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矩?
岳山渾身一震,不敢置信的看著面前的這個老人,他就是裴矩?
作為一個歷史老師,他雖說沒有深入研究過歷史,但知道的比一般人還是要多一點的。深知有無數的英雄人物被歷史埋沒不為眾人所熟知。
裴矩就是其中之一。
估計知道他的人里面有許多還都是通過黃易的大唐雙龍傳,里面他是石之軒的化身。
隋唐群星輝耀,岳山最喜歡的不是李世民也不是竇建德,也不是秦瓊程咬金等人,而是裴矩。說他是裴矩的骨灰粉也不為過。
裴矩文治武功都非常顯赫,整個隋唐都少有比的上的。
隋文帝時期就以三千士卒平定嶺南,后安撫嶺南二十余州。后隨史萬歲攻打突厥,這也開啟了他和西域一生的不解之緣。
隋煬帝時期他開始經營西域,致力于中西商貿和文化交流,使西域四十國臣服朝貢于隋朝,拓疆數千里,史稱“交通中西,功比張騫”。
期間他走訪西域民情山川撰寫了西域圖記紀錄了西域四十四國的地理資料,讓中原對西域有了詳細的了解。
游說鐵勒攻打吐谷渾,隋朝坐擁漁翁之利奪得吐谷渾數千里之地。同時也把強大的吐谷渾打殘,徹底失去了爭奪西域的資格。
之后更是一手主導了分裂突厥的計劃,讓突厥一分為二陷入內耗。
后來數次攻打中原,逼的李世民簽下渭水之盟的只是東突厥而已。而當時的東突厥一邊要和西突厥爭奪西域,一邊還能抽出手來把初唐吊起來打可見兵勢之盛。
試想如果沒有裴矩分裂突厥之舉,經歷過隋末戰亂的中原王朝該如何抵抗他們的兵鋒?
就連隋煬帝三征高句麗也能看到他的身影。雖然這場戰役沒有成功甚至還成為隋亡的導火索,但確確實實打擊了高句麗的氣焰。
要知道當時高句麗雄心勃勃,攻占了遼東之地還準備對新羅、百濟發動滅國之戰,一旦讓它統一半島對中原王朝絕對是個災難。
征高戰役耗盡了高句麗的戰爭潛力,讓它們只能躲起來舔舐傷口,無力消滅新羅、百濟,給了中原王朝收拾它的時間。
后來降唐他也一直在致力于對突厥的戰爭,數次替唐朝安撫西突厥。
關鍵是他的戰績除了平定嶺南叛亂之外,全是來自于對外戰爭,對內戰爭幾乎沒有。也就是說這個人一生都致力于打外戰,在諸族爭雄的年代為中原文明爭取到了勝利的契機。
這樣的功績在整個歷史長河中都是少見的。
而就是這樣一個人,司馬光憑借一句‘佞于隋而忠于唐’,就把他一生的功績抹掉,成為唐太宗李世民千古一帝的背景板。
當然,裴矩也不是沒有缺點,過于‘油滑’就是他一生最大的污點,也是他毀譽參半的根源所在。
岳山也知道隋煬帝末期他沒少粉飾太平,但瑕不掩瑜,他依然很喜歡裴矩,甚至是隋唐兩朝他最佩服的人物。
所以他見到裴矩比見到李世民還要興奮。
“您…您就是聞…安邑縣公裴矩裴公?”
看著激動的手足無措的少年,裴矩眼中也閃過一絲訝異:“龍首山男認識老朽?”
“聽恩師說過您。”岳山深吸了口氣,平復激蕩的情緒。
“哦,令師是如何說老夫的?”裴矩眉頭一挑來了興趣。
“恩師說您…”岳山突然卡殼了,裴矩的功績太多一時間不知道怎么評價。
裴矩期待的看著少年。本來以他的年紀不至于如此,但他可是知道少年的師父是被披上仙道外衣的奇人異事,他很想知道那人對自己的評價。
朱希亮五人面上不動聲色,實則一個個耳朵豎的老高。
岳山撓了撓頭,正苦惱的時候杜甫評價諸葛亮的一句詩詞浮現在腦海里,他靈光一閃想到了該怎么說:“功蓋分突厥,名成西域圖。”
“功蓋分突厥,名成西域圖?功蓋…”裴矩好像著了魔一樣,不停的念叨著這兩句話,良久他揚天大笑:“哈哈哈…”笑著笑著一把濁淚順著臉頰流下。
“生我者父母,知我者…令尊師也。有此兩句,老夫死而無憾。”裴矩突然朝岳山深深地鞠了一躬。
這次岳山沒有躲,他知道這個大禮不是給自己的,而是給他師父的。
“裴公遠道而來末學后進未能遠迎已是失禮,還請紆尊降貴到家中飲一杯熱水,也好讓晚輩聊表心中的敬仰。”岳山不倫不類的行禮說道。
“哈哈…這是我的榮幸。”裴矩從激動中恢復過來欣然答應,順便還替他招呼起朱希亮等人:“朱錄事你們是直接回去復命,還是和老朽一起進去坐坐?”
“左右無事,下官也想到龍首山男家里討杯水喝,也沾沾貴氣。”朱希亮馬上回道。
“諸位且稍等。”岳山卻沒有著急帶他們進入家中,而是走到大路中央,朝周圍窺探的鄰居行了一禮說道:“勞諸位叔伯掛心,岳山非常感謝。這幾位是朝廷天使并非歹人,大家勿需擔憂。”
說完他才帶著裴矩等人進入自家。對他的行為,裴矩雖然沒有說什么,但心中卻贊許不已。多么恭謙有禮的孩子呀,難怪奇人會收他為徒。
只能說只要是人都無法逃脫馬屁定律,只看拍馬屁的人手段夠不夠高。很顯然,岳山的馬屁拍到了裴矩的內心深處。
他來這里只是單純的想感謝岳山獻武德犁,并不準備和這個少年有太深的接觸。所以一開始他明言拒絕了岳山的邀請。
可是岳山借著莫須有的師父說出的那兩句評語卻觸到了他的得意之處,讓他生出了知己之感。愛屋及烏對岳山也多了幾分喜愛,怎么看怎么順眼。
岳山并沒有讓幾人進屋,不是不禮貌而是屋內坐不下這么多人。還好之前他抽空用小木墩做了幾個凳子,要不然裴矩幾人連坐的地方都沒有。
見岳山坦度坦然的從房子里搬出小木凳,絲毫沒有因為自家貧窮感到不自在,裴矩忍不住捋須而笑,對他更是滿意。
時刻關注著他表情的朱希亮等人眼神一動,知道自己恐怕要改變對這個龍首山男的態度了。
之前他們對岳山的態度就是無所謂,一個靠獻寶成為男爵的人還不值得他們這些門下省的官員結交。不得罪你,無視你,大家兩不相干。
但有裴矩這樣的大佬照拂就不一樣了,只要他不作死將來必定有一番作為,這就值得他們結交了。
對于朱希亮等人的小心思裴矩能猜得到,但毫不介意。甚至有幾分故意為之的成分在里面。
岳山的師父那幾句評語一旦傳出去,他裴矩的名聲將更上一層樓,甚至都能影響到身后名。
得了這么大的好處,幫襯一下人家的徒弟不是應該的嗎。
至于那幾句話能不能傳揚出去…裴矩毫不擔心,根本就不用他自己炒作,朱希亮就是最大的喇叭。
給六人一人一碗涼白開,岳山也搬個小板凳坐在了裴矩的下首,兩人開始閑聊起來。
裴矩先是問了岳山莫須有的師父的情況,岳山都以不知道推諉了過去。裴矩倒也沒有懷疑,奇人嗎本就是如此。只是一旁的朱希亮等人都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他們可是帶著任務來了,現在看來是沒指望完成了。不過岳山兩人接下來的談話卻又讓他們精神一振,豎耳聆聽起來。
見問不出老道士的任何信息,裴矩也沒有強求,轉而談起了自己一生的經歷。什么平嶺南,什么經營西域,什么算計吐谷渾之類的。
這些事情岳山大都在史書上看過,但書上只是寥寥幾筆就帶過了,內中詳情并不清楚。此時聽當事人述說,才知道其中的波瀾壯闊之處。聽的他熱血沸騰心向往之。
當然,他也不只是聽,偶爾也會以后世人的角度來評價這些事情。當然了,他的評價都是假借莫須有的師尊之口。
他的每一次評價都讓裴矩亢奮不已,對那個老道士的知己之感加深幾分。
尤其是談到三征高麗,岳山以后世人的眼光說出了它對中原文明的積極意義,更是把他激動的熱淚盈眶。恨不得馬上見到老道士,和他促膝長談。
要知道在這個年代的人看來三征高句麗是錯誤的,是隋煬帝窮兵黷武的象征,是導致隋亡的罪魁禍首。
作為這三場戰役的推動者,裴矩憋屈啊。明明是為了中原長治久安才發動的戰役,怎么就成錯誤的了?
岳山是這個時代第一個公開站出來肯定這場戰役的人,讓他如何能不激動,如何能不引為知己。
朱希亮等人聽的目瞪口呆,他們一直都知道裴矩很厲害,卻第一次知道是這么個厲害法。
尤其是岳山對三征高麗的另類看法,更是刷新了他們的三觀。原來這場被大家批判的體無完膚的戰役是這么的重要。
這一番談話一直持續到了傍晚,就連中間岳老四夫婦回家都沒能打斷他們的興致。
“裴詹士,天色已經不早,再不回去城門就要關閉了。”這時朱希亮在一旁小聲提醒道。
裴矩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那眼神把他嚇的差點尿褲子。不是他膽小,而是這個眼神太過于嚇人,就好像是一頭餓狼盯著獵物一樣。
也正是通過這個眼神,朱希亮隱約看到了那個分裂突厥的裴矩的霸道與狠辣。
然而這個眼神來的突兀去的也快,裴矩馬上就從過往的記憶中清醒過來,眼中的光芒也收斂起來變得渾濁平淡。轉頭仔細看著岳山,好像要重新認識他一樣。
說實話,這一番長談也讓他對這個少年有了更清晰的認識。這是個真正的人才,還是大才。
雖然他一直聲稱那些話是師父教的,但裴矩相信里面肯定有他自己的看法。再說能把師父說的話這么清楚的記下來,并用自己的話表述出來對于一個十歲的少年來說已經殊為難得。
難怪奇人會收他為徒,果然不是沒有原因的。
正如鳳凰不落無寶之地,奇人也不會找一個庸人當徒弟。他既然收了岳山為徒,那自然是看出了岳山的才能。
這樣的人才,自己一定要加以照顧,免得中途隕落。這一刻裴矩心中做出了決定。
“時間過得真快,真想就這樣和你談上三天三夜。不過我們都是俗人,俗務纏身身不由己啊。今日咱們就談到這里,有機會改日再聊。”
“今日聽裴公一席話,小子獲益良多。如果有機會一定去府上繼續聆聽教誨。”岳山說道。
“呵呵…我們就不要相互客氣了,有空你隨時去我府上找我。”說著裴矩從身上掏出一個名帖道:“這個你拿著,想見我了就去我府上。”
“謝裴公,改日晚輩定去拜訪。”岳山恭敬的接過名帖說道。
裴矩躊躇了一會兒,又說道:“以后有什么事情也可以去我府上找我,老夫雖老可還有幾分力氣,當盡力護佑你的安危。”
聞言朱希亮等人臉色一變,裴矩這就是在表態以后要罩著岳山了。他們隱約聽到了一個消息,說武德犁是秦王獻上的,太子很不高興可能要遷怒于獻寶之人。
現在裴矩作為太子詹士,卻說要保他…他們倒不是懷疑裴矩可能會因此投靠秦王,而是感慨這個少年的好運。
有裴矩在,太子肯定不會找他的麻煩了。他這個龍首山男算是真正的坐穩了。
岳山也毫不掩飾了露出了興奮的表情,一躬到底道:“謝裴公。”
他的想法和朱希亮等人差不多。雖然他不知道朝堂之上發生了什么,但根據前世看到的歷史也知道太子和秦王的爭斗已經進入白熱化階段,甚至都鬧出了下毒的亂子。
自己抱秦王的大腿太子會不會遷怒于他?那可是太子,真要鐵了心找他麻煩,秦王都不一定能保得住他。
現在有了裴矩這位太子詹士出面,李建成就不會在拿他做法。畢竟只是一個獻寶的少年,還不放在太子眼里。
一直把裴矩等人送出村外岳山才返回家中,此時他的家再次被左鄰右舍擠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