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寧何家世代治《禮記》為天下讀書人所尊,有人說動了何家公開反對你把《小戴禮記》拆分而出,認為這是對先賢的褻瀆。”李綱擔憂的道:
“此事你當慎重處理,一個不慎恐會傷了你的清譽。”
“何家?禮記?”岳山微微頷首卻并未有多少擔憂,道:“謝李公提醒,此事我會妥善處理的。”
“哦?莫非你已經想到辦法了?”李綱驚訝的道。
“有了一些想法。”
“何法?”
“文人最終還是要靠手中的筆來說話的,我準備寫一本書。”
后世人都知道四書五經,卻很少有人知道四書中的《大學》最早為禮記四十九篇中的一篇,名為《小戴禮記》。
但因為它主講教書育人理論為許多大儒推崇,董仲舒、鄭玄、孔穎達,包括后來的韓愈、二程等,一直到宋朝才被單獨拿出來并正式命名為《大學》。
岳山提前幾百年把它單獨列出來,并和其它三本書組成四書自然引起不少議論。但因為那時候他在吹捧儒家,所以大家也不好公開反對。
現在不同了,論語正義掀起新學運動后讀書人就開始為了話語權展開爭斗。他們沒有辦法在論語這本書上打倒岳山,就把目光對準了之前的著作。
岳學五書只是單純的工具書不涉及經意,沒多少人那它做筏子,獨尊儒術就成了重點。
岳山在獨尊儒術里說了儒家的某些缺陷,并指出要與時俱進,然后被那些人抨擊包藏禍心之類的。不過還好大家都不傻,并沒有多少人相信他們。
于是這些人又把目標對準了《四書》,準確的說是四書里的《大學》,認為把它單獨拆出來抬的太高了,是在貶低其他四十八篇。
還說動了世代研究禮記的何家站出來指責岳山褻瀆經典侮辱先賢。這話就嚴重了,直接否定了岳山這個人。
古代高端學問是被世家豪強壟斷的,東家擅長《秋》、西家擅長《詩經》、北家世代治《易經》…
這些人壟斷了對書籍的解釋權,并獲得天下讀書人的認可。當然,人家世代都研究這幾本書,理解也確實比一般人要深的多,是有那個真才實學的。
一般人站出來指責岳山如何如何都沒有多大說服力,但何家擁有對禮記的最高解釋權,他們站出來事就大了,一大批喜歡禮記的人也紛紛跳出來反對。
一旦讓他們坐實了這一點,那岳山的名聲就毀了。
讀書人靠的是什么?筆桿子?錯了,是臉皮。沒有臉皮筆桿子再好也沒用。
讀書人最擅長干什么?斗爭,扣大帽子。
抓住岳山拆分禮記這一點進行攻擊,然后全面否定他的一切。到時候他們在李代桃僵把《論語正義》的成果據為己有…
別以為剽竊抄襲只有現代有,古代一樣多。而且古代人更狠,我不光抄你的還要把你弄死。
所以這件事岳山必須要慎重處理。
岳山也知道,其實自己貿然把大學從禮記里拆分出來搞個大學還是有點幼稚了。
宋朝之所以能單獨拆出來,那是經過很多先賢解讀做鋪墊,尤其是韓愈非常重視大學。再加上宋朝時期學問正式從世家流向民間,教育大興,有了拆分的基礎。
唐朝初期學問還被世家壟斷教育還停留在初級階段,貿貿然拆分必然會引起爭議。
但他并不后悔,也沒啥好后悔的。
正如剛穿越那會他自以為了不起,還沒好好研究這個時代就迫不及待的想對這個時代指手畫腳,然后搞出了一部神話新編。
所幸后來讀的書多了及時醒悟過來,把那本書給燒了,否則鬧出的問題更大。
也正是通過這件事讓他明白一個道理,學問沒那么簡單,不能想當然去做。
如果沒有神話新編的事,他會明白這個道理嗎?所以書雖然燒了,但他本人從中學到了許多做人做事的道理。
有了這個教訓,寫獨尊儒術的時候他就非常的慎重,書寫好后又修改了一兩年才決定出版。
《論語正義》編寫的時間更長,從他穿越過來沒多久就開始寫,直到成書那天整整用了四年。
總之這就是一個成長的過程,拆分禮記的時候他經驗不足欠缺考慮留下了漏洞給了人攻擊他的借口,下次注意就行了,沒必要后悔。
關鍵是他有解決的辦法,沒辦法解決的時候才會后悔,有辦法解決還去后悔那就太蠢了。
而他解決的辦法就是重新寫一本書,拔高大學的地位,讓更多的人認可大學的獨特作用從而同意他拆分禮記的事,并認同‘四書’這個設定。
大學是一本專門講述教育理論的書籍。
岳山前世是做什么的?老師。
雖然他不是師范專業畢業,但考教師資格證、考教師,包括當上教師后的專業理論學習…讓他懂得了無數關于教育方面的知識。
現在他的計劃就是在大學的基礎上,結合前世所學到的教育理論,重新寫一本書。
岳山宣布閉關著書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京師,再從京師傳遍天下。無數新學支持者翹首以盼,也有無數利益被觸動者為之憂心。
當他的新書和大學有關的消息傳出后,所有人都猜到了他著書的目的。支持岳山的擊掌叫好,反對他的咬牙切齒,尤其是何家更是慌了。
要是岳山新書和《論語正義》一樣經典,那何家很可能會失去對禮記的解釋權,這就相當于是斷了何家的根基啊。
于是一股更激烈的反撲形成,那些反對者們試圖在新書未成之前把岳山褻瀆先賢的罪名敲定,到時候他新書出來也掀不起多大的風浪。
不過岳山的支持者們也不是吃素的,馬上組織反擊,文壇變得動起來。
首當其沖的就是龍首山書院,別看這所書院是岳山創辦的,但當初是通過公平考試招生的。
里面有世家豪強出、也有寒門子弟,有支持舊學的,也有支持新學的。雙方可以說時時刻刻都在爭吵,上課、吃飯、睡覺…甚至上茅廁都能吵起來。
不只是學生,老師也開始站隊。有支持岳山的,也有支持舊學的,一道看不見的裂痕就此出現在書院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