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上新柳,年年歲歲吐新綠。園中桃花,幾回落葉又抽枝。
轉眼之間,冰消雪融,寒冬盡去,新春又來。修得道藏之后,葉凝閑居玄都觀,每日打坐練氣,坐看天下風云變幻,甚是悠閑。
此時新春初來,漫山遍野,姹紫嫣紅,桃花滿枝,燦若云霞。
邁入玄都觀后院深處,左繞右繞,直至踏入第二重院門口,豁然開朗,只見幾間竹籬茅舍,清幽淡雅,山高風寒,更無蚊蟲叮咬。
正是枯藤纏老樹,古渡界幽程。奇花瑞草,修竹喬松。蕩人心思,堪稱妙絕。
其盡端處是一株高達十數丈的古樹,它在庭院中心、氣象萬千的參天撐起,像羅傘般將竹籬茅舍遮蓋,在陽光照耀下綠陰遍地,與茅舍渾成一體。
互相襯托成參差巍峨之狀,構成一幅充滿詩意的畫面!
一點檀香悠悠繚繞,兩盞清茶為輔,盤旋圍繞著古樹不散。
古樹下,兩襲紫衣道人相對而坐,二人中間擺著一副紫檀木棋盤,棋盤上黑白棋子參差,其中一中年道人手上捏著一枚棋子,面露沉吟之色,卻是半天無法下決定。
猶豫再三,這枚黑子最終卻是落在了右上角的星位上。
而與此同時,對面那年輕道人動作如行云流水般,沒有絲毫遲疑的直接緊跟著下在了左上角的小目位上。
隨著棋子的落下,外人可能感受不到,可中年道士卻很清楚的感受到,對方的這一枚黑棋仿佛化為了一條活靈活現的黑色巨龍,正蓄勢待發,不時朝著自己發出震天的龍吟聲!
感受著黑色巨龍身上夾帶著那強烈的威壓感,中年道人歧暉原本凝重的面色,不由的變得更加凝重起來。
“師弟,按我得到的消息,慈航靜齋新一代的傳人,最近已經出世了,她化名為‘八百里秦川’的‘秦川’,在洛陽考察群雄,據傳要選出天命真主…”
在凝重戒備之余,歧暉落下一子后,更是開口想要以話術松懈葉凝的意志,好讓自己有翻身之機。
“怎么?師兄你也想去一趟?難道你也如百多年前的天師孫恩一般,要建立地上道國?”
口中略帶戲虐的說著外人看來大逆不道的話語,葉凝的棋風依舊是之前那般綿密不露,而又不缺鋒芒,每一子必有其用。
“你小子,說什么呢!”
歧暉頓時哭笑不得地罵了一句,事實上,作為同樣投注李閥的盟友,他又怎么會不知道慈航靜齋這一舉動的意思?
不過是作秀宣傳罷了!
對于這等微末小術,如今底氣十足的歧暉已經能夠對之嗤之以鼻了。樓觀道掌握有當今天下最為強大的武力,根本無需動用這些小計謀…
再者,佛門連和氏璧這塊天命之璽都失去了,居然還敢出來代天選帝,攪風攪雨,其臉皮之厚,也是令歧暉咋舌。
不過,實際上,原著中去洛陽的一大票人馬,也沒有幾個是真正為和氏璧去的。
亂世梟雄,自然清楚實力為重的道理,和氏璧不過錦上添花之物,若是勢力弱小,那得之反而有著大禍,比一塊石頭都不如!
他們真正看重的,卻是師妃暄背后所代表的佛教之力!
而,此世佛教雖然被楊廣重拳打擊,其在關中洛陽乃至于揚州等地的大部分勢力都被消滅,但底層根基猶存…
而且在楊廣開始滅佛之時,這天下除了他早已經營好的那幾塊地盤,有不少邊邊角角之地,卻已經不大聽他的指揮了,他們雖然也同樣展開了滅佛之舉,但卻不過做做樣子罷了。
當初在滅佛之時,大量僧眾涌向關外之地或者南方海域的現象,楊廣雖明令那些地方的官員禁止這些人進入。
可誰又不是把他的話當做耳旁風呢?一個個以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做借口,令不知有多少和尚僧人逃入其中。
而如今那些逃亡的僧人以及“德士”、還俗的僧人,誰知道又有多少是在臥薪嘗膽,韜光養晦?
因此,縱然沒有那塊天命之寶,師妃暄一放出風聲,整個天下的豪杰還是聞風而動,匯聚洛陽!
這便是佛門百余年積累下來的勢力和實力!
在此事上,縱然是當初的楊廣也鞭長莫及,也難以奈何那些關隴貴族們的地域。
不過“僧侶外逃”之事,在當初也給以楊廣為首的隋朝正統與關隴集團的明面斗爭拉開了序幕。
大業十一年秋,楊廣以微末之過,直接賜死宇文愷、宇文述、宇文士及等十余位宇文閥中流砥柱!
當初在楊廣的強勢壓迫下,宇文閥根本來不及反應,須臾之后便直接元氣大傷,至今都還未緩過氣來。
可以說,目前宇文閥基本上已經失去了逐鹿天下的機會。
宇文閥未來的路,最多也就如現在這般,依附他人做個重臣、權臣什么的…四大門閥之風流勢力,如今早已隨風吹雨打去!
大業十二年,在鞏固自身權勢地位的同時,楊廣以各種理由,接連處死上百位關隴官員及親關隴官員,一時間朝野震蕩,江湖洶涌…
關隴門閥和楊廣之間的爭斗,已然臻至巔峰之態!
隨后的一年里,關隴以幾大家族為首,與楊廣展開了一系列的明爭暗斗,互有勝負,矛盾極速激烈。
只是礙于大義在手,又有著道門、魔門的支持,即便關隴大門閥和佛門之間不乏有合作之處,可仍是在手段高明的楊廣手下,吃了不小的虧!
可以說楊廣雖然在前半生迅速敗光了隋室之家底,可在他晚年,通過掠奪高句麗,奪取佛門積累下來的財富,抄滅一些關隴家族…
不過短短數年,在這些血腥暴力的手段下,楊廣迅速聚集了一大筆財富,并將真正完全在自己掌控下的幾塊土地,迅速打造得水潑不進、牢不可破!
而這些,也成了楊登基后最大的收獲和底盤,是他目前還能與宇文閥、獨孤閥等各個門閥士族乃至官員勾心斗角的最大本錢。
不過他終究不是楊廣,沒有楊廣的威望、權術,以及視人命如螻蟻的兇殘手段,無法鎮住麾下群臣,不要說佛門和關隴門閥了,
就是楊廣當年的鐵桿支持者魔門,也已經在支持著他的同時,于不知不覺間,緩緩將更大的力量投資向了那遍及大地的義軍群雄。
如林士弘、錢獨觀等人,那個不是陰癸派留下的手段?
魔帥趙德言雖然遠在突厥,但也同樣不甘寂寞,想要在這中原亂局中參上一手,目前,就樓觀道所知的,巴陵幫蕭銑就其棋子之一。
其他如劉武周、竇建德之輩,與突厥人之間也是關系匪淺。
而魔門其他人,如左游仙、尤鳥倦、安隆等人同樣心思各異,就連來自于塞外的大明尊教,都以遠超原著的速度進駐中原,在暗地里攪風攪雨。
各路牛鬼蛇神繽紛出場,各展其能!
還有嶺南的宋閥,同樣頗不安穩,不但四處揮動金銀投資,自身更是蠢蠢欲動!
“師兄,奕棋之時不要想的太多,這一局,你又敗了…”
一聲悠悠清吟,在歧暉耳畔響起,歧暉愕然抬頭,但見對面年輕道人手中的一枚白子,仿佛變為了一顆璀璨的星體,夾雜著龐大的威能,如流星般撞入棋盤。
此子入盤,葉凝之前所下的白子全都綻放出無比璀璨的光芒,在交相呼應著,時至這一刻,葉凝準備已久的布局這才完成,直化作一把猩紅血刃,向著歧暉的大龍一斬而下,再起不能!
“師弟…”
歧暉目瞪口呆的看著這熟悉的一幕,頓時無奈的長嘆一聲,“還真是不服老不行啊,師弟,我服了!”
葉凝淡淡一笑,落在棋盤之上的右手輕輕一動,一股無形的氣勁震過,百多粒黑白分明的云子條序分明的飛起來落到了兩個棋盒之中。
旋即抬頭,望著一臉憋屈的歧暉,葉凝淡然起身道,“行了,不下了,際此亂世,英雄紛呈…宅了這么久,我也準備出去走走了。”
“師弟居然靜極思動?”
歧暉胡須飄飄,顯得頗為驚訝,因為在他印象當中,葉凝自接下修道藏之事后,便一直窩在玄都觀之中,從未外出過一步。
即便是當初大隋帝位更迭,新皇一再相邀,他都婉言拒絕,今次怎么忽然就有了出山的興趣?難道便是因為佛門在洛陽的選弟活動?
這不太可能吧?!
在歧暉眼里,如今的葉凝已然成為了樓觀道壓箱底的底牌,好似核武器一般的存在。
他要是真正動手,那必然是石破天驚,不是徹底滅佛就是與邪王、武尊那一級數的人物大戰才對,可現在…
看著歧暉那疑惑的神情,葉凝笑了笑,沒說什么,而是直接轉身踏出玄都觀,此地空余一縷道音,如猿鳴鶴啼,久久不絕。
“不負三光不負人,不欺神道不欺貧。有人問我修行法,只種心田養此身。肘傳丹篆千年術,口誦黃庭兩卷經。鶴觀古壇松影里,悄無人跡戶長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