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匹匹良馬馱運著也被的貨物,那是一群活生生的人,她們皆是女俘,無論年齡皆被繩捆索綁固定于馬背。
抓俘虜做奴隸的伙計,佩切涅格人在草原上做得太多了。
如此大規模地抓捕斯拉夫人這還是首次,他們照常按照草原上的手藝,捆扎一番難以解開的繩扣。一匹良馬坐上兩名女俘,脖子為繩索互相套著,兩人的腳踝也互相套牢。單一的俘虜或有可能成功逃亡,但兩名俘虜被捆在一起,她們的行動將變得極為困難,逃跑也幾乎不可能。
她們的嘴巴都被塞進布團又被繩子捆好,唯在吃飯的時候才被解開。
只要看看太陽的運動,她們就意識到自己在一路向北!
那些長久待在密林里圈地自萌的拉的米奇女人從未見過外面的世界,他們所知世界的勁頭便是那些克里維奇人的地盤了。基輔人是克里維奇人,斯摩棱斯克人更是克里維奇人,甚至還有隱約聽到名號的普斯科夫人,這些人全都是克里維奇人。
一大群騎馬的戰士襲擊了村子又到處殺戮,大量騎兵確是矮個子黑頭發又扁平臉的…人類。
是的,她們從未見過這樣的模樣的人,甚至不好將卡甘的這群佩切涅格人理解為人。
因為可怕的棕熊也能站起來,乍一看去就是人影。
騎馬的戰士比熊還要兇悍!
在最初的惶恐結束后,被俘的拉的米奇女人在極度絕望中已然自暴自棄。她們唯一慶幸的是自己沒有遭遇侵犯,可現在的處境何其絕望,她們一度不知未來在何方。當她們被押運到基輔,還以為自己要給本地的男人做妻子。至少基輔的克里維奇人不是陌生的存在,彼此說話基本可以聽懂,但基輔人分明是襲擊者。
仇恨與怨念就寫在這些女人的臉上,然而她們很快得知自己的歸宿是作為貨物,賣給極北的瓦良格人。
可憐的拉的米奇人,當大部分斯拉夫民族的部族已經深知瓦良格人的存在,偏偏他們一竅不通。
前往北方的道路充滿位置,這一撮女子感覺極為奇怪,自己仍舊被捆著,卻被套了大量的衣服。她們很快聽到了襲擊者的一番宣講:“你們是賣給瓦良格人的貨物,若是凍死了就是我們的損失。你們最好老實點,這樣保你們活命。”
生存的本能完全壓過了仇恨,襲擊者“賞賜”了麥粥就吃吧,還有一些稀罕的干酪。
至少最后的北上之旅,經過這么一遭的拉的米奇女俘不再反抗,某種意義上活像是沒有生命的單純貨物,為佩切涅格基輔的聯合武裝商團擺布。
直到,一批新的俘虜被押運到隊伍里。
新來的女人都是斯摩棱斯克的戰俘!基輔人和她們不都是克里維奇人,為何要同族相殘?
斯摩棱斯克女人紛紛身上帶傷,顯然她們都是經歷了堅定抵抗奈何終究落敗被俘。她們徹底喪失了反抗的能力,許多人在最后北上之旅中以絕食向威逼。
有的女人被卸下嘴里的布團后旋即破口大罵:“你們都是母狼生下的狼崽子!是比糞便還惡心的東西!你們和北邊的斯拉維涅人(指諾夫哥羅德地區居民)都是劣等的混蛋。你們要把我們賣個她們,神會降下天雷懲罰你們…”
女人哭喪著臉大罵,卡甘雖然不甚聽懂這些方言,只要看看那些女人的情緒便知是惡毒謾罵。
直到,他問清楚了馬客薩克伊那些女人究竟在罵什么。
“她說,咱們都是母狼生下的狼崽子。”
薩克伊其實想再說下去,不料一句“狼崽子”的說法就引得卡甘勃然暴怒。
他何以暴怒?恰是因為在草原上牛羊是牧民賴以為生的資產,草原狼群進入羊圈,這群惡獸往往不為吃肉就把所有的羊給咬死,最后便是牧民餓死。辱罵他人是“狼崽子”,是極為嚴重的侮辱。
“看起來需要立威了。”卡甘抄起自己的鋼劍就要砍了那個破口大罵者立威。
不料,佩切涅格汗國的小公主貝雅希爾攔住了自己的兄長。
“哥!這是對我們全族的羞辱!殺死女俘會讓你蒙羞,我不希望你做了可汗后背負一些罵名。”她的眼神充斥了憤怒。
“可是。你不必這么做,妹妹,父汗和我要把你嫁給羅斯可汗(指留里克),其實是希望你能遠離殺戮,你應該安心做一個幸福平安的貴族。”
她知道這是父兄的好意,卻不是自己內心的渴望。
“算了吧!我聽說羅斯人比咱們佩切涅格人更為兇狠,你的羅斯人兄弟可不希望他的妾室真的軟弱。再說了,我從不是懦弱的女人!”
行刑者正是貝雅希爾,她刻意當著所有女俘的面展露出自己女人的臉。她有著非常復雜的黑色發辮,即便自己扁平的臉龐和高鼻深目的斯拉夫女人差別很大,俘虜也看得出她是一個很年輕的女人。
那個斯摩棱斯克女人的謾罵非常合理,但佩切涅格人從不是軟柿子,他們的女戰士同樣令敵人敬畏。
貝雅希爾絕非心性殘暴的汗國公主,她希望得到所有親戚和同盟貴族的承認,成為一名合格的女戰士。
她從未殺過人,一切必須有一個開始。
雖然非常的瘋狂,卡甘聽到妹妹的建議下意識大吼:“你瘋了!我不讓你冒險!”
女孩保持著絕對的鎮定與理性,直言:“我聽說,我未來的男人、羅斯的留里克,才是八歲還是九歲,就已經指揮軍隊作戰了。我自詡女戰士,到現在毫無戰績。”
“所以你就想要演一出可能喪命的戲嗎?那是一個俘虜,根本不是戰士。”卡甘大呼荒謬。
貝雅希爾的態度篤定:“我可以讓她變成戰士再和我決斗。我意已決。哥哥,我不想像其他的姐妹那般嫁給貴族后只是作為一介母親。我聽說,之前羅斯的留里克不希望我嫁給他,去年他同意了,這說明他心里有我。你說的,留里克是一位有著黃金般頭發的偉大戰士,我…必須成為戰士,才配得上他。”
她當然也希望嫁給一位優秀的男人,以前便有同盟部落的貴族親自來提親,父汗以多種理由暫時搪塞過去,可沒說就拒絕嫁女了。
她見過一些貴族小子的拙劣德性,恰是如此,她做夢都希望自己的“白馬王子”指著自己的臉說:“我欣賞你,要你了”。
留里克何許人也?大哥不會誆騙自己的妹妹。
再說,大哥說得很清楚,自己遠嫁之國是“羅斯汗國”,留里克是“可汗”。佩切涅格只能有一名可汗,就是自己的父親!自己嫁到羅斯,那是嫁給身份極為高貴的大貴族,豈是同盟部落的那些小貴族配做比較的?
卡甘拗不過自己的妹妹,而那個破口謾罵的俘虜也必須被處死以儆效尤。
“那就去做吧!記得手法干凈利落!我和其他戰士必要時候會幫你。”
“不必!”貝雅希爾態度篤定,“這是我的戰斗,我不要你插手!”
就是這個馬隊開始宿營的傍晚,眾俘虜隨意坐在地上,她們的繩索在開飯之前繼續捆著,現在她們都將欣賞一場野蠻的決斗。
恰是那個罵聲震天的女俘,她的唾罵其實是求速死,她是真的憤恨,也希望早早死掉免得下半輩子落到北方人手里被折磨。
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她渾身的繩索都被解開,一面小圓盾扔在地上,一把貨真價實的羅斯鋼劍狠狠戳在她面前的泥土里。
馬客薩克伊這輩子都還沒見過佩切涅格女人如男性戰士般戰斗,何況還是可汗的小女兒。他默默感慨這群草原人真是狂野,就如橫掃草原的風那般凌冽。
這是貝雅希爾的決定,卡甘現在支持妹妹參與這場決斗。
薩克伊便按照提前商量好的說辭,在給松綁后的女俘劍與盾后,明白說道:“你不必再謾罵了。現在可給你個機會,以戰士的身份和那名女子戰斗。你只要殺了她,我們就放過你,許可你帶上一些食物和一支護身的短矛滾蛋!”
聽得,這個女俘完全動搖了,她還是覺得事有蹊蹺,一時拿不定主意。
薩克伊又道:“你可以放棄,以后就是奴隸。只要你現在拼一把,只要贏了,你就自由。”
女人大驚:“你能發誓?”
“我發誓。劍就在這里,你看著辦吧…”說罷,薩克伊退出現場。
戰士們圍出一片比武場,且看那女俘拿起了劍與盾。長時間的捆綁讓她肢體松軟,半饑餓狀態下自己體力也有限。雖然劣勢慢慢,面對唯一的逃出生天的機會,她決定奮起一搏,這樣自己死了也算死得其所。
另一方的貝雅希爾,篝火烈焰照耀下是她灑脫的復雜發辮的飛舞,身上懸掛的購買自羅斯的金銀珠寶瑰麗無比嗒嗒作響。
她此番甚至連皮甲都不穿,以無護甲的姿態投入戰斗。
她沒有任何殺敵經驗,但有較為豐富的屠牛屠羊的經驗,亦是親身參觀過戰后的戰場,對于死尸完全有了心理免疫。
無論如何,這都是自我選擇的人生中第一場決斗,那怕此事非常倉促,對于自己就是生死決斗。
貝雅希爾一直感慨著羅斯鋼劍的優秀,她以劍背敲打左臂的圓盾,以尖銳嗓音吼著給自己壯膽。
兩個女人的決斗已然開始!
只見那女俘雙手握著劍柄,大叫中就向著貝雅希爾沖來。她表現得毫無戰術渾身破綻,完全以自己的悲憤情緒與蠻力沖擊。
卻見貝雅希爾靈巧側身一跳,躲開了女俘的刺擊,以鋼劍猛戳其小腿。
第一回合激戰,貝雅希爾沒有干凈利落殺死此人,她要讓此口出狂言者先飽受一番皮肉之苦。實則她也真的有些猶豫,本可以直接戳刺敵人之背,終究還是下了輕手割傷其人的腿。
那女俘半跪地上,捂著受傷的小腿,再看一手的鮮血大聲叫嚷。
須臾,又勇敢地站起來。
這一幕著實令貝雅希爾大吃一驚,自己的敵人果真桀驁,身上有傷仍是第一時間站起來繼續廝殺。敵人的勇武逼得她無法猶豫!貝雅希爾迎著女俘的劍沖了上去,以盾牌撥開劍鋒,右手持劍狠狠攮進敵人的腰肋。
見得敵人倒下怒目圓睜地吐血,貝雅希爾閉上眼見,最后一劍刺中敵人的心臟。
每一名戰士都要經歷這一遭,彼時的留里克在祭壇斬殺犧牲馴鹿都是猶豫的,親自處決第一個囚犯也有過猶豫。他經歷了一番艱難的心理歷程,而現在呢?在維京世界,羅斯的統治者留里克早已獲得一個“殺戮無度者”的諢名。
自己的妹妹貝雅希爾成了真正的女真是!佩切涅格汗國的小公主在私人決斗中殺死了敵人!
固然這場決斗雙方實力并不對等,貝雅希爾殺死的也是真正意義上的“斯摩棱斯克的女戰士”。
她并沒有得勝后的喜悅,首次斬殺敵人,她的心臟狂跳得厲害,被自己親哥卡甘攙扶下去后仍舊難以被安撫。
卡甘什么都沒問,只是撫慰:“先休息一下。第一次都是這樣,既然你選擇了這條路,以后就會淡定了。”
罷了他再敲打妹妹的肩,指出:“有件事我的確沒告訴你。”
“是…是什么事。”貝雅希爾哆哆嗦嗦扭過頭。
“他們羅斯人和其他瓦良格人也信仰一些女性戰神,據說叫做瓦爾基里。留里克的許多妻妾都是女戰士,她們美麗動人,卻也殺死了很多敵人。”
“居然是這樣?!”
“現在的你讓我很自豪。妹妹,你要告訴留里克,你的確是一位佩切涅格女戰士,他最愛的也是這樣的你。”
那名被殺的斯摩棱斯克女俘屬于戰敗被殺,佩切涅格人就地挖掘一個坑,將其尸體埋葬算是給一名戰士的禮遇。
所有的俘虜見證了正常決斗,死亡就在自己的面前,她們立刻完全安靜下來,連低聲嘀咕也不敢了。
真正的生死搏殺絕不是大戰三百回合,尤其是騎兵作戰,往往是誰先占有先手優勢誰就是勝利者。貝雅希爾僅以兩個回合就結束了決斗,它并不精彩卻是實打實的實戰。
這一夜,貝雅希爾毫不奇怪的做了一場殺戮之夢。
她夢到嫁到羅斯的自己,還像是草原那樣可以快活起碼,統御著一支全部由女人組成的騎兵部隊與敵人作戰。夢境非常瑣碎,她還夢到自己與留里克生育了很多男孩,每一個男孩突然長大,都成了赫赫武威的騎兵將軍,再統帥著鋪天蓋地的騎兵大軍橫掃宿敵可薩汗國,又在羅馬人的領地大發橫財…
夢醒了,天亮了。
她睜開眼睛,發出靈魂深處的無聲的吶喊。從今天開始,女戰士貝雅希爾誕生!
她的想法也絕非如此,她將自己殘缺的夢境告訴大哥卡甘,尤其重點描述兩段夢醒:“我夢到自己統帥一千名騎兵戰斗,我還夢到我和留里克生育很多男孩,這些孩子都成統帥騎兵大軍征戰了。”
妹妹的夢給卡甘深深提了個醒,就下意識撫著妹妹的額頭揪其發辮:“我還以為你會惡夢,看來你真的成為戰士了。這些夢境絕非偶然,恐怕是神在給你啟示。”
聽得,貝雅希爾大吃一驚。
此事甚至不能多想,卡甘順著這個思路想了想勃然起身,再狠狠拍打自己的額頭:“對啊!一定是這樣!這一切都是命運!”
這個時代的民眾都是迷信的,對于卡甘,他覺得騰格里掌管著草原之民,奧丁掌管著北方之民,他們都是偉大的神祇。卡甘在羅斯生活時期聽到了很多傳說,尤其是留里克是“被奧丁祝福”的身份,以及羅斯大祭司露米婭“被奧丁恩典的身份”,他信以為真更不敢質疑。
馬隊已經通過了那片沼澤地,正行進在所謂洛瓦季河的河畔硬地上。原則上這里已經算是羅斯人的控制區了,所以這里也被羅斯諸神所掌控?
那么妹妹的夢境…
一切都想通了!
卡甘又猛地坐下,雙手狠狠按在妹妹的肩膀,弄得貝雅希爾生疼。“這一切都是命運啊!”他說。
“哥…你…”
“你的夢并不奇怪。你到了羅斯,我會親自告訴留里克你的夢境。這是羅斯人的神給予你的神啟,你必須順應諸神旨意,你要在羅斯指揮一支騎兵部隊,你就是統帥。聽著,我會說服留里克認同這件事。你必須成為一名女將軍,這是你哥哥我最后能為你做的大事。”
貝雅希爾想不到大哥會如此興奮,只好似懂非懂地點點頭,也笑容掩蓋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