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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自盡者

  孟仞把師父給打了。

  來到這個世界之前,孟仞從沒跟人打過架,也沒挨過打,正經的乖孩子、好學生。可他剛來這邊沒多久,第一次出手就把師父給打了。

  真別說,還挺刺激。

  之前,孟仞在原來的世界死于海嘯,但沒過多久又昏昏沉沉地醒了過來。他發現周圍的環境不太對勁,于是旁敲側擊地打探了一些情報。一個時辰過去,雖然還是不甚明了,但孟仞總算大致弄清了一些信息。

  他的名字和原來世界里的一樣,還叫孟仞;他現在22歲,在虞國百里書院求學。這個世界男子束發戴冠,女子衣裙繁復,看上去跟現代沒什么關系;坐在床邊回答他問題的年輕人穿著藏青色圓領袍,懷里抱著一把長劍,聲稱自己是他的警衛。

  “你真的什么都不記得了?”年輕人問道。

  “啊…對,可能是后遺癥什么的吧,說不定過一會兒就好了。”孟仞答道。空氣里一直彌漫著藥草的味道,自己又感覺身體虛弱,肚子還會不時絞痛一陣,于是孟仞判斷自己應該是在類似于醫院的地方。然而他還不知道自己是因為什么躺進來的,也不知道自己胡謅的后遺癥是什么的后遺癥。

  “那我欠你的二十文錢就不用還了…咳,”年輕人小聲嘟囔了一句,“那你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躺進醫館的嘍?也不知道我叫什么?”

  “不知道。”

  有一瞬間,孟仞似乎看到年輕人的眼中閃過一絲狡獪。他不禁打了個激靈,為自己的愚蠢感到懊惱。自己怎么能把這些事情隨便告訴一個陌生人?要是對方騙他的話,他呆在這么一個封閉的環境里,根本無從驗證。

  年輕人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笑道:“既然這樣,那現在我說什么就是什么了,不過你盡可以選擇不信。我叫巫澎,跟你是一個學館的。你兩天以前服毒自盡,但沒成功,所以躺了進來。這事現在在書院里傳得沸沸揚揚,學館派我來做警衛,保證你的安全。至于你為什么服毒自盡…你有沒有想起什么東西來?”

  “沒有。”孟仞答道。他也不知道“學館”是個什么級別的機構,就像大學里的學院一樣么?

  “好吧。你的師父長期虐待你,你是因為不堪其辱才自盡的。你自盡前的一天,做實驗做到了亥時…”

  “做實驗?什么實驗?”孟仞驚道。他還以為這個時代不會有“實驗”的概念。

  巫澎一臉看傻子的表情,嘆道:“你抓的重點好像有點問題…看來你也不記得自己是學什么的了,這個先不急著說。你做實驗做到亥時,然后去師父的家里幫他洗衣服洗到了半夜。第二天你來的時候就有點精神恍惚,傍晚的時候趁著別人都去吃飯,一個人在實驗室里服了毒…你還沒想起點什么嗎?”

  “沒有。你怎么知道我前一天晚上干了什么?”孟仞決定先不追究洗衣服是怎么回事,相比之下更重要的是弄清巫澎有沒有騙他。

  “你重點抓得還是不對…算了,不管了。這都是你那天自己跟我說的。總而言之,趕緊給我想起之前的事情來,然后把你師父…哦,來了。”

  房間的門被推開了,一個中年男人走了進來,眼睛微瞇著,嘴微微斜向一邊,咧出一副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周先生,你好像不該在這個時候來接觸他。”巫澎說道,語氣里明顯帶著厭惡。

  周先生倒是不以為意,說道:“書院特批我來探視我的愛徒。既然都特批了,那就沒什么不可以的。孟仞,你身體可大好了么?”他的語氣柔和,甚至可以說讓人如沐春風——只要不看他的表情。

  “大好個鬼。”孟仞心中暗想,就在周先生說話的時候,他腹內又傳來一陣絞痛。不過他一時之間判斷不出周先生到底是來干嘛的,于是嘴上還是應付著:“好點了。”

  周先生滿意地點點頭:“這樣就好,我一直在擔心你的身體。孟仞,要是我們能就此事達成一致的話,這事也就算是過去了,你仍然是我的學生。來吧,坦坦蕩蕩地說出那句話!”

  說啥?孟仞一臉茫然。

  周先生見他沒有反應,便往前走了兩步,口中說道:“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巫澎擋在他的身前,右手握住了劍柄。

  “哎呀,”周先生笑著拍了拍巫澎的肩,“關于此事,書院都下了結論了,孟仞沒有受過所謂的虐待,只是前幾天忙于科研,過于勞累,精神恍惚之下誤食了毒藥。年輕人,嫉惡如仇是好事,可是要分清楚誰才是惡。”

  巫澎臉上又掛起了一副看傻子的表情,說道:“這話說出去誰信?”

  孟仞一時無法判斷誰才是對的,雖然從直覺上來說,他更愿意相信巫澎,但要是排除一切偏見,理性判斷的話,周先生也有可能是對的。

  “一定要找其他人再問問。”孟仞心想。正猶疑間,周先生不知使了個什么身法,繞到巫澎身后,瞬間湊到了他的面前,巫澎一驚之下拔劍出鞘,但是已經來不及了。孟仞嚇得汗毛倒豎,本能地一拳揮出,砸在了周先生的眼眶上,周先生猝不及防,被打得后退幾步,仰面摔倒在地。巫澎絲毫沒有扶住他的意思,反而在他后退的時候讓開了道路。

  “你不要過來!”孟仞驚慌地大喊著,同時驚覺自己的力量比以前大了不少——難道自己還會些武功?

  “今天怎么氣性這么大…”周先生嘟囔著一躍而起。他本來完全有能力避開,只是因為沒想到孟仞敢動手,反應慢了一拍,這才吃了一拳。他捂著眼睛,竭力保持著風度,說道:“這可不像你平時的樣子,這樣不好!師父怎么會害你呢?”

  孟仞深呼吸一口,沉聲道:“我不管你會不會害我,也不管是誰準你來探視的,現在請你出去。別逼我在醫院…咳,醫館,繼續動粗。”

  盡管極力掩飾,周先生的臉上還是浮現出了震驚的表情。不過他沒再說什么,悻悻地轉身離開了。

  “看來我這個警衛根本攔不住他。”巫澎緩緩地收起劍,說道,“你師父苛待學生是出了名的,不給假期,讓學生干私活,不讓學生畢業,搶學生的論文署名,這都是常事。畢不了業的學生不能在書院任職,不能進官署,只能從頭去學些手藝維持生計,是以學生只能巴結著師父,不敢得罪。剛剛他讓你坦坦蕩蕩說的那句話你還記得是什么嗎?”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

  “不是!是‘愿為爹效勞’。”

  孟仞感到一陣惡寒。

  “更過分的事情我就不說了,你可以自己去問你的同門。”

  孟仞活動了一下手臂,說道:“我大概能想到自己為什么自盡了。說起來,我的家人不知道這些事么?在外面認了這么個爹,也不知道我親爹會怎么想。”

  “你連這也忘了?你沒家人。”

  “什么?”孟仞又吃了一驚。

  “不久前虞國和商國打了一仗,你家里人都…”巫澎想了一下措辭,“死于戰亂,你當時因為在書院里才逃過一劫。”

  孟仞搖了搖頭,這具身體的原主可太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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