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年齡,籍貫。”
一身白袍,邊鑲紫色的肇臨淡淡的抬頭望了一眼下方眾人一眼,不冷不淡的開口問道。
“這位師兄,在下趙空河,今年十五歲,來自江都。”
“你到那邊去,下一個。”
“謝師兄!”
名為趙空河的灰衣青年,顯然沒想到這一關竟如此輕易的便能過去,當下明顯是大喜過望,他深深的鞠了一躬后,便立刻小跑著向著肇臨所指的方向奔去。
而在他之后的,則是一名白白胖胖,衣著華貴,明顯來自于富家的少年。
“啟稟這位師兄,在下姓宋名明,宋玉的宋,日月的明,還請師兄多多關照…”
這個顯得有些小機靈的胖子立時上前一步,詳詳細細的介紹起自己,順便,似乎還想再拜個老大…
肇臨是上一批拜入門的弟子,隸屬于掌門一脈,修為并不算高深,如今時值盛夏,烈日灼灼,在這等酷暑之下處理這些閑雜小事,他本就有些不甚耐煩。
此刻再聽到這宋明啰啰嗦嗦的話語,頓時不由眉頭一皺,冷聲道。
“我是問你這個嗎?唧唧歪歪的浪費時間!再啰嗦,直接評你不通過!”
“是是是…”
小胖子頓時嚇了一跳,不過這一嚇,卻立刻讓他以及他后面的那一隊通過第一關者,都老實了下來,“宋明,16歲,洛陽人士。”
在天墉城,弟子分為三種,外門弟子,內門弟子,親傳弟子。
親傳弟子,顧名思義,類似葉凝與陵越這種弟子,被長老或掌門主動收入門下,傳承那一脈道統者,便是親傳弟子。
而內門弟子,則要通過正式考核,被劃分為某一脈長老之下,可習得該脈之特殊法術神通,這才算得上是內門。
至于外門弟子,只要入了門都可以說是外門弟子,屬于天墉城級別最低的一級普通弟子,一般除非立下功勞,否則沒有修習高深劍訣的資格或者說機會。
肇臨的資質稱不上上好,但也不壞,如今被歸入掌門一脈的某位長老門下,屬于內門弟子一級。
按規矩來說,他雖然屬于掌門一脈,但仍沒有資格在此負責篩選弟子,就更別提口出狂言,直接剝奪一個弟子的評分成績了。
只是,法理之外尚有人情,他這一脈一向和葉凝走得比較近,而葉凝又因為此時正在后山練一枚寶丹,故此沒有閑暇,就將在俗物上頗有幾分天分的肇臨派了出來。
所以,此刻的肇臨還代表著部分葉凝的權威,故此,即便他說出這等不合規矩之話,也無人反駁。
畢竟在這等烈日酷暑之下,在場的弟子們修為相差無幾,自然也是有著相同的感受。
“下一個。”
“風晴雪,16歲…”
又過了片刻,打發了一個年齡超過限制的拜師者后,肇臨淡淡的繼續開口。
這時,一位身著水紋綠衣、年約十六七歲的女子上前一步,溫柔的道出了自己的名字。
“風…晴…雪,風晴雪?”
原本正記錄風晴雪之姓名的肇臨忽然一怔,這名字,似乎,是個女的啊…他愕然抬頭,向著風晴雪望去,這一望,頓時令他不由瞪大了眼睛——
這名為風晴雪者,乃是一名螓首蛾眉,膚如凝脂,美目眇兮的俏麗少女,這一望,不只是他,就連其他幾個負責登記的內門弟子,都不由看得一呆。
“咳咳咳…你過了,去那邊吧…”
半晌,回過神來的肇臨面上微紅,他偷偷再度回望了那名少女一眼,方才故作正經的輕咳了一聲,便要直接令她通過。
“師兄…”
與他差不多同時回過神來的另一名內門弟子,雖然同樣也因風晴雪的美麗而驚嘆,但相較于美人,他顯然更看重于規矩和此次之任務。
“肇臨師兄,這不合規矩啊,本門新弟子考核當中,可是從來沒有收過女弟子,這種情況不太符合收徒的規矩啊,要是讓戒律長老知道…”
“這…”
肇臨皺了皺眉頭,肇清的這話雖然不大順耳,但卻很實在,而戒律長老之威嚴,更是令他迅速自美色之中醒來。
要知道,戒律長老可從來不講情面,若是戒律長老知道,他因為喜歡一個女子,而違反門規將之收入門下,到時候,恐怕去戒律堂走一趟是必不可少的!
戒律堂…那可從來不是一個好去處…特別是對于犯了錯的弟子而言!
只是,若是讓他聽從肇清之話,將那風晴雪拒之門外,他卻又有些舍不得…
“沒收過,不代表不能收吧?”
風晴雪看著搖擺不定的肇臨,頓時皺著眉頭道。
“這倒也是啊,肇清師弟,芙蕖師姐不也是女子嗎,怎么就不能讓別的女子入門呢…”
聽得佳人的質疑,肇臨心中頓時一急,當下他立刻轉過頭,神色嚴肅地望向肇清,言辭鑿鑿的,甚至還拿芙蕖師姐舉了個例子。
“可是師兄,這根本不是一回事啊…”
肇清苦著臉,但在肇臨那越發嚴肅的目光下,聲音卻是越來越低,最終甚至直接消失。
“很好,看來肇清師弟沒有別的意見了,風晴雪,你通過了,去那邊吧。”
擺平了麻煩的肇清之后,肇臨頓時又換了一副笑臉,溫情款款地向著風晴雪道。
“多謝師兄!”
沒想到驚喜來得如此之快的風晴雪,立刻乖巧的向著肇臨道了聲謝后,方才向著前面過關者的那一條隊伍行去。
“這位師兄,天墉城并無文明規定不招收女弟子吧?既然如此,收不收本就在可許可不許之間,戒律長老又怎會因此而懲罰兩位師兄呢。”
站在風晴雪身后的,正是先前那名風度翩翩的白色華服青年,青年看著面犯花癡、還未回過神來的肇臨和一臉郁悶之色的肇清,頓時不由笑著向肇清開解。
“這倒也是…”
肇清想了想,的確,天墉城并無明文規定不招收女弟子,而戒律長老同樣也沒說過這話,如此一來,倒還真像這名新人說的那樣,是他有些小題大做了…
“你說的對,是我有些小題大做了。”肇清抬起頭,心中憂愁稍解,他看著那名風度翩翩的白衣青年,頓時好感大生,“姓名,年齡,籍貫?”
青年一笑,當下道“師兄,在下名歐陽少恭,來自琴川,今歲恰好二十…”
“你通過了,歐陽少恭!師兄我很看好你,希望你能成功進入天墉城,拜入我們戒律堂門下!”
肇清指尖動,自己桌上和肇臨桌上的毛筆便自動起舞,大筆如緣,迅速留下了幾個文字,隨后他抬起頭,望向歐陽少恭之時,已是滿臉笑容。
“多謝這位師兄!”
歐陽少恭微微一禮,一舉一動間,自有一股清雅的貴族風流氣質。
“肇臨,你在那里笑什么?”
就在肇清與歐陽少恭說話之時,一位身著藍色道衣的女子自后方行來,這名女子與風晴雪年齡相當,卻是嬌俏可愛,如一朵初綻紅蓮般清雅動人。
“啊?沒,沒笑什么,芙蕖師姐,您怎么來了?”
正犯著花癡的肇臨,突兀的聽到后面有一道熟悉的聲音在叫自己,頓時不由一驚,嚇得渾身冷汗直冒,連聲音都有些結巴了。
他趕忙起身,回過頭望向藍衣女子時,更是迅速轉換了話題,“難道是大師兄又或者掌門又有什么命令要師姐代為傳達?”
“爹這幾天都在閉關修煉,大師兄更是一直在練丹,能有什么命令,我只是閑極無聊,過來看看。”
芙蕖并沒有深究肇臨失態的原因,她妙目一轉,卻是迅速發現了站在一眾男子之間,顯眼無比的風晴雪。
“咦?那一隊應該是過關了的吧,怎會有一名女子?”
肇臨面上立刻一僵,“芙,芙芙蕖師姐,我,我…”
看著一臉忐忑、理虧之色的肇臨,芙蕖輕哼了一聲,當下不再理會凌端,而是看向風晴雪。
“你為什么上天墉城?”
“我想學天墉劍術,御劍飛行,行俠仗義。”
“天下修真門派那么多,就我昆侖山中,便有一個專收女弟子的大派,你為何偏偏選擇以前從未收過女弟子的天墉城?”
“天下修真門派雖多,但天下第一門派卻只有天墉城,而且,看師姐你這么英姿颯爽,我也想跟師姐你一樣。”
風晴雪撇了一眼一臉忐忑之色的肇臨和肇清等人,立刻便知道芙蕖的身份不一般,很有可能關乎她此次行動之成敗,當下毫不猶豫的拍了個不大不小的馬p。
芙蕖在天墉城之中,雖然極受寵愛,也一向深得肇臨這一批弟子的敬畏,但卻從未被人有過如風晴雪所表現出來的這般“仰慕”、“尊敬”的經歷,
一時之間,收獲了一枚小fans的她,臉上雖是不禁流露出絲絲得意,但還是努力裝作一本正經的樣子道,“天墉城確實沒有禁止女弟子報名的先列,那你就試試吧。”
“謝謝芙蕖師姐!”
得到這一天墉城內明顯身份非凡之人的許可后,風起雪頓時心中喜不自禁的連番雀躍,云溪,你還好嗎?我來找你了…
心中思緒翩翩,面上風晴雪卻是學著肇臨的樣子,工工整整的向著芙蕖行了一禮。
“不用謝我,畢竟肇臨已經許你通過了,至于能不能進天墉城,這還得看你自己的本事…”
芙蕖帶著絲絲微笑,回首瞥了一眼面帶憂色的肇臨后,翹起雪白的下巴,領如蝤蠐,“怕什么,我會跟我爹說一聲的。”
“多謝師姐!”
肇臨和肇清同時松了一口氣,二人對視了一眼,望向芙蕖之時,已是極盡感謝。
天墉城,甲字號丹室。
在天墉城中所有通了地火的丹室,盡皆由丹閣長老掌控,甲字號丹室在其中名列魁首,以往除卻凝丹長老親自出手煉丹外,少有人能進。
不過近些年來,隨著葉凝在煉丹之造詣上的增長,再兼之他那非同一般的身份,這兩年來,甲字號丹室也漸漸向他開放。
甲字號丹室獨立于天墉城建筑群中的某一處靈穴之中,整座丹房都依循著特殊規律,共由十二萬九千六百五十塊飽經丹香熏陶的磚石壘成。
其穹頂高懸,上刻天璇星圖,四天八野,曾被天墉城高人施展特殊神通,能夠接引周天星辰之力;
在大殿的正中央,正有著一座巨大的青銅神鼎,鎮壓著下方洶涌沸騰,不斷向上噴薄而出的地心真火,此火雖烈,
卻被浩大的周天星辰之力和四面八方的陣式死死壓住,只能如滾燙的巖漿一般,不斷的翻滾涌動,卻不能真正噴涌而出!
在周天星辰之力和地肺真火的交界處,天星之力和地心真火反復拉鋸,來回碰撞,不見混亂,反而詭異的形成了一種有規律的、可供利用的循環波動。
能承受這兩股巨力的碰撞,那青銅神鼎自然也非凡物,其造型古樸,三足兩耳,鼎蓋遍布星辰,象征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
鼎腹上也滿刻著許多奇禽異獸與山岳風云之狀,還有不少丹書古篆,形制奇古,光彩燦然。
這是一件神器,傳承至上古,鼎內丹香濃郁,具備奇能,雖一直未生靈,卻只是人為抑制,而非材質級別不行。
此時鼎中烈焰雄雄,鼎畔有一道人,面目俊朗,正向鼎而坐,手中之控火法訣,變動時,如清風流水,自在寫意。
道人雙眉端凝,看似全神貫注于在外界操縱法訣,控制地心真火和青銅神鼎煉這一枚丹藥,實則卻是將神識投注于丹爐之中,感悟丹藥之變化,共受淬煉。
古書言“以天地為鼎爐,日月為水火,陰陽為化機,鉛汞銀砂土、精神魂魄意為五行,性情為龍虎,氣為真種子,年月日為火候,混元如一為丹成。”
就中之真義,便為證丹。
道家之丹法,與世俗間的煉丹之道并不相同,也不存在什么藥性、丹毒。
在道家丹法中,青銅神鼎中的那一枚正不斷受淬煉的丹藥,對于煉丹者而言,從來不是最重要的,真正重要的,乃是煉丹之過程!
這也是道家金丹大道和其他‘溘藥流’修煉法的區別!
青銅神鼎,依循陰陽、五行之道所鑄,在煉丹之過程中,便宛若一方世界,而其中其中丹藥之煉成,則是在模仿天地運轉。
可以這么說——煉丹其實相當于煉的是世界,而世界的組成,陰陽五行可謂是最基本、最重要的基礎。
丹藥之中同樣蘊含著陰陽五行,需遵循天地規則而成,故此可在一定程度上反應世界之規則,因尋常之時大道難得,為此,前人大能便創出了這一丹法。
通過煉丹的過程,來感悟天地、證得大道。
在道家,真正的丹道大能,從來不是能煉制出什么丹藥,服之便可長生不老,不死飛仙,擁有拔山填海之力;而是能用一顆丹藥模擬天地之運轉,蘊含天道法則,一丹一世界!
故此,所謂證丹,就是在煉丹的過程中,觀察藥性之變化,和丹藥煉成之過程,籍此感悟煉丹過程中所顯現出的部分大道規則,增長境界。
至于所謂的丹藥,練成之后除了特殊的藥用外,對于修道者而言,無非就是用來縮減修行時間,增長些許法力罷了!
此時丹室之中的青年道人,葉凝,所用的便是這一道家證丹法,他將神識投注于青銅神鼎之中,將外藥和內性相合,
與種種藥材融一體,親身體驗這一種種藥材之間,所產生的反應和其中所蘊含的道理。
品悟青銅神鼎之最初,猶如混沌初開之前,一切渾渾沌沌,昏昏暗暗,但隨著外力的波動,猶如盤古開天辟地,成就世界。
而一株株藥草在地心真火和特殊法訣的作用下,則遵循天地之理,不斷產生各種反應,演化陰陽五行之機變,逐漸將那一初開之單調的世界完善,變得姹紫嫣紅,萬象紛呈。
隨著鼎中丹藥之變化,汲取天星、烈火之神能,漸漸圓潤合一,化作一枚圓坨坨,丹香四溢的寶丹,如果說最初的世界,便如凡人之幻境,一觸即滅。
此刻隨著藥性圓潤,漸漸成丹,這方世界在足以自相圓融的法則的支撐下,則不斷成長,漸漸自成體系,能夠長久存在。
至于最后,丹藥將成,四溢之丹香飄香十里,鼎中之火勢漸熄,天星之力漸隱,然其中之法則變動卻是恰好相反,愈發重要。
葉凝將神識投注于其,細心感悟丹藥上法則之變動,隨之亦反映在肉身之上。
十年積蓄,他的修為早在練神還虛之境界中走至極境,絕不遜色于天墉城中,任何一名常年閉關修行的上一輩長老高人,距離如函素真人般成道,只差一步。
故此,在這最后一步,他選擇了集三界丹道所成的證丹法,在煉丹之過程中證道,丹成道證,丹毀掉道衰!
此刻,同著這枚仙丹即將要被練成,他心中之種種感悟,早已積蓄成海,此刻亦只差一層薄膜,就將噴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