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草地上,可以感受大地的心跳,可以沉浸在溫潤的海風中感受一種微醉感。
夕陽將世界照成橘色,彌漫于烤魚與煮麥的香氣中,留里克慵懶得哈氣連連。
“今天也是費了一番精神,想不到那個克雷廷加到我們的營地如此之近。”他隨口嘟囔著,一旁側坐的貝雅希爾靜靜地聽。
至于那只小黑貓喀拉,現在完全成了維莉卡與烏鶇的玩具。脖子上拴著繩子以防它逃掉,小貓年幼,行軍之際就放進布袋里掛在馬鞍上,飼喂它的盡是些新捕的魚肉和兔肉。
貓咪在女孩的懷里把玩,不過能被王國的副祭司、未來大祭司的維莉卡斯卡婭·留里科維娜把玩,一只平凡的庫爾蘭黑貓就成了御貓,成了圣貓。
慵懶敢上了頭,昏昏欲睡的留里克突然接到部下匯報。
那戰士撲通一聲半跪在草地,激動之情溢于言表:“稟報大王!海軍派去南方的斥候有了重大發現。”
“重大發現?難道還是找到了梅梅爾?”留里克一個激靈坐正身子隨口就問。
“也許…真是如此。”
“哦?!”
這些他真的不困了,又立刻笑意相迎:“嘿嘿,那就快傳歌德倫德和他的斥候過來。”
“遵命。”
歌德倫德斷不會貿然見王,而且這番押解著名為烏夫貝特的“戰俘”,為了避免事端他帶著一眾伙計上下其手好生檢查了一下烏夫貝特,確保沒有任何武器可以傷害大王,就 差將此人的底褲也拔出來瞧瞧。
那番折騰真是感覺到遭遇奇恥大辱,奈何這里已是羅斯人的地盤,再強的勇士現在也得隱忍,烏夫貝特表現得很順從。
歌德倫德走在強,兩名戰士按住烏夫貝特的雙肩膀壓著走。
而立了大功的莫娜號船長老比約恩,現在換了一身好衣服,還將花白胡須打理一番,神采奕奕得隨隊步行。
待歌德倫德半跪下來行禮在盤腿坐在國王面前,那兩個戰士猛然一堆,就將已經被剝得僅著單衣的烏夫貝特推在草地,踉踉蹌蹌實在難堪。
“歌德倫德?且慢,這個男人是誰?!”留里克對突然到訪的異鄉人高度警覺,下意識捂住了劍柄。
“這正是我要匯報的。恐怕…這就是大王念叨的梅梅爾當地人。”
“一個老人?”
留里克不得不好好大量眼前的老家伙,同樣的烏夫貝特也在大量傳說中的羅斯王。
一老一少在奇妙的氣氛下對視,見那老者雙眼里并無兇意,握著劍柄的手也微微松開了。
“也罷。歌德倫德,如果以后再帶人見我,你當早點告訴我,而不是這樣把人直接推到我面前。”留里克轉頭苛責到。”
“是我的錯,我有罪。”意識到自己此舉是因興奮而做得粗糙了,現在道歉了怕也是于事無補,幸虧大王正在興頭沒功夫苛責。
留里克的臉再側過去,繼續凝視那老者的雙眼:“所以,你到底是誰?梅梅爾的 居民?”
老者坐正身子微微勾頭:“我乃烏夫貝特·布爾格倫森。你就是羅斯王?是與丹麥王稱兄道弟之人?你們的傳說在這片海域游蕩。”
“你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不過,你說的也是一個事實。所以你叫烏夫貝特是么?一個很少見的名字…”
因為烏夫貝特一名來自于法蘭克,實在是因其父親帶著其兄弟們流竄到維斯瓦河的上游,恰好就與法蘭克的邊緣勢力發生了一些關系,老家伙獲悉了一些新知識、新消息,連當地人的一些人名也記下來,趕時髦就給兒子取了個法蘭克風格名字。
“我…”烏夫貝特頓頓氣:“我來自Koup城,可能就是你們所謂的梅梅爾。”
“原來如此。”壓抑著內心的激動,留里克又問起來:“那么,你是那座城的首領嗎?你來我這里可是宣布投降?”
“我是來投奔羅斯王,不過,你的人竟把我當做海盜。我也是Koup城的首領,只要我下達命令,整個城市都將臣服羅斯王。”還是有些糾結于剛剛的折騰,烏夫貝特心頭怒氣難以完全壓制,現在整個人略顯高傲。
“原來如此。”留里克姑且信了這個男人的話,再好好打量他一番,根本察覺不到任何可謂器宇軒昂的,怎么看都只是一個平凡的老家伙。
因為烏夫貝特確實撒了謊,他并非Koup的首領,或曰整個城市本來也沒有首領。
留里克再想 了想,也擺出一副趾高氣昂之姿態壓制老家伙的氣焰:“其實無論你是否投降,羅斯明日都將抵達梅梅爾。區別僅在于我們是攻打它,還是和平的得到它。那么,你的選擇呢?是希望我們展開軍事進攻?還是和平得走過去?”
“自然是希望和平。”
“很好。其實,你們做出任何選擇,對我而言都是無所謂的。我的大軍還要前往西方,抵達你的城市僅是因為順路。你保持合作態度再好不過,若選擇反抗,我就受累,額外拿出一天時間蕩平梅梅爾。顯然那不是你希望看到的,也不是本王所希望的。”
留里克高高昂起下巴以示傲慢,他的言語有著多重意思,就是不知自稱叫烏夫貝特的男人是否聽得懂。
“所以,羅斯王是愿意接受我們的投降?為此,我們還需提供一些貢品?”
“貢品?你們當然要給。”心想著老家伙果然很上道,留里克再受累解釋一番:“你其實只是自稱首領而已,沒有誰承認你在梅梅爾的權勢。倘若你宣布臣服羅斯,本王可以封你為戰爭酋長,你的家族可以世襲在梅梅爾的權勢與地位。你要給我一些貢品,對此,本王也會賞賜你一些禮物。當儀式完成,你和你的家族就是羅斯的臣屬。我想,任何一個聰明人都會欣然接受本王的善意。”
羅斯王的一席話與之前的來比約恩所言簡直一模一樣,羅斯王的話最有分 量,考慮到現在的處境,烏夫貝特自覺確實只是接受羅斯的一切要求。
就是羅斯的要求聽起來極為美妙!
從來弱者臣服于強者就要交付一大筆貢品,甚至連漂亮的女人也要當做禮物貢獻出去,而不會得到任何的回賜,有的基本只是“不攻打你”的承諾。
自古以來丹麥的強者都是如此,似乎也只能如此。
烏夫貝特以自己丹麥部族的思維去理解羅斯是艱難的,因為羅斯本就是這片海域的奇葩。只因羅斯掌握了更強大的生產力,如此才有資本去和被征服者共榮,而非將那些弱者當肥羊宰。
在留里克看來,梅梅爾就是自己的囊中之物,卻別在于是自己去取,還是當地人納土歸降。
后者自然最是皆大歡喜,在聽取烏夫貝特的一番介紹了,留里克逐漸收起自己的傲慢,不過在真正見到當地人集體叩首前,還不可以給予烏夫貝特很高禮遇。
那么,這個時代的梅梅爾或曰Koup究竟是怎樣的城呢?自有老家伙向羅斯精英們好好介紹。
留里克心情不錯,既然已是飯點,這便高高興興得將各位旗隊長、各高級軍官聚集到自己的大帳前篝火處。
新封的帕蘭加伯爵達普庫斯,他知道要小心伺候的羅斯軍即將離開,心中自然的高興萬分,但在表面上還要表現出依依不舍。
不過當這個男人帶著兒子高高興興赴約,一眼就認出那個老男人的臉,訝異 于這么一個忘不掉的老客人如何突然置身于羅斯軍營。
達普庫斯壓制著顫抖,在篝火邊隨便找一空地坐下,不過這對父子飄忽不定的眼神實在暴露了內心的復雜。
留里克瞥了這二位一眼,又將烏夫貝特與立下大功的老比約恩奉為上賓。
隨軍攜帶的葡萄酒撬開一桶,一頭馴鹿被宰掉,精華部分的鮮肉穿在松脂上燒烤,再以煮好的麥粥佐餐。
羅斯軍精英們的晚餐就是這樣的奔放與奢侈,烏夫貝特深感意外,再想一想又覺得合理。
大塊的鹿肉置于烈火上灼燒,它表面都被烤得黑糊而內部依舊比較生,這都沒什么問題,不少人有著鐵胃,吃生魚不會有什么異常反應,吃滴血的紅肉也如此。
“肉還要再烤一會兒,現在讓我們邊等邊聊吧!”
高貴的羅斯王率先打開話匣子,他將烏夫貝特推向臺前,鄭重向在場的所有人宣布:“這位,就是Koup城的首領,名為烏夫貝特的男人。梅梅爾就是那座城的另一個名字,現在就讓他好好介紹一下自己的家鄉吧!”
一雙雙眼睛凝視過來,現在的烏夫貝特已經明白整個城市的庫爾蘭人,以及自己的商團,一切人的命運都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只要靠著一張嘴把羅斯王哄好了,大家才能免受兵禍。
盤腿而坐的老家伙清清嗓子,再以右拳敲打一番胸膛心臟位算是行禮。
“是的!我就是Koup城的主 人,也是梅梅爾的主人…”
當他說這一席話之際,一個顫抖有好一陣子的男人終于無法忍受。
男人赫然打斷了烏夫貝特的話:“喂!烏夫貝特!烏夫貝特·布爾格倫森,你只是商團首領,怎么半年不見當地所有的村莊都聽命你了?”
“是誰在喧嘩?”留里克故意一聲敵后,再見是達普庫斯在喋喋不休:“早就注意到你表情不對勁。達普庫斯,這是怎么回事?”
“對不起,大王。”達普庫斯急忙半跪下來,勾著頭解釋自己的粗俗:“我認識他,商團首領烏夫貝特,去年秋季他帶著一些人來我們的帕蘭加交易了一些東西。大王,切莫聽信他的話,此人并非城市首領,因為,Koup城根本沒有首領。他,只是一個數百人商團的首領而已。”
“是這樣嗎?數百人構成的商團,已經是很大的勢力了。”留里克扭過臉詰問到。
“是…是這樣。我不敢撒謊。”
“答得真干脆,不過你剛剛的確騙了我們所有人。你既然不是首領,又何談代表整個Koup城呢?你必須給我的勇士們做解釋。”
“因為…”烏夫貝特想了想,只好再把對羅斯王說的那一席話,加些材料再復述一番:“那邊的村莊都有自己的首領,他們并未推舉出一個話事人,也沒有任何一個村莊擁有大權。恰恰是我們!我的商團占有了港口,建成了社區,所以當地人都 把我們當做首領。我無意傷害那些庫爾蘭人,他們也無意驅逐我們。我想…既然大家保持著默契,我應該有權成為他們的首領。”
他的表述真是令留里克有種強烈的既視感,再想一想,似乎這里正在發生的事早已是里加的老黃歷。
北邊的拉脫維亞的各村首領也沒有選出他們自己的王者,結果雇傭丹麥移民為自己辦事,久而久之里加的丹麥社區首領逐漸得到了權力。
這一過程一定正在Koup城慢慢演變,只是布爾格倫商團尚未徹底掌握權勢,羅斯軍以泰山壓頂之勢來了。
留里克想了想,故意道:“無論是那些村子集體擁護你為首領,亦或只是你的自稱,在沒有得到本王確認之前不過是自娛自樂。不過,你可以指揮那些庫爾蘭人嗎?如果你讓那些村民做一些事,他們會老老實實做嗎?”
烏夫貝特感覺羅斯王松了口,所表現的怒氣也只是一種表演,這便解釋:“一般是可以的,要看是怎樣的事。”
“我確信你是商團愿意歸順,至于當地的庫爾蘭人…他們若是不歸順!哪個村莊拒絕歸順,拒絕納貢,羅斯就將之徹底毀滅,人員殺戮殆盡、村莊也付之一炬。你不希望那樣的結果吧?你可以說服那些人全部投降嗎?你既然是本地人應該知道克雷廷加,現在那座城的一切不服者都被我殺死了。”
“可以!我完全可以。”烏夫貝 特答得斬釘截鐵。
“可我聽你自述,你的伙計們均來自丹麥,與這里的庫爾蘭人本無瓜葛。即便我殺戮他們,其實也沒理由對你們下手,你這是要拯救他們?”
“還是請年輕的羅斯王收斂一下您的殺戮心吧。”烏夫貝特眉頭緊鎖大膽一言。
在這一問題上他絕不會諂媚,因為商團并非海盜,沒有人會以殺戮為榮,將其美化為“血祭奧丁”更是難以置信的,只因商團的人們更信仰財富神弗雷,頗為講究和氣生財,而所有的武裝是為了自我防衛。
“你這是在教我做事?我可以收斂一下,前提在于你!我可以先放你回去,給你一些時間說服那些庫爾蘭人投降。今晚我請你吃一頓大餐,明日一早我的騎兵就先行放你回去。你的速度一定要快,但愿我的大軍抵達之際,可以看到你的商團與當地人能帶著貢品恭迎我。否則…”
“我會的!感謝羅斯王給我們一個機會。”
真是混居久了自然萌起感情,留里克可以理解他們。對于羅斯,梅梅爾是本地區最為重要的一個定居點兼港口,它扼守著大庫爾蘭潟湖的出口,在本時代那個潟湖實在是劃槳長船完美的避風港,其港口近岸又可大肆停泊武裝貨船。
Koup城的時代結束了,當地人應該改頭換面成為梅梅爾人。
留里克心里很早有盤算,等大軍抵達了梅梅爾,就從當地人中提拔一個小首領 為最高首領,再給予一個世襲伯爵爵位,羅斯的梅梅爾伯國由此誕生,遂在法理上未來羅斯船只可以隨意使用梅梅爾港。
現實比設想的美妙,梅梅爾的權力代理人不請自來。
留里克這便鄭重拿出羅斯的和平方案:“你!烏夫貝特將獲封羅斯王國的梅梅爾伯國世襲伯爵(戰爭酋長),你要說服當地人向羅斯臣服,世世代代為羅斯鎮守梅梅爾。
你們必須立刻拿出不少于五萬磅的燕麥或黑麥,十頭牛和一百只羊,以及一百磅琥珀或蜜蠟原石作為貢品。你沒有與我討價還價的權力,羅斯給予你三天時間,若不能完成,羅斯軍將對梅梅爾全面進攻!
既然你如此珍重那些庫爾蘭人,與他們一道完成羅斯的要求一定沒什么問題。”
留里克拿出了一份不容置疑的和平方案,至于提供牛羊和琥珀原石,烏夫貝特覺得沒有大問題,至于拿出糧食…現在正值夏荒的尾巴,當地人真的還能拿出這么多的余糧?也許還能擠出來,且因為麥收不遠了,就算羅斯人搜刮了當地所有余糧,他們再以捕魚狩獵挖野菜等方式堅持一個月就有新麥了。
各個村莊總人口究竟如何?烏夫貝特從沒有統計過,他只能籠統得說人口很多。
羅斯人由此舉措不足為奇,想要避免被殺戮就只能花錢買和平了,在拿出巨量財物后自己會變得貧窮,至于得了財物的強者是否會食 言,只有諸神知曉。大家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不給貢品即遭洗劫。
烏夫貝特確實可以一走了之,他也的確不忍心看到當地的庫爾蘭人被羅斯大軍洗劫。
現在只有親自去說服當地人接受羅斯王的和平方案,當然自己的商團會拿出很多財物盡量購買和平。
因為烏夫貝特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做羅斯王國的伯爵,以梅梅爾為領地,以Koup城的丹麥社區為治所,理論上可以得到羅斯人駐軍保護,以后我的商團就算是有了家也不用再害怕被襲擊。我老骨頭一把死不足惜,我的兒子,我的朋友們,他們的未來可以得到安寧。這個機會我不能放過!花大價錢一定要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