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古怪老頭跟艾沖浪結成忘年交時,一個是準大帝,一個則只是一名小小的武徒。
可謂相識于微末。
而相識于微末的情感,并無多少功利性。
當然,如果不是艾沖浪的猴子酒相誘,如果不是艾沖浪的資質尚可,古怪老頭恐怕也不輕易‘入坑’。
相較起董萬農來,艾沖浪更愿意與古怪老頭同行。
一行十四人,除了艾沖浪和任我飛外,董萬農從未正眼瞧過其他人。
這也讓艾沖浪頗難做人。
他身為主心骨,得一碗水端平不是?
可董萬農卻一直拉著艾沖浪和任我飛談天說地,根本無視金大炮等人的怒火。
三大活寶、曾浪等人均是悶悶不樂,完全沒有之前‘風塵十四俠’同行時的那種輕快氣氛。
至此,雷嘯天、風無痕等人方才明白古怪老頭為何不愿跟董萬農一路同行。
這哪里是游歷江湖?
根本就是找罪受!
艾沖浪也很無奈,只是暗示曾浪等人稍安勿躁。
他心中一直在思量:如何才能甩開董萬農,還風無痕、曾浪等人一個正常的游歷體驗。
艾沖浪一行雖說仍是十四人,但卻不能再以‘風塵十四俠’相稱。
畢竟,董萬農和任我飛都是我行我素、利益至上的行事風格,完全跟‘俠’字不沾邊。
他們行事向來唯心不唯物,又怎在乎區區俠名?
在二人看來,那些被世人所贊頌的俠客,大都是道貌岸然之輩,或者是沽名釣譽之徒。
跟自己的利益沒有太大沖突,或者有利可圖時,這些俠客必定會出面主持正義,博取一些名聲。
一旦遇上硬骨頭,或者可能會踢上鐵板,這些俠客很可能就會銷聲匿跡,玩起了失蹤。
董萬農是活了五百多年的老怪物,任我飛也是兩世為人,這其中的彎彎繞繞哪里還看不透?
用董萬農的說法,真小人遠比偽君子可愛。
他寧愿跟真小人打交道,也不愿跟偽君子搭一句言。跟真小人交往,至少沒有那種如鯁在喉的惡心感。
艾沖浪雖說名震天下,但他終究還是一名年青人。整日跟兩名老怪物廝混在一起,實非所愿。
加之三大活寶看向董萬農的眼神越來越不善,艾沖浪只得支走了董萬農。
理由,正是投其所好。
“董老哥,你可知為任老哥重塑肉身的千年青蓮和晶冰蠶從何而得?”艾沖浪拋出了自己的誘餌。
“不知!”
“那你可知道域外三國?”
“這個當然知道,與南荒相鄰嘛。”
“那千年青蓮和晶冰蠶,正是得自域外三國。那里天寒地凍,天材地寶倒是不少。”
“既如此,那咱們就別再浪費時間了,直接取道域外三國打劫一波!唉,早知域外三國如此富有,當初就應該前去走一遭。”
董萬農果然上鉤。
“唉,短時間怕是不成啊!”
艾沖浪搖頭嘆息道。
“艾小子難道還有什么大事要做?”
“滅門之仇、殺身之恨,算不算大事?”
“當然算!”
“小子接下來要做的,就是報滅門之仇,泄殺身之恨!因此,恐怕陪不了董老哥了。”
“殺身之恨老哥倒是知道,李樹學那家伙不是被你強拉下馬了么?此恨當是已經報了吧。還有,你小子不是活得好好的么?哪來的滅門之仇?”
面對董萬農滿臉的疑惑,艾沖浪只說了四個字:“南域,艾家。”
董萬農略一思索,點頭道:“嗯,好像聽說過南域艾沖浪突遭滅門之事。得有二十年了吧?怎么,你是南域艾家之人?”
“正是!”
“小子節哀!還未尋到仇人?”
“只知道是大龍之人,正待慢慢查訪。”
“這樣啊!那你就耐心查尋吧,當是難不住你這個天底下唯一的大武神才是。至于域外三國,就由老哥我跟任老頭走一趟吧。”
“如此甚好!”
艾沖浪一面應承,一面向任我飛擠眉弄眼。
艾沖浪這一番話真真假假,騙得了董萬農,又怎能騙得了任我飛這個曾經的‘隨身老爺爺’?
不過,任我飛并未拆穿艾沖浪的謊言。
說實話,這一路行來他也很是別扭。
雖然他不像董萬農那樣招三大活寶等人嫉恨,但他高冷的性子也確實不太招人待見。
讓他放下身段,主動去交好那些小屁孩?
可能么?
他任我飛好歹也是曾經的大武神。
一眾小年青中,除了艾沖浪有資格讓他親近外,誰還有那資格讓他放下身段?
既然走在一起老小都難受,何不分道揚鑣?
對于今后的行程,艾沖浪早有打算——
在艾沖浪想來,南宮北望和秦天遠都活得夠久了,而且都已失去了利用價值,是時候收割一波人頭了。
大龍之行結束后,大鄭的生死谷、大秋、大夏、天際島、大漠…艾沖浪打算都游走一遭。
接下來,則是打造一座秘境。
爾后,再度開啟‘艾氏作坊’。
最后,前往云夢學院藏經閣,回應十數年前從中感受到的隱隱約約地呼喚。
而此時的大龍,早已結束了混亂,各方或在暗中舔噬傷口,或埋頭悶聲謀發展。
對那些一直隱忍、一直低調的勢力來說,大亂之后正是他們崛起出頭的大好機會。
秦天遠在跟南宮北望達成封域為王的協議后,這才讓出皇位,轉而在自己的封地進入了閉關修煉之中。
沒有一塊真正屬于自己的封地,他不敢深度閉關。
南宮北望的狡詐,讓他不敢大意。
秦天遠算是看清了一個事實:無論身居何處,無論是什么身份,實力才是最為可靠的立身之本。
如果當初,他秦天遠也有艾沖浪之武功,大龍又怎會陷入亂境?他的皇位又怎會被奪?
他不會甘心失敗。
他還會強勢回歸。
他不愿意就這么茍下去!
兩位老家伙離開后,艾沖浪一行的游歷路上這才重新充滿了久違的笑聲。
應眾人的要求,艾沖浪一行十一人來到了東陰山。
那里,正是他當初心境歷練的第一站。
也是他感悟刀意之地。
無巧不成書。
艾沖浪等人到達之時,正是大雪紛飛之時。
當初艾沖浪第一次以樵夫的身份上東陰山打柴時,也正是冰天雪地的季節。
上得東陰山,眼前的場景讓眾人目瞪口呆。
原以為因天寒地凍而空曠無人的東陰山,此刻卻是熱鬧之極:道觀林立之外,無數真樵夫、假樵夫,將整個東陰山變成了樵夫的海洋。
無論真假道士,還是真假樵夫,心頭都抱有一個夢想:獲得機緣。
在他們想來,天下林木茂密的大山數不勝數,堂堂天下第一武功高手,為何獨獨來東陰山做樵夫?
全盤收購艾大人柴禾的‘王記鐵匠鋪’,為何會全部追隨了艾大人?
思來想去,他們得出三條結論:
這里面,必有貓膩!
東陰山,必非凡山!
東陰山的林木,必定不是普通的林木!之所以未能發現其中秘密,是因為它隱藏得夠深。
于是乎,有關東陰山的秘密越傳越邪乎。
于是乎,東陰山很快成了天下第一名山。
前來尋找機緣者蔚然成風,慕名而來觀賞者絡繹不絕,善男信女更是川流不息…這就是艾沖浪等十二人在東陰山所看到的場景。
艾沖浪無意與人更多糾纏,因此迅速變換了相貌。
但他們一行仍然很快引起關注。
原因無他,實力太強了!
十二人,三位大帝一階,八位氣息比大帝一階還要強大。另一人雖然毫無罡氣波動,但其身為領頭者,想來應該也不會太弱。
世家的公子哥?
你看到哪家的公子哥有這般超凡的氣質?
你看到哪家的公子哥出行有這般陣仗?
就是當今圣上出巡,也不可能有這么多高手防衛!
這說明了什么?
說明那十一人根本不是其護衛,而是身份大體相同的同行者!
這點,從他們平等對話的神態,即可以實錘。
那么問題來了!
既然十二人是身份平等的同行者,那他們的武功、地位當是大體等同。
而那位毫無罡氣波動之人作為眾人之首,這就說明他的武功在眾人中最強。
小武神?
大武神?
這么捋下來,這人不應該就是艾大人么?
噫,這行人如此年輕,卻人人武功極強,這不是典型的‘風塵十四俠’的特征么?
麻麻的,不敢往下想了!
咦,人呢?
怎么轉眼就不見蹤影了?
這個時候身處東陰山的人,應該都不是傻子。
艾沖浪見自己的身份有暴露的危險,立即揮兵撤退。他可不想在這冰天雪地的東陰山,給這些素不相識的家伙來一場公開講武。
無酒無肉不說(無論真假道觀,都吃素,面子總得做足不是),還得頂寒風、冒飛雪。
再說,他艾沖浪并非濫好人一個,在沒有好處的情況下,憑什么給這些人講武?
信仰之力,他用都用不完。
名聲,他已經是天下武林第一高手。
修煉資源,他根本不需要。
既如此,當然是迅速開溜了。
兩個月后。
大龍神都,魔幻教教主專用書房內,十四人圍繞環條形桌而坐。
其中那風塵仆仆十二人,正是艾沖浪一行。
另外兩人,赫然正是當今圣上南宮北望,以及前任皇帝秦天遠。
到達大龍神都伊始,雷嘯天、曾浪等人都在好奇:艾老大會以何種方式向南宮北望和秦天遠尋仇?是光明正大的打上門去?還是神不知鬼不覺地暗中出手?
無論他們怎么猜測,都沒有想到艾沖浪竟然會采取這種尋仇方式:召見!
如皇帝召見大臣,如主人召見仆從,如宗主召見幫眾,如師父召見徒弟…
就是這么的堂而皇之!
這也從側面詮釋了眼光和格局的辯證關系。
眼光高遠,格局自然就大。
反之,毫無格局可言。
南宮北望登基之后,魔幻教自然而然地再次成了國教。他雖然卸任了教主,但魔幻教仍然在其掌握之中。
跟秦天遠一場爭斗下來,他同樣也看明白了:實力,只有實力才是一切的根本!自身實力不行,一切都是虛妄,到頭來都是一場空!
而手中掌握的實力,也是自身實力的一種。
這點,他跟秦天遠倒是‘英雄所見略同’。
正因為魔幻教仍在南宮北望的掌控之中,因此艾沖浪一行剛剛到達魔幻教老巢,南宮北望即已知曉。
雖說心中忐忑,但仍然火燒火燎的前來晉見。
他知道,自己即使成了小武神,仍是惹不起艾沖浪。
小武神,在大武神面前仍然不夠看。
更何況,艾沖浪批量生產小武神大成境和大帝五階大圓滿之事,已經在滿天下傳得沸沸揚揚?
跟如此妖孽之人作對,特么純粹就是茅坑里打燈籠——找死(屎)!
南宮北望雖說早已登基,但其行事作風仍是江湖習氣十足。
他此次急匆匆地返回魔幻教,只帶了兩名隨行太監作使喚之用,無異于微服出行。
“見過艾大人!見過各位大俠!你們的到來,真是讓我魔幻教蓬蓽生輝啊!”
在艾沖浪面前,南宮北望姿態一如繼往的低。
他倒是想高調,奈何實力不允許。
“還沒當面恭喜陛下成功上位吶!請坐。”
艾沖浪即使有反客為主之嫌,南宮北望仍不敢表現出半點不滿。
甚至在入座之前,還連稱感謝。
閑扯了一番毫無營養的話題之后,艾沖浪開門見山地說道:“陛下當是知曉秦天遠安身之所吧?”
“大人當面,陛下之稱在下哪里敢當?嗯,秦天遠封王西境,大人可是要召他前來?”
“不錯!”
“那請大人在此停留三兩日,在下這就去安排。”
“去吧,三日后,你跟秦天遠一同來此見我。”
“謹遵大人法諭!”
接下來的幾日,南宮北望基本上都是在魔幻教老巢陪同艾沖浪,連每日早朝都荒廢了。
不知道艾沖浪此行目的所在,他心頭很是不安。
要說危險吧,卻并未有所感覺。
自己身為堂堂小武神,感知力何等敏銳?
如果自己真有生命危險,應該是有所感知才對。
而且,如果艾大人真要對自己不利,又為何要召見秦天遠?
莫非,他是嫌分頭擊殺太過麻煩,直接召集在一處來個一網打盡?
嗯,以其行事之無厘頭,還真有此可能!
最了解你的,永遠是你的對手。
這句話,還真是正確之極。
其實,艾沖浪的打算,正是如南宮北望之想。
至于南宮北望為何未能感知到危險,那是因為艾沖浪根本沒有施放丁點殺氣!
以艾沖浪如今的武功境界,以其武學之繁雜,隱雪區區殺意豈非小菜一碟?
天地間唯一的大武神,豈是虛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