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司長屋里當然有些儲藏用的帶鎖木箱,也有許多裝細小東西的木盒,例如特別珍貴的進口鋼針,它在使用后必須是插在麻布頭上,在用麻布包裹好,放在小木盒中保存。
這樣的木盒有很多,留里克下意識的覺得,這樣的木盒用來做肥皂的模具真是再合適不過。
反正木盒有很多,它們的使用也得到了大祭司的許可。倘若木盒不夠用,空置的大量青銅油燈也是很好的容器。
只要是個耐熱不漏的容器就好了,把充分攪拌后肥皂基液這樣的膏狀物用勺子倒進去,之后把它放在篝火旁,用火焰的炙烤加速水分的蒸發。也許到了明天日出,相對脫水的肥皂就能正常使用了。
最終甕中肥皂全部完成澆注,剩下的事就是等待時間帶來的變化。
“到這里我們的工作就結束了。”留里克擦拭額頭的汗,感慨自己的機智。
“結束了?”露米婭問。
“是的,我們現在可以休息了。肥皂和木盒就放在篝火邊,天亮后,肥皂就變硬了,我就可以展示給父親看。我今晚就睡在這里挨過一夜。”
露米婭聽得最清楚的就是留里克要在祭司長屋過夜,就像之前幾天那樣。
“好吧,我給你把皮毯子鋪上。”
“你去做吧。”
露米婭點點頭,沒有多言就轉身離開。
留里克還盤腿坐在篝火邊,看著那女孩的背影不禁想起很多。
他的眼皮幾乎要被動合上了,見得露米婭把卷起來的毯子奮力拉扯過來,一種揪心感油浮在留里克心頭。
兩幅毯子就鋪在烘烤肥皂位置旁的地上。
露米婭畢竟是仆人,受到許多恩寵的她現在依舊只能每晚在祭司長屋里隨便打地鋪。
她畢竟不是祭司,享受不到獨立房間的待遇。她只是客居于此,作為其主人,留里克應該為她準備一個獨立的仆人起居室。
或是按照傳統,把她帶進自己家里,成為家庭一員。
留里克現在滿腦子想的都是肥皂,還有它蘊含的商業價值。
固然他是懂得制造的人,比起部族里那些原生態的文盲,留里克也有著商業頭腦。
最初的肥皂只是試驗品,要用它得到父親和祭司的認可。唯有如此,量產才有可能。
而且制約量產的最大問題是材料。
難道還要親自去熬油嗎?大可不必,如果能支付一些報酬讓祭司們代勞,油脂問題也就解決了。
除此外還有容器和模具問題,它們也都可由祭司解決。
留里克知道祭司們的生活還有祭祀行為,非常需要財力的維持。她們這一小撮人是不事生產的,完全依賴部族的供養。
羅斯部族是實際上的完全依賴血緣關系維持的相對松散的部族。某種意義上,就相當于東方的“宗族村社”,但它的組織度也遠不是“宗族村社”能比的。
留里克平躺在篝火邊的獸皮毯子上,他渾身又被松軟的毛皮包裹,整個人覺得舒服極了。
他的腦海里已經聯想了肥皂的美妙前景,就是不知此時露米婭的感受。
她…能夠理解肥皂或是別的新玩意的好處么?
此刻,這個姑娘就睡在自己正前方的位置,兩人正是頭對著頭,圍著篝火取暖而睡。
“露米婭,你已經睡了?”
“沒有。我睡不著。”
“為什么?你一定非常疲憊。”
“我的胳膊,很疼。”
她的話引得留里克注意:“很抱歉,一定是我令你不停攪拌木棍的緣故。”
“請不要這么說,我愿意。”
她的態度頗為肯定,留里克覺得這話聽得怎么那么心酸呢?
“露米婭。”
“嗯。”
“明天你不要放牧了。”
“為什么,那不是你給我的命令么?”
“對。我改主意了,明天你休息。你就待在這長屋里,或是去看看那些木板,或是在祭司那里增進語言學習。如果有別的事我會親自命令你。”
露米婭心情有些激動,她還是有些別的牽掛:“但是那些鹿?”
“其他祭司會幫你做的。我知道,她們其實是在監視你,怕你趕著鹿跑掉。你是絕對不會跑的,對吧?你是非常聰明的。”
露米婭心里一緊,她本就是單純的人,而今面對自己的主人,她樂意傾訴自己的心里話。
她蜷縮在毛皮中,閉著眼睛試圖抑制淚水的用處,也努力控制住鼻音,不讓留里克察覺自己要痛哭。
她勉強說道:“我曾想跑走,現在我不會這么想。我留下來,這是最好的。我知道你是喜歡我的,我的…我的主人。”
露米婭,她愿意尊稱留里克是“herra”,也就是古諾斯語中羅斯部族方言中“主人”的單詞,其實也有首領之意。
發這個音的時候需要彈舌,單純是“rra”的發音露米婭掌握的其實蠻不錯。
聽得她的話,留里克暗自一笑。
“露米婭。”
“我在。”
“以后不要稱呼我herra。你可以直呼我的名字,我并不會介意,反而會覺得親切。如果你覺得那樣缺乏敬意,就叫我masta。”
“masta?”露米婭很好奇,她是頭一次聽到這個詞。
“對,就是masta,有著智者的意思。我知道很多事情,你愿意跟隨我,我就愿意交給你。所以你長大了也能成為有智慧的人,作為交換,你要聽從我的命令。”
“好的,masta!”
露米婭學得很快,就是不知道留里克如何發明了這么一個奇怪的詞。
這個詞確實是留里克發明的,就是對固有的厚實的“master”這個詞的簡化,不要彈舌音也不要兒化音,就以一個元音結尾拉倒,自己聽得舒坦。
純粹的主仆關系留里克無論如何都感覺有些不適,倘若變成老師與學徒的關系,情況就大不一樣。
其實純粹的自欺欺人,通過轉換稱呼的單詞,似乎兩人的關系有了質變,成了老師與學生。
其實呢,還是純粹的主人與仆人。
客觀上,留里克對露米婭有著絕對的主宰權,這份權力亦是部族所有人所公認的,而且露米婭也覺得這是自然而然的事。
露米婭尋思著剛剛學到的詞,她轉移了注意力,似乎胳膊也不再酸痛,不一會兒竟就進入夢鄉…
這一宿祭司長屋非常安靜,唯有篝火里的炭塊持續燃燒,并逐漸熄滅,變成一攤悶燒的火堆。
深層堆砌的木炭是最難燃燒的,它們的燃燒速度極慢,緩慢放熱時間極長,熱力烘烤一個個盛放肥皂的木盒,化學的變化扔在進行中。
膏狀的皂液正快速脫水,留里克的這番做法其實是錯誤的,他一覺醒來后第一時間檢查木盒的情況,就注意到了自己的失誤。
“糟糕,我還想著烘烤能加速脫水,看起來只有表層脫水厲害,里面還是軟糯的!”
許多祭司已經蘇醒,她們做著自己的事,例如洗一下臉使得整個人清醒。
并沒有人打攪留里克的睡夢,亦是沒有人因為好奇心去觸碰那些“soupa”。
留里克被嘈雜鬧醒,他發覺烘烤的肥皂出現大規模的龜裂,還有內部的軟糯景象。
但這并不是一個糟糕的結果。
他擺弄著一塊木盒將其扣過來,接著對著后方的木板使勁一拍,肥皂就掉了出來。
“咦?看起來還不錯。是棕黃色的,就像肥皂該有的顏色。”
面對篝火的那一端變得頗為堅硬且龜裂,其它位置頗為柔軟,只要稍稍用力就能扣下來一大塊。
這給人什么感覺?
一塊做好的肥皂捧在手里,它的外形好似一塊方磚,卻有著兩種外表。
一側滿是裂紋且堅硬,好似風干許久。另一側像是浸了水有漿糊的感覺。這一刻,也是第一次僅憑理論知識就親手造肥皂的留里克,才忽然想起那些專業的肥皂公司,他們好像都有一個“風干處理”的過程。
那是一個較漫長的“自然時效”的處理技術,自然通風的情況下,整個皂塊自然均勻的脫水。此事,真是欲速則不達。
但它基本還是成形了,現階段它的關鍵已然是是否好用,只有向他人證明首領兒子造出的名為soupa的東西確實有效果,才會有后續的改進機會。
留里克挺起腰板看看那些祭司的行為,竊喜她們已經在煮雪水,意欲用溫水洗臉了。
對于大祭司后補的波娜,今天又是無聊冬日內的平凡一天。留里克倒是要搞出些新奇的小東西,就是不知它究竟有多大的用處。
畢竟洗臉這件事,用水把臉打濕,在用麻布擦拭干凈這就足夠了。難道這樣不夠干凈,難道還需要進一步清潔嗎?
女人們總是愛美的,部族的祭司們也是這樣。她們樂意把寶石和琥珀作為飾品戴在身上,會為了美麗而在耳垂上穿孔,以佩戴寶石吊墜,亦或是在皮膚上刺青。
刺青,部族的許多男人女人都不反對刺青。用鋼針扎破皮肉再把碳粉搗進去,無數的小孔就能構成一幅畫作,待傷口完全愈合,皮膚就多了花紋。
女人們也會這么做,她們并沒有想到,可以用粉黛遮蓋臉上雀斑,又令臉頰紅潤怡人,或是用紅色花朵汁液涂在嘴上更能討得男人的歡心。
她們并沒有鏡子,哪怕是銅鏡也沒有。她們最多蹲在水面方能理解自己的面容,只是水面倒影如何清楚展現自己臉上的雀斑呢?
單純的水洗和擦拭根本不能洗掉雀斑,因為那是皮脂腺分泌的皮制氧化后的結果,想要清除它們,以肥皂帶走多余皮脂或是很好選擇。更糟糕的是,相比于普通的居民,祭司們由于工作原因要大量的熬制動物油,油煙的熏烤也實實在在摧殘她們的臉。
無論男人女人都有著雀斑,留里克已經習慣了部族居民的面容。他覺得事情還沒有那么糟,因為這些家伙們,無論男人女人,他們夏季會跳進野塘里洗去身上污垢,冬季也會往蒸汽房子里鉆,或是燒雪水擦身子。
比起他們南方的日耳曼遠親部族,羅斯部族的大家更愛干凈。
這個一個非常好的習慣,倘若水浴或是蒸汽浴都能用到肥皂,勢必要帶來一次洗浴的革命,亦是一次衛生健康的革命。
留里克瞄準正用水潑臉的波娜,捧著一大塊肥皂走出。
“波娜!你可以試試這個。”
突然,閉著眼的波娜聽到一個小孩子的聲音,突然睜眼一看,正是可愛的留里克,抱著一團棕黃色的方塊笑盈盈看著自己。
“啊!留里克,我真的吵到你的睡覺了?你手里的這個東西,難道就是…”
“就是它,為了洗臉洗手存在。波娜,你一定要試試,我敢肯定,她會讓你的臉變得前所未有的潔凈。”
“真的?”
讓波娜意欲嘗試的正是她的好奇心,還有留里克這孩子的豪言。
她先是試探性觸碰一下所謂的soupa,接著就變成了撫摸。不一會兒,她濕漉漉的雙手已經滿是粘稠的細小泡沫。
“這是怎么回事?留里克。”
“嘿嘿,你趕快把手洗干凈,一定會覺得不可思議。”
波娜照做了,她把雙手放在木盆里,隨便一攪動再拿出來,她可以清楚的感受到雙手的極致清潔,甚至搓手還能聽到吱吱聲,這是她以往洗手都無法體驗的。
為何,她昨日完成工作照例洗手睡覺。所謂洗手也是竭力洗凈熬油后滿是油污的手,僅憑清水當然是洗不干凈的。就是到處磨蹭,手上大量的縫隙還是能鎖住一些油脂分子,這使得她和其他祭司的雙手,總是保持著略微油膩的狀態。
不過這種惱人的油膩也有一個好處,其他的居民容易出現雙手干裂的窘況,偏偏祭司們從未有過,這就和油脂保護脫不開關系。
留里克沒有因為一點點的成功就沾沾自喜,他蹲下把肥皂放在木盆旁邊,直接慫恿波娜:“你可以再做一個常識。你從別的油甕里取油,把油涂抹手上,接著揉搓我的soupa,當看到大量氣泡后,放在水盆里清洗干凈。我敢肯定,你就是涂抹再多的油脂,還是會變得非常干凈。”
這番預言就徹底超越波娜的認知了,而且兩人的舉動也引得了其他一些女祭司的圍觀。留里克的一番豪言為他人所聽到。
在大家的慫恿和好奇下,波娜當然要做一番實驗。
有好事者急匆匆拿來油甕,波娜就真的勇敢的涂了一手,另有人又抱來一盆干凈的融化雪水。
“難道真的恢復干凈?”波娜最后問道。
“當然,否則就對不起我昨天的努力。”
“那就試試吧。”
說罷,波娜大膽的把手伸進水盆,在水里雙手互相揉捏攪拌起來,當她再把手拿出水盆,震驚了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