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雞報曉夜幕退去,沉靜了一夜的厭次縣城好似活了過來,變得熱鬧起來。
趕路的、尋找工作的、叫賣的、吃飯的…這本來沒什么好奇怪的,任何一座城鎮差不多都是這個樣子。
奇怪的是這些人的表情和狀態——即便是最貧困的人,臉上都洋溢著發自內心的笑容,眼神里充滿對生活的向往。
而這股生機皆源自與一個人。
“吳老二,又出來找活兒啊?吃過沒,來塊炊餅。沒錢先欠著,過連天再給也不遲。”一個賣早點的小販大聲的吆喝著。
“好幾個二狗子,又騙我。吃個屁的炊餅,等會勞資找到活兒干了,一文錢不花也能吃飽。你的炊餅還是留著自己吃吧。”吳老二眼睛一瞪罵道。
“哈哈…”周圍活吃飯或趕路的人都笑了起來。
“吳老二你別不識好歹,換成半年前你求我都不賒給你,現在勞資好心好意讓你欠著,你…真是不識好人心。”二狗子一點都不生氣,一邊給別人裝炊餅,一邊會罵道。
大家都是幾十年的鄉里鄉親,互相嘲諷幾句屬于拉近感情。當然,這種拉近感情的方式要看人,一個不好可能就成仇了。
“要是半年前你肯佘給我,我把你當祖宗供起來,現在勞資也不稀罕。”吳老二看著熱騰騰的炊餅咽了口唾沫,嘴上卻一點都不客氣。
“半年前?你想的美。那時候你全家都不值一文錢,我敢佘給你嗎?你用啥還,你婆娘嗎?”二狗子說話更毒。
“呸,你婆娘最有味兒,勞資床榻都搖塌了…”吳老二也毫不客氣的回罵起來。
周圍的人原本聽得津津有味,但眼見這倆開起了葷段子都把頭轉到了一邊,不過耳朵豎的一個比一個直。
不過對于兩人一部分話,眾人都非常認同。
“是啊,半年前誰敢相信我們這些苦哈哈能過上這樣的好日子。”一個食客說道。
“還半年前,倆月前我都不敢這么想。”另一名食客接話道。
“就吳老二就二十畝種不出莊稼的地,別的啥都沒有半年前誰敢賒吃食給他?現在連最摳門的二狗子都主動賒炊餅給他了。為啥?有把子力氣就有活兒干就能掙錢。”
“是啊,有活兒干就有飯吃,這樣的好日子以前連想都不敢想啊。”
“清水候是我們厭次縣的大恩人啊。”
“倆月前我在碼頭卸貨,一天累死累活一文錢都賺不到,只給幾個窩窩頭,我一家幾口就靠著幾個窩窩頭活著。現在同樣的活兒,不但有五個大子兒還管飯,我干一天夠全家吃三天,還能吃飽。”
“你還好,我才慘。因為身子骨比較弱,根本就找不到活兒,只能去挖野菜,去海邊抓小魚小蝦養活全家。
現在去挖鹽田,管飯一天也有兩個大子兒;我婆娘也在海邊給軍爺們曬海帶,一天也有一個大子兒。我倆一天三個大子兒就能養活一家七口人。”
“你在挖鹽田?好差事啊,聽說將來干得好了有機會被留下當鹽農,那可是金飯碗。”
“嘿嘿,確實有這個機會,不瞞你們說,我們管事兒的昨天還夸我腦子活,說要推薦我當鹽農呢。”
“真的?恭喜恭喜,老劉聽說你家老二十一歲了成親沒?我家三丫頭今年八歲了…”
就在離此不遠的另外一個桌子上,五個身穿麻衣頭纏麻布的壯漢一邊吃著飯一邊聽著周圍人的談話。
“一群愚民,給口飯吃就感恩戴德,著官也太好當了。”其中一個忍不住嘲諷道。
年紀最長的那個眉頭一皺說道:“閉嘴,出來的時候怎么給你說的,管好自己的嘴巴。”
“大哥別生氣,五弟也不是故意的,這些人確實太蠢了。”另外一個人趕緊打圓場道。
“老二你別慣著他。”那位大哥嚴肅的道:“要是當年那個狗官肯給我們一口飯吃,我們何至于出來做著殺頭的買賣?姓岳是個什么樣的人我不管,但他殺了狗官替我們報了仇,這個恩我們要記住。”
“背后里說他的壞話,要是傳出去會惹人笑話的。”
那位‘五弟’羞愧的道:“大哥教訓的是,我知道錯了,以后再也不會了。”
‘大哥’的臉色這才緩和下來,道:“這次我們回來就是看看家鄉的情況,千萬別惹事兒。”
那位‘二哥’見這一茬過去了趕緊轉移話題道:“我們肯定不能再家鄉鬧事兒,可最近棣州可不太平啊,天南海北不知道多少人在打這里的主意。”
那位大哥輕蔑的道:“一群跳梁小丑。一般的官吏也就罷了,清水候手里可是窩著精兵的朝中重臣,他們要是不識趣也不過是多幾個刀下亡魂而已。”
那‘二哥’有些不信的道:“這里面可是有許多大鹽商,那都是富甲一方的人物,背景通天、勢力強大,清水候敢動手?”
那‘大哥’冷笑道:“背景通天?呵呵,有皇后的義弟長公主的駙馬背景大?勢力強大,有二十幾萬突厥人強?有羅藝強?”
那‘五弟’忍不住道:“可是我聽說這次百騎司并沒有跟來啊?”
“百騎司是沒有來,可專門設了一個棣州都督,下轄一軍六千人馬。一個小小的棣州安置六千人馬,你說是為了什么?”那‘大哥’道。
“六千人?”其余四人無不瞠目結舌。
“六千人?你確定嗎?”彭立手一抖,茶杯里的茶撒了一半。
“是的,從各地抽調的六千府兵精銳,據說運兵的船排了十幾里長。”方磊憂心忡忡的道。
“咝…小小的棣州安置六千人馬,朝廷想做什么?”彭立問了問心神道。
“你說呢?”方磊給了他一個你明知故問的眼神。
“如此一來,我們謀劃豈不是…”彭立道。
“哎呀我的彭大掌柜,這時候還管什么謀劃不謀劃的,老老實實的跟在后面喝湯就行了。”方磊道:
“我們是拿著真金過來買鹽的,清水候能拿我們怎么樣?最多就是不賣鹽給我們。真正要擔心的是那些大鹽商…”
剛說到這里,樓下忽然傳來一陣嘈雜聲。方磊停住說話,和彭立相互看了一眼,一起來到窗前往外看去。
只見樓下一群衙役在前方開路,后面跟著一大群官吏。
“那是刺史于克訓,那是厭次縣令田學臣、主簿甘元峰…整個刺史府和厭次縣衙門的官吏都出動的,這是準備去做什么?”方磊脫口而出道。
說完他猛然轉過頭看向彭立,卻發現彭立也驚訝的看著他。
“清水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