礦主嘆了口氣,道:“諸位究竟是來合作的,還是來興師問罪的呢?”
孟仞正想說話,匡先生就接過了話頭:“我們希望,在保證安全的情況下進行合作。這個人在礦上,對我的學生是一個威脅。因此,我希望他能做到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礦主問道。
“凡是我的學徒在礦洞里的時候,他也得在礦洞里。”匡先生說著轉向了孟仞和巫澎,“你們覺得呢?”
“學生正有此意。”孟仞道。巫澎也點了點頭。
只要周盤能和他們一起在礦洞里,就不怕他在暗中搞出一些“事故”來。除此之外,這樣可以有更多的時間接近他,問他關于記錄的問題。
礦主很想拒絕他們的要求,但是拒絕了一個學士和兩個學徒,下次來的搞不好就是級別更高的人了。
“可以是可以,”礦主嘆道,“不過有一個條件。”
“什么條件?”匡先生問道。
“你們得保證他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