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侖山,金丹福地。
立身于天墉城臨天閣內,葉凝向著初日張口一吸,傾刻間,東方紫氣漫空而來。
紫氣間絲絲縷縷之大日精華,混同葉凝所修行出的太陽真火,將那條赤、紫雙色游龍裹入正中,化作日精真火,反復淬煉這條小龍。
這條葉凝采永昌陵之龍氣,借趙頊龍氣之封的小龍靈性十足,此時雖在日精真火中騰空挪移,蜿蜒盤繞,想要逃脫日精真火焚煉,卻時鐘難減烈焰之力。
隨著時間流逝,在日精真火的焚燒淬煉之下,赤色漸漸轉紫,小龍亦日漸縮減,不斷被葉凝打入一枚枚朱文云篆,上古道文。
在遮天世界之時,葉凝本就生存于紫微古星之上,自大唐世界返回之后,他曾在紫微古星有過一場頓悟,對此這顆被古人稱作“斗數之主”的帝星,還是頗有所知。
雖然世界不一,但大體的道理卻是相差無幾的,再加上在這個世界里,他先前對于地脈龍氣和人道龍氣的些許微末研究…
此時將自身對于紫微星之感悟,轉化為上古篆文,打入那條紫紋游龍,便好似大學生寫命題作文,一蹴而就,下筆如有神。
寶文閣。
“上乾下艮,天山遁,否極泰來,老龍新生…”
趙頊閉目端坐于龍椅之上,右手輕輕敲擊著御案,默默品味著這此十五字真義,再以之聯想自己先前之經歷…
良久,直至那傳訊之緋衣內監額間汗如雨下,趙頊方才漸漸睜開眼眸,目光凌厲無比的盯向那緋衣內監,語調威嚴的道。
“上乾下艮,天山遁,否極泰來,老龍新生…這便是欽天監諸位真人推衍天機之所得?”
“啟稟官家,南真人和王真人推衍之時,奴才正隨侍其側,上乾下艮,天山遁,否極泰來,老龍新生。這十五字,一字不易。”
緋衣內監微微弓起身子,沉聲開口之時,幾乎只差指天立誓。
“那,果然是真的…”
通過微表情、微動作判斷出那緋衣內監所言無虛后,趙頊再度漸漸閉起雙眸,右手食指輕輕敲擊著御案,口中喃喃輕語。
再度在腦海中重現著自己被帶入大宋陰土龍庭之中的場景,趙頊于心間不斷揣摩,不斷醞釀,反復思索,直至心意一定。
“傳旨!”
趙頊豁然睜開雙眸,望著殿下被疾傳而來、早已候命待發的中書舍人何建,此時隨著趙頊之令,已然提筆待寫。
“皇帝敬奉玄元真君足下:朕久仰真君,渴思親承儀范。欲遣使致香奉書,偏詣名山虔請。真君興益之宗,盛德可委…
真君功行圓滿,精貫玄天,靈光有偉,天下景仰…朕沐真君之教化,愿奉“赤混洞神太極無化玄元真君”之位,代代供奉…”
何建以御筆書于圣旨之上,隨著趙頊之吟詠,心中越寫越驚,但筆下卻是絲毫不亂,直至最后“敬奉書”三字之后,他方才長松了一口氣。
此時停筆視之,他早已是滿頭大汗,淋漓如雨。
大宋一向慕道崇道,十字真君之封代表何意,身為中書舍人,何建心中自然是一清二楚,以當前之行勢情形,
一尊真君高人出世,足可徹底攪亂這灘渾水!
當隨侍內監將何建所書之圣旨呈與趙頊,趙頊仔細觀閱了一遍見其無誤后,一邊將手中之皇帝行璽重重印在圣旨之上,留下“皇帝欽崇國祀之寶”八字鈐印。
另一邊卻是繼續開口道,“朕膺昊天之眷命,維治天下之道,必通幽冥而褒錫之典,無間于在歿爾…誠聞昆侖有仙宗,立道曰天墉,有妙法長生浮卷…
而至誠原見之心,夙夜不忘…敬遣大內供奉智卿道士謹致香奉書,拱俟云車鳳駕,惠然降臨,以付朕拳拳仰慕之懷。
敬奉書。”
日月輪轉,陰陽交替。
時至午夜子時。
本早已黯淡的日精真火此時徹底熄滅,太陰真水則隨之而生,葉凝之符箓真法亦由之而變,澄凈劍身,洗煉其魄,使之通靈精粹,無瑕隨心。
若說白日所煉,令這柄通體全紫之帝劍,寒光耀體,鋒銳絕倫,而夜間則太陰真水之洗煉,純紫之劍身愈發純凈通明,若柔水一般,可隨心變幻!
如此日夜幸苦,陰陽水火交替淬煉,朱文符篆、紫微秘咒一層層的祭煉上去,使此劍靈慧自生,禁制天成。
每晝夜一輪回,時至于第九日巳時,隨著劍中禁制成形,此劍方才初成,由純紫無瑕煉至無形無質,只剩下一彎蕩漾著些許紫氣的劍光。
待得午時天際一聲雷鳴,劍光若龍蛇蜿蜒,撲入云霄。
昔日在大唐,踏入天人之道后,葉凝便可做到氣機交感影響天時更易,此時成就地仙,又得此世之仙法,在這方仙氣茫茫的仙道世界中,
無需準備與時間,他一念便可做到呼風喚雨之神通!
這是他之道行增長后,近乎天然而生的種種玄異,即便他平日里什么都不做,也能影響到周圍環境變化,只是那時一切都是潤物細無聲。
此時隨著心念變動,天墉城上,天穹一黯,云遮霧繞,有雷鳴隱隱,電蛇穿空,亦有狂風呼嘯,吹折林木;大辟之雷,震碎人心。
如此之天象變化,較之于當年,何止差了十倍、百倍?!
得如斯之天雷淬煉,再以晴空初雨為其洗去鋒芒,浸潤長劍,與天象相合,褪去火力…
待得雷消雨息,日出云散,午時第一束晴光照于此劍之上,化去水氣陰柔,將無形無質再煉為有形有質,紫極無暇,帝氣自生。
劍中九重地禁隱隱排列成一尊帝袍冕冠,似頂天立地之虛影,龍紋鳳章之袍服,威嚴無盡,眉心一道神紋熠熠生輝,仿佛蘊含人間之皇,統御乾坤!
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漢燦爛,若出其里。
時至此刻,這柄靈劍方才蔚然大成,劍身之上,有天賜蝌蚪符文“紫微”二字!
此劍一成,汴京之龍氣、天穹之紫微瞬間響應,有龍嘯寰宇,昂然垂首,似為拱服之意;有紫微大亮,為眾星環繞,照破河山萬古。
時至于如今,這柄紫微劍已然初步煉成,不過緊接著還可采天材地寶、靈根妙藥,以及用自身之法力不斷洗煉、蘊養…
憑借著此劍之根底,其靈性、威力還有極大的成長空間,可不斷增長!
云銷雨霽,彩徹區明。
紫微如龍,原本在九霄云外翻云覆雨,此時卻似為葉凝所召,伴著烈烈龍吟,吞沒長空,憾然俯沖而下,氣度恢宏之極,令人心顫。
直至葉凝頭頂三尺,這頭凝紫圣龍忽然化作一道紫光,從葉凝頂門沒入,沒入丹田苦海,受法力蘊養。
氣與心合,心與念合,念與意合,意與劍合,霎時間,葉凝頓覺自己的心神驟然無限拔高,晉入一種玄之又玄的神秘境界。
仿佛…
整個心神仿佛盡皆融入這浩瀚的天穹之中,江河萬里,盡在眼簾,天下萬民,盡在感應!
大宋王朝統治下的兆萬百姓的心緒起伏盡皆瞞不過他的感應,無數紛亂如麻的氣運,因果在他的感應中洞若觀火,井井有條。
無數卑微,弱小而又生機勃勃的意念匯聚成滔天大河,洶涌澎湃,盡皆傾注在宋庭龍氣之中,
然后緩緩地散化在無垠的大地之下,蜿蜒萬里的龍脈之中,不斷地影響著大宋王朝的國運氣數!
“民意如水,可載可覆。”
“得民心者得天下,斯是微言大義,誠不欺我。”
“所謂天意者,人心也,天下氣運之聚,萬民意念之望,是為天意。”
“天子統御天下,牧守萬民,所秉承者不是萬民意念而已。”
“蒼天之子,萬民之宗,是為天子也!”
這一刻,對于掌控龍氣的葉凝而言,大宋氣運除其核心一道上乘天界之氣外,再無隱秘可言,盡皆一覽無遺,如掌上觀紋。
淡而泛紫的瞳孔,驀然看向臨海天臺,在那里,同樣也有一尊清癯的中年道人,正淡淡的向著葉凝回望。
自昆侖望去,但見那人額方臉闊,天庭飽滿,透露在外面的肌膚晶瑩如玉,一頭長發白而不枯,隨意的披灑而下,頜下兩縷輕須分外瀟灑。
道人看起來仿佛二三十歲,又似四五十歲,也可以說是六七十歲,那張普普通通的面孔奇異無比,唯有一雙眸子最為奇異,深邃如虛空,卻又不帶任何色彩!
“不求大道出迷途,縱負賢才豈丈夫,百歲光陰石火爍,一生身世水泡浮。只貪利祿求榮顯,不覺形容暗悴枯。試問堆金等山岳,無常買得不來無?
人生雖有百年期,夭壽窮通莫預知。昨日街頭猶走馬,今朝棺內已眠尸。大藥不求爭得遇,知之不煉是愚癡。道友以為然否?”
“原來是紫陽先生。”
葉凝恍然回道,“人人自有長生藥,自是迷徒枉把拋。甘露降時天地合,黃芽生處坎離交…道友境界超凡,是否拔宅已只在一念間,貧道遜之遠矣!”
看目前這情況,估計先前天機變化之源頭,已經被這位北宋道門南五祖之首的紫陽真人給算了出來,知曉此次逆轉天機之手筆,出自于他手。
不過無訪,反正真正的精細操作都是他在昆侖洞天的籠罩范圍內,金丹福地之中做的,只要紫陽真人還未徹底證擾天仙道果,便絕無可能算出其中之變故!
“大衍五十,天衍四九,遁去其一,天地蒼生皆有一線生機。
我輩之人身在此樊籠之中,滾滾紅塵禁錮我身,歲月如刀削落我體,茫茫命運迷我心,卻也難以束縛我輩求道之念。”
紫陽真人淡淡一笑,似非常和氣般的溫聲道。
“今日觀道友如此之舉,可謂超拔世俗禁錮之外,斬魔劍在手,大法力隨身,紅塵種種,道友若愿,拔劍而斬之,豈不清靜?”
葉凝肅然答道,“紅塵滾滾,榮華富貴,于我輩皆如浮云,然身在人間,因果難免,若盡數斬之,豈非空留遺憾?不若以大神通、大智慧釋之!”
“人若不為情所累,眼前便是大羅天。此乃道友之道,亦是有理…夫欲免夫患者,莫若體夫至道;欲體夫至道,莫若明夫本心。”
紫陽真人面帶微笑,似是為這人間,又多了一位可與之論道的道友而感到欣喜,“故心者道之體也,道者心之用也!”
“真人此言實乃道之至理。”葉凝動容道,“人能察心觀性,則圓明之體自現,無為之用自成。不假施功,頓超彼岸。”
“妙哉,妙哉!道友如今尚處囹圄,且待了卻因果,老道尋你一論,共探大道天一機。”
言至此處,紫陽真人灑然一笑,口中輕吟,“修行混俗且和光,圓即圓兮方即方。顯晦逆從人莫測,教人爭得見行藏。”
隨著這首七言第一句吟閉,葉凝驀然發現,茫茫大宋疆域之中,屬于紫陽真人的那一股氣息,卻是瞬間消失。
不,不是消失!
如果說紫陽真人原來的氣機渾然若珍珠,光輝璀璨,此時便是收斂光輝,混于魚目之中,再難尋求!
待得最后的“藏”字余音裊裊,傳于四方,縱然葉凝乃是借助龍氣俯視大宋疆域,可此時此刻,原先紫陽真人所在,卻是一片空空蕩蕩,茫茫虛空。
隨后,葉凝再把握不住紫陽真人的氣機,眼前山河倒轉,畫像驟變,臨海天臺之景,徹底自他之目前消失得一干二凈。
雖然一時間失去了對于紫陽真人的感應,但葉凝卻好似并不怎么在意,仍是老神在在的借著龍氣感悟大道。
不同于先前的觀山河大地,此時的葉凝卻是借龍氣,在感悟易數命理,以人道通天道,以人心映天心之法。
在龍氣與紫微帝氣的共同作用下,葉凝的整個形體都仿佛輕飄飄的,沒有了絲毫重量,似乎下一刻便要羽化飛升,蒞臨九霄,俯瞰宇宙一般。
這一刻,整個天地運行之間的法則清晰無比地攤開在他面前,玄妙莫測,妙不可言。
迷朦間,葉凝感覺自己仿佛看到了“道”,頓悟而得道…
天道至公,無情無識。
蒼天無性,以人為性,故而:天性人也,人心機也,天機之道,定人心耳。
以天地之始數言之,天一,地二,始合而為三。
此太極分陰陽兩儀,左奇右偶,數之根乎?
葉凝瞬間沉浸入其中,感悟著天人龍氣之至理,他的易道修為突飛猛進,很快便臻至渺茫不可測之處,以人合天,把握天機,摩挲命速,萬物皆在其指掌間…
真,元者也。易有真數,三而已矣。參天者,三三而九;兩地者,倍三而六。參天兩地而倚數,非天地之正數也…
數日后。
臨天閣中的葉凝心中一動,忽而向著自家首席大弟子傳音道,“守靜,昆侖山外有帝使降臨,你去引他來見我。”
臨天閣外,云錦殿中。
年約四十左右的守靜道人面目普通,身材中等,唯一身之肌膚,紅潤而稚嫩若嬰兒,眸中之色,由靜生定,定而生慧。
有此二象,足可顯示出這名道人功行高深,絕非易于之輩。
“是,師尊!”
默然端坐于蒲團之上,正閉目打坐修行的守靜道人聞言,立刻睜開雙眸,躬身應是。
緊接著,云錦殿中,但見一道碧光自守靜道人口中吐出,化作一柄寬窄小劍,凌厲之劍氣劃破虛空,劍風呼嘯而凜冽。
瞬息之間。
守靜道人將身一縱,化作一道霞光,駕馭著寬窄小劍迅速變大至三尺大小,劍身晶瑩而剔透,有清光繚繞于其上。
“唰!”
若白虹貫日,劍去而音出。
碧空之上,一道劍氣劃過天穹,宛若一弦彎月,駕于云錦殿與昆侖山下,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