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道收束到僅有三公里,此地正是厄勒海峽最為狹窄的咽喉,也是最天然的海上關隘。
站在船艏準備應戰的留里克已經看到了岸邊的那些木質圍墻、塔樓,而海面上漂浮的船團格外扎眼。
留里克戴好頭盔,身為所用兄弟的統帥,他自覺當站在船艏,迎接即將到來的最猛烈的撞擊。
按理說以阿芙洛拉號的超強機動性、驚人的轉向能力,完全犯不著和面前的一眾劃槳長船打一場騎士對決式的戰斗。
直接在丹麥人控制區的腹地進行戰斗,高調地擊垮他們的攔截部隊,這也在留里克的計劃內。
他本想著自己會遭到地方的巡邏部隊盤問,繼而主動出擊殺對方一個措手不及。
現在的情況變得嚴重,恰恰更加迎合了他的目的。
甲板上安置的公牛投石機率先進攻,只是踏浪狂奔的阿芙洛拉號之允許它們有一次的射擊機會。
拳頭大的石塊砸了過去,正中丹麥攔截部隊之船團的中心區。
八枚石塊在劃槳手附近砸出驚人的水花,唯有兩枚造成了傷亡。
有劃槳手直接被炸死!
雖然石塊命中也僅能砸死一人,突如其來的死亡可是給其他劃槳的兄弟帶來前所未有的恐怖。
截擊的哈力克根本想不到,自己的部隊會以這樣的方式首先遭遇傷亡。
可惜接下來的事更加超越了所有丹麥截擊者的想象。
“啊!這是一艘…大船。啊!”
哈力克在極度的驚恐中摘了鐵皮盔縱身跳進大海,沉入水里的他又覺得自己的后背被一巨物猛烈碰撞,他忍著鉆心的痛苦以及冰冷的海水,就在水下奮力脫掉自己吸水后沉重如鐵的衣物,最后如同一只肥碩的象海豹,鉆出濕漉漉的腦袋,隨手抓著一些碎木板呲著牙望著剛剛碾壓而去的奇怪大船。
后背的劇痛是可以忍耐,這心里的悲憤可是忍不了!
“該死!可惡!你們到底是誰?你們別走!給我回來!”
似乎那可怖的大船聽到了自己的咒罵,真的扭轉船頭又對著落水的人沖了過來…
視角放在阿芙洛拉號這里,剛剛到底發生了什么?
大量的敵船,大量的敵人,他們驚駭的臉龐已經清晰可見。
留里克抓緊木欄,聲嘶力竭地尖叫:“迎接碰撞!都抓緊!”
一切亦如整個航路上發生過的戰術,阿芙洛拉號正所謂一招鮮吃遍天,以慣用的沖撞戰術借助強大的運動勢能直接沖過去。更奇妙的是,偏偏截擊部隊要組成一個密集的船團,阿芙洛拉號正好發揮她最強的戰術能力。
猛烈的撞擊中,留里克差點別甩得跌落船艏樓甲板。
阿芙洛拉號又是騎在了一條截擊長船身上,如石碾子一般碾碎全部對手不說,其勢能仍舊強勁,便有接連撞垮后續兩艘截擊船只的側舷。
一次華麗的“重騎兵沖擊”,三艘截擊長船瞬間沉沒,這其中自然包括整個截擊部隊的指揮船。
阿芙洛拉號上的戰士們,待大船從沖擊中稍稍平穩,便從甲板上釋放箭矢,對準已經處于后方的頭腦空白的敵人精準打擊。直到丹麥劃槳手看到自己的同伴被射穿了脖子、胸膛,這才紛紛放下大槳,拿起掛在側舷的盾牌試圖阻擋。
指揮船沉沒了?!一些人發現了這一點,更多的人根本顧不得。
留里克可不想草草結束這場注定勝利的對決,既然要制造恐怖氣氛,那就擴大戰果吧!
“拉動繩索!我們折返回去!”
水手們得令,如同猴子般靈活的身軀在甲板上快速運作。船尾樓里,一套簡單的青銅齒輪系統快速運作,船尾的方向舵迅速卡定一個角度。加之主桅巨大三角帆調整了受風方向,雙重操作引得阿芙洛拉號直接傾斜船身達到驚人的左傾17°,它在以極端的方式進行短距轉向,如此瘋狂的舉動震撼所有敵人。
落水的哈力克無法用自己的見識去解釋眼前所見,那艘大船簡直是冒著傾覆的危險轉彎!然而大船又快速恢復了平穩,向已經處在混亂狀態的截擊部隊殺來。
新一輪碰撞并沒有發生,吃一塹長一智的截擊者深知和那怪物任何的剮蹭都會造成船毀人亡。
他們開始試圖反擊,便是先脫掉容易溪水了甲衣、皮衣,以短木弓向敵船拋射箭矢。
留里克急忙蹲下身子,露出鐵皮盔的腦袋和一雙眼睛。
“你們終于開始反擊,手段毫無新意。”
對手的箭矢綿軟無力,所謂反擊簡直僅有象征意義。留里克的心的狂跳,他看到自己的手下正在瘋狂的反擊,扭力彈弓和十字弓正施展居高臨下的攻擊。
阿芙洛拉號的兩側正在施展火力打擊,在扭力彈弓彈丸鑿沉一艘船、箭矢斃命一些難以統計的敵人后,她繞著截擊部隊因混亂變得松散的隊形一大圈,完成了第二回合的較量。
如此勝利留里克仍不能滿足,他高舉著劍尖叫:“繼續打!調頭繼續戰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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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紅眼的人們皆渴望繼續戰斗,留里克正是順應這股氣勢,阿芙洛拉號開始了第三回合打擊。
此刻,后背一片紅的哈力克已經被手下人撈上了船。
他想說些什么,眼睛的余光又看到那大船在短距轉向。
內心的驚恐左右他的腦袋,顧不得疼痛與寒冷,他顫抖著嘴巴對著同樣驚恐的手下命令:“快逃!”
“大人!其他的兄弟…”有人下意識問道。
“蠢貨,不要管其他人了。我們快逃!再不走全都死了!”
逃跑的確是可恥的,只是面對這場絕望的戰斗,丹麥截擊部隊喪失了全部的信念,他們的內心里僅剩下求生欲。
留里克的第三輪攻擊得到了什么戰果?
敵人的截擊船團徹底崩潰,幸存的船只無組織地四散奔逃。
“他們都逃走了。還要繼續追擊嗎?”放下十字弓的比勇尼伸著大手大聲問。
留里克抬著腦袋瞧著,的確很多敵船在向岸上的那個木墻堡壘逃竄。
“不追了,我們還沒有能力攻擊他們的堡壘。讓我們走吧,敵人已經知道我們的厲害。”
驚心動魄的戰斗以再次以留里克的勝利告終,雙方的戰斗方式存在一個代差,僅此留里克就順理成章取得完勝。
阿芙洛拉號才是下水的第二年,她已經是羅斯人的海上戰勝,此次遠航,她堅硬的橡木船殼上一直在增添新的細小傷痕,就像是英勇的勇士渾身的傷疤,這些傷痕都應證了她的實力。
單純的殺戮后,船上的人們長舒一口氣。大家發現海域變得寬闊,許多人認為大船已經進入到傳說中的“西方的世界盡頭之海”。
留里克對著懈怠跡象的人們提出批評:“都不要沾沾自喜了!我們仍在丹麥人的控制區內!我們甚至沒有經過日德蘭半島的最北端,甚至沒有經過奧斯陸!”
但是,對于所有人,所謂“日德蘭半島”這一概念都是陌生的。
甚至是留里克對于“日德蘭”也是陌生了。它的本意實為數百年前本地人對于椴樹纖維所紡織布匹的稱謂,人們需要歐洲椴的纖維制作麻布,只是時過境遷,“谷地農夫”丹麥人占據了這片小世界,椴樹纖維紡織也讓位于更好的亞麻紡織。
因為丹麥人,也是最近三百年徹底成為這片地區的主宰者。
以魚鉤為族名的盎格魯人全體移民去了不列顛,以匕首為族名的薩克森人,也都退出了日德蘭半島。善于種地的丹麥人順理成章的占有了這些空置下來的地區,如今也成為地區的一個小霸王。
但北方槳手部族羅斯人,她的首領留里克,就在丹麥人的眼皮子底下瘋狂挑釁。不過睿智的留里克在透露自己是“斯韋阿蘭聯盟”的事實,所謂丹麥人的憤怒,最終大部分還是要落在梅拉倫人的腦袋上。至于挑釁所得的好處,自然被羅斯人吞掉。
阿芙洛拉號進入到了卡特加特海峽,此地暗礁密布,能許可深吃水船只的水道不多。只是阿芙洛拉號就算是滿載排水量了,她的吃水深度也不足兩米。
當前的情況,任何的船只都不必擔心此地所謂的暗礁。只有當活動在這片海域的各個勢力的船只都變成滿載一千噸的大型商船,才要考慮觸礁風險。
阿芙洛拉號上的補給物資之耗損一切正常,考慮到海域的風險,留里克仍然保持警惕,亦是保持著好斗。
船上仍儲備有大量彈藥,船艏球鼻艏的青銅腦袋依舊堅固,這些武備保證了留里克必勝的信念,而他也很快開始新的襲擊。
羅巴德部族的漁民根本想不到,自己一如既往的在海域里捕撈鯡魚,就被突然冒出來的大船襲擊。
直到襲擊發生了,目擊到慘劇的漁夫才回到自己的港口,向族人匯報這件事。
事情正在發酵,因為許多人眼睜睜地看著那艘有著奇怪三角形風帆的大船,在施展完襲擊后,快速奔向了西方的海域。
眼前正在發生的種種第一時間刺激到了哈夫根的神經。
丹麥盟主暴怒了!他下令組織人手立刻展開追擊,奈何那大船跑得太快了,任憑劃槳手如何瘋狂,沒有人可以追得上。
在厄勒海峽激戰后,阿芙洛拉號就在持續高速前進,還是在這一天,留里克又擊沉了五艘實為羅巴德部族的小型漁船,恐怖的氣氛迅速爆發,整個海峽的漁船短時間內作鳥獸散。
當傍晚到來之際,留里克驚喜的發現西南方向出現了極為寬闊的水道。
大船邊戰邊走,僅用一個白天就順利通過了日德蘭半島的最北端!阿芙洛拉號正迎著夕陽,航行在斯卡格拉克海峽。
就在夜幕即將降臨,留里克看到了北方的陸地。入夜后船只是可以繼續航行,或是就地拋錨。考慮到這片海域所有人都很陌生,他執意抵近北方的海岸線后拋錨修整。
阿芙洛拉號有著三十米的龍骨,在這一時代堪稱一艘大船,而漫長的航行充分證明了她在普通海況下的適航性。
夜幕掩藏了她的魅影,又是驚心動魄的一天,安頓下來的人們品味過去的白天,無不覺得所謂強悍的丹麥人也不過如此。
比勇尼畢竟有著晉級巴爾默克首領的資格與能力,他并不茍同朋友們對于丹麥人的輕視。勝利之所以如此容易,還不是這艘大船占盡了優勢?她就像是海上浮動的堡壘,不僅僅堅不可摧,航速又遠超劃槳船。
也是這次經歷,比勇尼對于風帆船只有了全新的認識。
劃槳船?還有必要嗎?未來的時代,必須是風帆大船的時代!
甲板變得寒冷,但是星光月光之下,人與人之間勉強能看清各自的輪廓,而滿是貨物的船艙可是兩眼一抹黑。
大家披著毯子,對白天的戰斗談笑風生。
比勇尼毫不猶豫湊在留里克身邊,一番客套話后就不禁擔憂起未來的航程。
“留里克,我們是否已經脫離了丹麥人的統治區?”
“對。我想,我們就快抵達卑爾根人的控制區了。”
“真是太奇妙了,從南方進入卑爾根,我還是第一次。只要到了卑爾根,沿著海岸線前進,再過十五天就能抵達我的故鄉。”
十五天?!居然還有十五天?!
留里克一個哆嗦就站起來,“兄弟,你說的是真的?還有如此漫長的航行?”
夜幕下的比勇尼點點頭:“我多次去過卑爾根,尤其是當地的首領要求我們巴爾默克人加入他們的聯盟,我隨同父親千萬,對于航線非常清楚。”
“是嗎?那真是太好了。”留里克又緩緩坐下來,麻利地裹好皮毯子,輕問道:“你那時候乘坐得是一般的長船吧?”
“的確,我們要終日劃槳,夜幕降臨就靠岸休息。你們羅斯人以船槳為名,一定非常清楚劃槳的辛苦。”
這個留里克完全認同,他也估算出了羅斯長船單純劃槳前進,每天通常能走的旅程。純粹的人力自然比不得風帆船的更強的續航力,何況阿芙洛拉號的風帆更為驚人。
留里克閉眼想了想:“劃槳要有十五天,也許阿芙落號僅用一半時間就能走完那段旅程。”
說著,留里克索性掐起了手指比劃起來:“從羅斯堡出發到墓碑島,我們用了三天。一天的修整后我們繼續航行,僅有四天時間就抵達了那個博恩霍爾姆島。我們在島嶼逗留激戰三天,之后繼續航行。僅用一天時間我們就抵達了那個狹窄海峽,再過了一天我們就抵達了現在的位置。到現在,我們已經經過了整整十三天吶!”
無論是留里克還是比勇尼,乃至船上的所有人,大家都清楚的意識到隨著航向的調整,大船最近兩天的航行吃盡了南風的力量,阿芙洛拉號正在以她能達到的最極端的高速前進,且白晝的時間一天比一天長,而今夜晚簡直是稍縱即逝了,一天航行二百公里極為正常。
只是航程難以被量化,留里克等人只能憑靠自己的感覺。
即便如此,留里克確信自己至少航行了一千公里。那么事實到底如此?
阿芙洛拉號十三天的航程,除卻在博恩霍爾姆島逗留的三天,此十天大部分時間就在航行,她硬是狂奔了一千六百公里,也達到了這一時代海船最驚人的航速與持續航行的旅程。
危險應該是沒了,當然可以獵殺的敵方漁船也消失了。人們相信繼續航行所見到的船只,一定都是來自卑爾根的。
巴爾默克人僅僅是不想加入卑爾根的居民們搞起來的挪威聯盟,這從不代表著雙方必須刀兵相見。留里克決定完全聽從比勇尼的建議,下令接下來的航行,阿芙洛拉號謝絕主動攻擊,大家的任務僅剩下拼命趕路。當然,倘若自己遭到攻擊,報復也是兇狠的。
新的一天到了,對于整條船的人們,這個白天的航行過于無聊了。大家一致沿著海岸線被迫一定程度的逆風航行,直到傍晚世界,世界終于變得奇妙。
留里克把興致勃勃的人們全部召集在甲板上,那些打盹的家伙也盡數被喚醒。
一個金發的少年屹立在船艏甲板,他的身軀在夕陽柔光下化作了橘紅。
留里克興奮地指著西方:“看吧!這就是傳說中的西方盡頭之海!但是我要說,如果我們的大船一路向西,就能抵達不列顛!那里根本不是什么世界的盡頭,那個島嶼有著大量的財富。”
此言就是給船上所有的巴爾默克人說的,畢竟這群納爾維克峽灣的土著們,他們需要大量有價值物資來購買羅斯商品,目前他們所擁有最有價值的莫過于鹽。但是,他們仍要弄到更多的好東西來與羅斯人交換。留里克就是要借助這個機會,再度刺激一下比勇尼等巴爾默克人的劫掠發財的渴望。
留里克又指著北方:“我們的斯堪的納維亞!她是一個龐大的半島!現在我們已經處在她的西部海岸,前方就是卑爾根,強勁的南風會推著我們全天候航行!也許十天,也許七天,我們就能抵達最終的目的地。”
比勇尼的心里種下了沖向不列顛劫掠發財的種子,只是現在,回家的渴望占據了他的全身。巴爾默克人都在歡呼雀躍,畢竟離家幾乎一整年了,誰能想到自己會以這樣奇幻的方式回家呢?
船上的羅斯人也在歡呼,畢竟持續十四天幾乎不靠岸的航行對大家的身心都是極端的考驗,長期被迫待在一個齟齬的環境人們都變得焦躁。大家渴望漫長的航向早點迎來勝利的結束,自己會跟著留里克大人,榮幸地成為巴爾默克人的座上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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