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智卿心中微微一凜,當下收攝雜念,寧心定神,旋而面上露出些許好奇,他做坦然狀笑道,“道友所言正是,貧道確實有些好奇。”
“貧道觀這幾位道友道行精深,品德高潔,不知為何會行如掃地、打理靈藥,畜養靈禽…之事?而且非止一人,縱目所望,處處皆是!”
朱智卿忽又一笑,“當然若是不便開口,道友也無需多言,貧道只是一時之好奇罷了。”
“道友謬贊了,朱道友之神通,才堪稱通玄莫測!貧道這幾位師弟身上,皆有師尊留于妙法閣內的符印之力鎮壓…”
守靜道人啞然回首,深深的望著身后這不過煉神還虛境界的道人,“故不可妄動修為,想不到竟還是被道友一眼看穿!”
朱智卿面上一僵,這是真傻,還是有意嘲諷?
不過…
原來,不是他們修為精深,不可窺測,而是被符篆之力鎮壓了修為啊,那等老怪物出的手,自己看不穿,倒也正常。
“于吾輩修真煉道之士而言,人壽有大限,時間珍貴無比,豈能浪費在這些小事之上?平日里家師總告誡我等,需將每一分精力、
每一分心神都花在修行之上,才可成大事,這幾位道兄也是資質過人之輩,不知為何會不珍惜韶光,行如此浪蕩之事?”
朱智卿眼睛一轉,當下轉過話題,似是為這幾位天墉城之弟子而感到惋惜。
“混隱真人之言自然不差。只是家師認為,只修性,不修命,權物家財無主柄。只修祖性不修丹,萬劫陰靈難入圣!”
守靜道人笑了笑,平淡的道,“道友入我天墉城,想是也見到了,蔽派身處昆侖神山精華之處,靈機濃郁而活躍,實是煉氣之神土。”
朱智卿怔怔的點了點頭,這里確實是一方仙境神土!
“正是由于天墉城煉氣頗易,貧道這些師兄弟修為雖佳,但心性卻欠缺了幾分磨練,是故師尊與幾位師叔才會設下如此之磨練,已期待他們性命兼修,更進一步。”
“咳咳咳…”
朱智卿一臉懵逼的聽完,你這是在炫富呢,還是在炫富?
等他反應過來,頓時一陣狂咳,這位守靜道人的意思是…因為他們煉氣修為增進太快,心性跟不上修為,所以以此舉磨練心性?
我勒個去!
你這口炫富味奇差無比的狗糧,我含著淚咽下了!
朱智卿一臉被玩壞的跟著守靜道人踏過玉街石橋,穿過殿堂閣樓,林木叢蔭,芬芳大道,鵝卵石小徑,臨天閣,終于已在近前。
“師尊,汴京帝使,朱智卿道友已帶到。”
典雅的臨天閣外,守靜道人在前,朱智卿緊隨在后,此時早已調整好了表情與神態,帶著幾許慎重與敬畏的長身一禮,
“神霄派朱智卿,奉今上之喻令,見過玄都真人!”
吱啞~~
古木制大門于吱啞聲中自然洞開,隨即二人便聽得閣內的玄都真人淡然傳出聲音,“進來吧。”
“是!”守靜道人轉身向朱智卿道,“朱道友,請!”
朱智卿理了理衣物,擺出帝使之威嚴,此時卻是取出圣旨,雙手舉于身前,但聽得一聲悠悠之龍吟,隨即他便大步踏進了臨天閣。
守靜道人侍于其側,也緊隨著走了進去。
穿過層層材質各異,古樸而典雅,雕塑以不同異獸神禽之形的七重門,朱智卿與守靜道人二人終于行至最深處,見到了一幕奇景。
臨天閣內,葉凝坐關之處。
但見得一尊巨神之虛像立于其中,舉手抬足之間蘊藏著無窮之威勢,令人心窒。巨神頭頂著蒼茫之星空,三垣四象二十八宿…
群星羅列,日月盈虛,各居其位,運行不綴!
巨神體內,似有一方龐然之世界蘊藏于其中,不斷繁衍升級,三才五行,六合八相,自然演化,周流六虛,山川幽谷,江河湖海,花草樹木,礦石巖漿…
巨神之下,似通幽冥,一道道昏暗黃泉幽冥之息,陰沉地煞,掩蔽萬物,森冷幽玄…
朱智卿見此異象,頓時駭得瞳孔緊縮,再也無法淡定起來。
這般神通手段,莫要說是自家老師了,便是鎮壓大宋皇朝之龍氣的幾位地仙大能身上,他也從未得見過這般驚天之異象!
怪不得官家會下此圣旨,言辭懇切,甚至遠遠派他前來,請這位真人出山!
以這般高人,估計便是距離飛仙而去也不遠,早已不在乎塵世香火,官家給出的好處雖然不少,但對于這位而言,卻是毫無用處…
這圣旨,能有用嗎?
應該有用…吧…若非如此,想來自己也不可能安然行至此處…
朱智卿深吸了一口氣,直至這時,他才發現,虛托于身前的這份綢緞圣旨,竟是如此之沉重,沉重得令他幾乎有些緩不過氣來!
“汴京朱智卿,僅代吾皇,見過真人!”
深吸了一口氣,朱智卿托著圣旨輕輕一拜。
圣旨之上,霸烈之龍氣陡然嘶鳴咆哮,雖不能作用于葉凝身上,卻是令朱智卿之雙臂,仿佛托著千均沉重,令他幾乎直不起身來!
“嗯。”
真人平靜的睜開雙眸,眸子中徐徐有紫意泛濫,瞬間震懾得龍氣只能依附于圣旨之上,再無法化生出半分異象。
“多謝真人。”
朱智卿抬頭,望著那一雙隱隱泛紫的悠悠雙眸,這位玄都真人之目中,似乎蘊藏著一方浩瀚汪洋,激流澎湃間,隱隱泛起幾朵浪花。
于浪花中,他似可看到自己往昔刻苦修行,乃至于聽命于官家之乏的種種場景,更甚于之后,就連他這一路行來之諸般風景,
甚至于不久之后的一劫,都盡皆,隱隱可見!
朱智卿立時如殛風雷。
他亦是人仙之親傳,平日修道也是懇懇切切,對于天機推行之術稍有所知,至于人身之因果、劫數等等,身為修道人,他自然不會陌生。
此時因為先前那一拜,得了葉凝的一點善緣,為其點破天機,朱智卿默運秘法推算一番,才知道自己不久之后當有一劫。
幾個平日與自己素有舊怨的對頭,此時居然已經在暗中聯合了起來,只待自己回京之后,就要尋上門找麻煩。
雖因修為淺薄,推衍功夫不到家,即便是知道了結果,再去推衍中間之過程,也是一片模糊,但只要確定了這個結果,有了戒備,便足夠了。
停下術法,朱智卿眼中閃過一絲清明,當下慌忙對著葉凝再三拜謝道:“多謝真人出手相助,度我結數,朱智卿明矣!”
“無需謝我,若你無這三分機緣天分,便是我有心度你,你也難以參出他日之劫,早做準備。”
隨著葉凝睜眸,不再修行,諸般之異象便漸漸自此消失于無,此時在立于二人之前的,則僅是一白眉白發的紫衣青年道人。
“天墉城不過一荒山僻土之無名小派,想不到竟也能入得官家之耳,倒是有趣…小道士,官家有何喻令?你且說來。”
“是。”
朱智卿聞言,再度彎腰一拜,方才起身挺直脊柱,默運真元牽引龍氣開啟圣旨,隨即他肅然開口道,“朕膺昊天之眷命,維治天下之道…
誠聞昆侖有仙宗,立道曰天墉,有妙法長生浮卷…
今人間有劫,世事多艱,朕自真君之口得聞得仙宗,至誠愿見之心,夙夜不忘…凡仙宗之弟子,朕定當細擇其才而盡用之…
今敬遣大內供奉智卿道士謹致香奉書,拱俟云車鳳駕,惠然降臨,以付朕拳拳仰慕之懷。
敬奉書。”
若是先前,朱智卿定會因為神宗皇帝開出的價格之高,而難免心中酸澀,為自己以及神霄派上下感到不值。
但此時,當他親見玄都真人之仙法后,心中便再無此等穢念,僅是一片敬意與平靜。
正所謂一分錢一分貨,皇帝之俸祿,亦是如斯而矣…
“供奉、氣運?可笑!”
端坐于上方的葉凝冷然開口,卻是不禁哂笑一聲,“紅塵混雜,因果紛多,我天墉城坐擁世間一等一的福地洞天,門人弟子受用不盡,
修為增益之速,以至于心性跟進不上,何須再去人間打滾,賺那一點辛苦俸祿?以至于亂我輩赤子之心,飛仙之念?!”
言至此處,葉凝面上陡然一肅,目光望向朱智卿之時,再不帶半分感情,若說之前是清風細雨、吹面不傷人。
那此時便是暴風雨將臨之驟,氣度浩瀚,威勢之大,直令人心驚膽顫而窒息!
“不知是哪位真君高人向官家舉薦了我天墉城?!朱智卿小道士,說清楚后你便可下山去了,我天墉城可受不起大宋之龍氣!”
笑如和風,怒若暴雷,翻覆之間,風云變色,地仙之怒,恐怖如斯!
朱智卿深吸了一口氣,在這等恐怖威壓下,不自覺退至一根梁柱之前的他,額前、背心,已是一片冷汗晶晶。
伸手自寬大的道袍之中,取出一枚宛若白玉精雕細琢而成的圓潤玉牌,此時那玉牌之上,隱隱泛著些許光華。
先前正是這枚玉牌,護著朱智卿縱使一退再退,也未曾露出半分丑相,亦不曾受到半點傷害。
“嗯?”
葉凝眉頭一皺,那枚玉牌便頃刻間落于他之手上,不斷反復。
“玄…元?是那位真君?”
去如雷霆收震怒,來似江海覆清光,瞬息之間怒意收斂的玄都真人葉凝怔怔的看著那枚玉牌,令朱智卿頓時心口一松。
此時他慌忙向前數步,立于先前之處,低著頭沉聲道,“啟稟玄都真人,正是‘赤混洞神太極無化玄元真君’,向陛下舉薦您與天墉城的!”
“還真是那位…昔日不過一點小小因果,而今卻將這臭泥潭砸在我天墉城上!真是惹不起…唉!”
玄都真人冷然開口,直聽得朱智卿心中一片慌張,當下心中只以為自己此次任務便要以失敗告終。
然誰曾料到,臨天閣內氣氛冰冷至極之時,那玄都真人卻是忽又一嘆,語意大為緩轉。
帶著些許蕭索之意,玄都真人葉凝輕嘆道,“都是昔日之陳年舊事,不得不還的苦因惡果,既然那位今日要還,貧道豈有不還之理…”
“罷罷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