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上,已是長滿了青苔。
兩側的高草亂枝,幾乎快要壟斷了青石板上空。
不待艾沖浪吩咐,李飄衣、柳薇香已是飄然前出,劍光晃動間,枝葉翻飛,高草亂枝紛紛化為齏粉。
前行的速度,并未有絲毫減緩。
一條寬闊的青石板道路,很快呈現在眾人眼簾。
兩女那飄逸、靈動而迅捷的劍法,再次狠狠地雷了凌子良等一眾武者一把——
這兩大美女不但劍是好劍,劍法竟然也如此高明。
‘風塵十四俠’,果然皆是人中龍鳳!
他們能這么迅速地崛起,果然還是緣于自身實力!
并非只有艾大人一枝獨秀。
還真是‘物以類居,人以群分’吶!
像‘風塵十四俠’這樣的圈子,咱們這些辣雞是永遠無法企及的。
行不數里,眼前一片空曠,正是藥園到了。
偌大的藥園中,各種不知名的野花爭奇斗艷,生命力極為頑強的野草更是無處不在。
若不細看,很難發現在野草、野花的打壓下,在風中瑟瑟發抖的藥材。
哪有半點藥園的模樣?
要不是艾沖浪指明,誰知道這就是藥園?
這就是讓眾人極為好奇的藥園?
“老大,你說這就是藥園?”
小胖很是疑惑。
藥園,他又不是沒見過,長生殿和飛龍宗的藥園都不小。可是,他從來沒有見過如此狂野的藥園!
“嗯吶。”
“一個沒有藥材的藥園?”
“誰說沒有藥材了?”
“在哪兒呢?”
“等你們拔掉野草、野花,不就看到了么?”
“有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要事先報告老大!”
“嗯?說!”
“就是很多藥材咱們并不認識?拔錯了怎么辦?不會再次受罰吧?”
“誰讓你們拔除藥材了?拔錯了當然要受罰!”
“啊?還要受罰?這么狠的么?”
“錯了就得遭受懲罰!這藥園里的藥材就像禿子頭上頭發,本就少得可憐,因此每一根都很珍貴。沒想到,你這個小胖竟然如此狠心!這是要讓藥園徹底禿頂么?”
“呃…不是怕拔錯么?絕對不會故意亂薅,確實是認識的藥材有限。”
“哼,不認識藥材,還不認識野草和野花么?”
小胖聞之,興奮地一拍大腿:“著啊?咱怎么沒有想到這一出?哈哈,還是老大聰明!”
艾沖浪搖頭嘆息:“不是我聰明,而是…你的智商根本不在線!唉,交友不慎啊!我…太難了!”
在眾人善意的哄笑聲中,小胖大手一揮:“各位朋友,你們看見眼前這片草原了么?…不對!應該是藥園。”
凌子良等人轟然應答:“看到了!”
小胖興奮地搓搓手:“那就干掉認識的野草、野花!
注意,不認識的東西千萬不要動,很可能就是珍貴無比的藥材。盡管它非常善于隱藏,但咱們一定要找到它,并保護好它。
我相信,藥材個頭再小、數量再小,也逃不出各位朋友的火眼金睛!
干吧,兄弟們!咱和黑子先討論一下講武的內容,反正不會讓你們失望就是了。”
眾人眼睛一亮,當即哄笑著紛紛進入藥園。
他們毫無畏難情緒。
畢竟藥園只有三里方圓,而他們卻有近百人之眾,而且還俱都手疾眼快。對付武林高手他們或許力有未逮,但對付區區野草、野花,當是手到擒來。
路邊的野花,你不要采?
兄弟,這是藥園!雖然也在路邊,但他們不是采,而是狠狠地拔!
近百人在藥園里干得熱火朝天,三棟茅草屋周圍卻只有兩人在埋頭苦干。
正是金大炮和那猥瑣小青年。
猥瑣小青年倒是想反水來著,奈何小胖、小黑直接讓其出局。
對于這種三心二意,且貪心不足之人,胖、黑二位大俠從來就沒有過好臉色。
三棟茅草屋雖然面積不大,但由于靠近山體,野草的長勢卻是更加‘喜人’,尤其是那些不知名的藤蔓,更是將三座茅草屋纏得密不透風。
清理工作,進展極其緩慢。
苦干兩小時后,滿頭大汗的金大炮即已經變得心急火燎。拉扯藤蔓時,由于一不小心用力過大,竟然直接扯倒了半邊茅草屋。
金大炮盯著塌了半邊的茅草屋愣了半響。
心一橫,索性放了一把火,決定將三座茅草屋和那些可惡的藤蔓統統燒掉。
風助火勢,火借風威。
干柴遇烈火,生死谷瞬間濃煙滾滾、火光沖天。
若不是雷嘯天、風無痕等人都修成了水靈體,若不是眾人在艾沖浪的指揮下相助滅火,恐怕郁郁蔥蔥的生死谷,必定會變成烈焰滔天的火焰谷。
半個時辰后。
火勢終于撲滅,包括艾沖浪、李飄衣在內,每個人的臉都變成了黑白紅三色相間的大花臉。
瞧一眼頭頂的驕陽,感受一番空氣中的火熱,看一眼周圍林木茂密、綿延起伏的大山…
眾人心里一陣后怕——
如果任由火勢蔓延,不知要燃燒多少個日日夜夜?不知要燒死多少動物、飛鳥、爬蟲和植物?
豈非會惹得天怒人怨?
寧愿大水淹城,不愿猛火燒山。
大水淹城,生活在城中的生命,至少還有活命的一線生機,搶救起來也不是太困難。
猛火燒山,別說那些沒有長腿的植物和藥材無處可逃了,就是長了四條腿的動物和一對翅膀的飛鳥,也未必能逃過一劫。
其實,猛火燒山之時,火海并不是第一殺手,真正葬身火海的并不多。
濃煙才是第一殺手!
直接被濃煙燻死的,被濃煙燻昏后再葬身火海的,被濃煙摭斷了望眼失足掉下懸崖的…
如此種種,不勝枚舉。
眾人團聚在涼亭之中,大口喝著山泉,無人說話。
生死谷的歡聲笑語,早就肅穆的氣氛所代替。
艾沖浪面沉如水。
這下,他是真的生氣了!
第一次,金大炮的表現讓他很失望。
艾沖浪怎么也沒有想到,金大炮會是這種人!
竟然會以這種方式發泄自己的不滿。
如果真的大火燒山,這口大黑鍋誰來背?
當然是他艾沖浪!
不是艾沖浪,哪有生死谷?
艾沖浪不解除谷口的陣法,眾人如何入內?
再說了,金大炮是艾沖浪的鐵桿小弟,他闖下的禍,在自己無力背負的情況下,當然得由老大來背。
‘罪魁禍首’金大炮,滿臉蒼白。
他知道,雖然并未釀成嚴重后果,但自己這禍闖得確實有點大。
其實,他的本意并非縱火燒山。
只是覺得茅草屋被藤蔓霸占太多,且已老舊不堪,與其費力清除那些藤蔓,還不如直接推倒重建。
而最徹底的推倒方式,自然是一把火燒光。
藤蔓、茅草、破舊草屋,皆在大火中灰飛煙滅。
然而,心急火燎的他,忽視了干燥炎熱的天氣,忽視了飄忽不定的山風。
見自家老大以一種前所未有的冷厲目光瞧著自己,饒是金大炮素來膽大包天,此刻也有些心驚膽顫。
只見他唯唯諾諾的道:“老大,我的本意是燒掉三座茅草屋,然后重新搭建。”
艾沖浪仍是一言不發。
不過,神魂力已然分出一縷,對金大炮的思緒進行了全面解讀。
這還是他第一次對自家兄弟采取讀心術。
事關重大,艾沖浪不得不慎重。
金大炮這個小武神雖然戰力不強,但行事如果真的像今天這樣肆無忌憚,那產生的破壞力還是蠻大的。
艾沖浪可不想做一個四處滅火的‘消防隊員’。
神魂力一掃之下,發現金大炮說的確是實情。
心頭之氣略消。
要說眾兄弟中誰最崇拜艾沖浪,非金大炮莫屬。
他可是被艾沖浪親自打服的,然后緊跟老大的步伐,一步步成長到現在。
三大活寶中,金大炮確實心眼最活。
但跟駱威、風無痕等人比起來,他卻又是個實心眼之人,確實是個不折不扣的活寶。
心眼實的人,一旦認可了你,那就不會三心二意。
因此,如果真要把金大炮踢出‘風塵十四俠’的小圈子,艾沖浪實在是舍不得。
此外,他推倒重建的想法,也很是符合實際。
畢竟,數年未修葺,那三間茅草屋早已破敗不堪。
晴天還好,雨天根本沒法住人。
而且,‘風塵十四俠’此次足足到了十二人,三間茅草屋哪里夠用?
金大炮偷偷瞟了艾沖浪一眼,見老大臉色有云開霧散的跡象,心下暗喜,膽子也稍微大了一些:“大炮哪里敢縱火燒山啊老大,那可是違反王法的。”
艾沖浪哼道:“你小子眼里還有王法和律令?”
金大炮見老大連‘小子’都喊上了,立知危險已過,當下皮性漸起:“當然有,我金大炮可是大大的良民!”
“良民?有你這樣一氣之下就放火燒山的良民?”
此言一出,笑聲四起。
眾人知道,金大炮已經逃過一劫。
“念你確是無心之過,且饒你一次。不過,死罪可免,活罪難逃。限你在三日之內,新建六座茅草屋!完不成任務,逐出生死谷!”
“啊?六座?直接翻倍?老大,咱們只有兩人吶,三日之限是否太短了點?”
“任務是死的,人是活的,你就不會多想想辦法么?比如以勞動換勞動,以寶物換人工啥的。”
金大炮聞之大喜:“感謝老大指點!”
經過一番激烈之極的討價還價,金大炮成功拉到六名強力幫手:分別是雷嘯天、風無痕、曾浪、白滔、駱威、寧威豪。
代價是,接下來的一個月內,他們六人的臭襪子金大炮全包了!
洗滌、晾曬、收拾、除臭…
金大炮一條龍服務。
他們六人的出手,一方面是艾沖浪暗中授意,一方面他們今晚居無定所。
至于讓金大炮承包一個月臭襪子保潔,既是惡心他,又是懲罰他。
那名猥瑣青年正彷徨苦逼間,見突然增加了六名武功高強的幫手,精神頓時一振。
同時,心頭也暗自為金大炮默哀數息。
臭男人的臭襪子,那是臭上加臭啊!
武功,不僅僅是殺人利器,還可以做很多事。
有了六名小武神大成境的加入,新屋搭建工作進展迅速。不過短短兩個時辰,六間茅草屋已然落成。
五間住人,一間做飯。
艾沖浪夫婦、曾浪夫婦各自占用一間茅草屋,其余八人共享三間。
此時,天色已黃昏。
生死谷中,沒有要回家的人。
藥園的拔草活動,仍然進行得如火如荼。
艾沖浪一行十二人,則開始齊齊動手準備晚餐:正宗的野味燒烤!正宗的猴子酒!
他們當然是自產自銷。
至于那名猥瑣小青年,以及那些辛勤的園丁,只有啃食自帶的干糧了。
拔草任務未完成,講武活動未進行,交友大業未有進展,他們當然不可能就此離開生死谷。
當然,那些人的住宿也是自行解決。
生死谷的規矩仍然沒變:無論是前來看病,還是前來做工,一律自帶飯票。
不近情理?
大門敞開,去留隨意!
好在現在正是金秋季節,即便像鳥兒一樣棲身于大樹,也不算太難受。
武者嘛,哪有不吃苦頭的?
接下來,艾沖浪跟李飄衣總算過上了二人世界。
夫妻倆要么一覺睡到日上三竿,要么并肩上山采花摘果,要么攜手下河撈魚捕蝦…
既如比翼雙飛鳥,又像翩翩兩蝴蝶。
日子過得哪叫一個逍遙快活!
羨煞了無數單身汪。
重色輕友?
哪個沒良心的敢這么說?
站出來,咱保證不打死你!
訂婚近十年,夫婦倆聚少離多。
艾沖浪身為萬人敬仰的天下第一高手,卻無法滿足嬌妻的耳鬢廝磨這么一點小小的愿望。
有得必有失。
艾沖浪夫婦收獲了無盡的榮耀,經歷了精彩刺激的人生,還獲得了長長的壽元。
享受了古道、西風、瘦馬的愜意。
這,是他們的得。
但他們作為名動天下的大高手、大名人,卻也失去了許多:枯藤老樹昏鴉的樸實安寧,小橋流水人家的休閑恬淡。還有,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的柔腸百結。
從一定程度上說,李飄衣還不如一些生活無憂的農婦過得溫馨如意。
人家是夫妻并行把活做,夫妻雙雙把家還。
或者是你耕田來我織布,你挑水來我澆園。
什么叫‘平平淡淡才是真’?
千千萬萬對農家夫婦,以自己的日常給予了詮釋。
而李飄衣呢?
長期形影相吊不說,如果不是氣運加身,如果不是艾沖浪行事謹慎,恐怕早已香消玉殞。
所謂‘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正是如此。
萬事古難全。
上至高居龍位的皇帝,下至面朝背朝天的農夫,無論走的哪條路,都不可能獲得自己想要的全部。
皇帝看似權柄滔天,看似錦衣玉食,但卻有操不完的心,有理不完的朝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