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叔啊,如今外道昌盛,不興正法。邪佛遍地,不顧民力衰微,四處新建佛寺,再加上文帝時對這些邪佛的優待,若非魔門扶持了楊廣上位,佛門之勢是恐怕已經要超過當年的南朝四百八十寺了!”
正值清晨之際,龍涎谷內,有一中年道士屹立在某座竹樓之下,正聲音悲切的向著樓內的另一位老道人悲聲言道。
但見此人面容清奇俊秀,領下留著三縷長須,其膚色的晶瑩白晳,顯然一身功夫已入化境。
其面容溫雅,令讓人一看就有如沐春風之感。他的一雙眼睛炯炯有神,既兼有洞察世情的了然,又有著對塵世愛戀,予人一種奇異的親切之感。
此人之名為歧暉,乃當代玄都觀之主,同時亦是樓觀道道主,天下聲名極盛的道門宗師。
“佛門、魔門,接連操縱皇權之更替以至于興盛,而我道門便因之而衰,今日恰逢您老出關,正可重振我樓觀道道祖親傳、道門正宗之聲勢,更當在此道法衰微之時,光大道門法統,以彰咱們樓觀道…”
“停、停、停、停!”
面色紅潤,雋永古雅,蒼冉白發,鶴骨仙風的老道人轉身從竹樓之中走出,他銀眉輕皺的看著這位當代樓觀道道主,面上滿是不高興之色。
“臭小子,你這話忽悠誰呢?每次逢我出關之時,你就算好了來龍涎谷里啰啰嗦嗦,是不是見不得老道過幾天清爽日子?”
老道人頗具仙風道骨的一振衣袖,似是有幾分惱怒的樣子,但卻并不讓人敬畏,反而帶著一種“赤子”之性。
歧暉無奈的再度嘆了一口氣,自家這位嚴師叔道行高深,不同于年齡極大的蘇道標,他如今已是樓觀道內,唯一一位還具備著常態大宗師戰力之人。
只是隨著這位的道行愈發高深,修行之年愈長,卻是愈發的有種老小孩的模樣,玩世不恭、率性而為、赤子心性,再沒年輕之時奏對隋皇、傳法眾大臣、舉手抬足間坑壓佛門的威嚴氣度了。
“師叔…”
“停!現在都是你們這些年輕人的天下了,你小子怎么動不動就不知道自己努力,三天兩頭來龍涎谷里找我出手,一點都沒有你師父和師叔我當年的氣度,真是不成器!”
歧暉才剛開口,老道人嚴達便直接打斷了他的話語,他銀須微張,氣呼呼的開口說道,“你就不能讓我這個早已老朽的家伙清靜幾日,好好的探索探索天道?”
看著一臉“別來煩我,管你做什,讓我好好修自己的仙,求自己的道”的師叔,歧暉頓時臉色一黑,心中有種說不出的郁悶之感。
打壓佛門,廣傳道法,復興宗門,他歧暉自接過樓觀道道主之重任后,什么時候退讓過?
一直都是急先鋒好不好?!
可問題是,他一人之力面對著,如今差不多已經快要徹底恢復滅佛之前聲勢的胡門佛教,實在是有些力有不逮啊!
佛門勢大,這可不是說說的,他們扶持出了楊堅這樣一尊皇帝之后,所得的好處簡直難以計量,如今之高手,不說天下胡寺里幾十萬的武僧。
單是頂尖宗師,便有慈航靜齋的梵清惠、靜念禪宗的了空、大石寺的大德、四大佛宗的四個禿驢…
若是算上一些隱修的,以及其他的次等宗師,佛門頂尖強者之數量,差不多已已經比如聲勢最大的世家門閥和魔門高手加起來都要多!
這股龐大的勢力,雖然暫時還沒誕生出自己的大宗師,可若是傾巢而出,也足以改變天下之格局!
他歧暉雖貴為樓觀道道主,可論實力也不過宗師之境界,甚至在這一境界之中,戰斗力還算不上第一流,又怎能擔當得起鎮壓胡門,廣傳道教之重任呢?
他畢竟不是大宗師那個級別的高手,就不說別的,便是如今的道門法統,也有很多不受他的約束,且陽奉陰違。
若非是田谷十老之威尚未完全退去,而寧道奇雖然修為強大,但背景不高且與佛門相近,立身不正,樓觀道統領天下道門的牌子都要被人給摘了!
“師叔啊,您又不是不知道,師侄這一輩實在沒什么出彩之處,至今無人步入那練神還虛之至境,又怎能對付了勢力龐大的佛門,還有寧道奇這個幾乎都要逼上樓觀道的道賊!”
“您若是再不出山,給咱們樓觀道鎮鎮牌面,恐怕就不要說是佛門了,道門內部就有人要推翻咱們樓觀道…”
歧暉說著,忽然閉上了嘴巴轉頭望去,卻只見十幾丈之外的葉凝迎著霞光而來,其周身氣態醇和,隱有返璞歸真之勢,而且距他如此之近才被感應到…
顯然,這位樓觀道第一天才已然踏破了宗師之門檻,甚至在這一境界之中,也算得上是強人!
歧暉頓時欣喜不已,“想不到幾個月不見,青玄師弟你這一身功夫就已經踏破了練氣化神之境,并且十分鞏固,
這在這天下間也算得上是一方豪強了,十六歲的宗師啊,此當真是我樓觀道之大幸,天興我道啊!”
葉凝平靜的走上前,對于歧暉的稱贊他并未放在心上,只是稽首行了一禮,然后沉聲道,“原來是道主在嚴師叔這里,青玄拜見嚴師叔,道主。”
“免禮、免禮,不錯,不錯,沒跌了你師傅和我們的面子。”老道人嚴達摸了摸自己的得意胡須,笑呵呵的看著葉凝,目光瑩潤,顯然是極盡滿意。
“哈哈,咱們之間何必這么見外,叫我歧師兄就好了,話說你小時候可還是我帶的,真沒想到一轉眼的功夫,你就已經跨入了宗師境界,實在是讓師兄慚愧。”
“師叔謬贊了,師侄不敢忘卻師叔之教誨,目前尚需多多努力。”
“歧師兄最近可好。”
葉凝沒有多禮,他和在場幾位的關系都極好,嚴達曾在他師傅閉觀之時教導過他,令他得益良多。
而當初若非是歧暉的一力堅持,他未必就能夠拜在蘇道標這位老牌大宗師門下,因此對于這位當代道主,他一向是頗為尊敬的。
真正的一方世界,遠遠要比大唐雙龍傳所描繪的要精彩、全面得的多。
雖然這位歧師兄在大唐雙龍傳里并沒有被提到,但在正史中他卻是名列青史之上!
此人眼光之準確,性情之果斷,均非常人所能有。
在未來李唐起兵之時,這位樓觀道當代道主出力之多,甚至更在于佛門之上!
他不但出錢出力,而且還親自擺名車馬支持,派出了八十位武藝高深的弟子參加李唐大軍!
因此在李唐之后,樓臺觀成為皇家道觀,樓觀道受到李唐皇室的支持,道門大興,這位的功勞絕對不可磨滅。
再者,據葉凝所知,這位他的這位歧師兄,還是一位大名鼎鼎的道家至上主義者,極端排斥佛教,心中最大的理想就是光大道門,驅逐佛教這個異域胡門妖教。
不得不說,身為正統道士,有這種思想并不為錯。
可問題是在這方個人真正擁有偉力的世界里,這位之實力在宗師境界中都算不上頂尖,可卻將這桿大旗舉的比誰都高,這不是討打么?佛門不打你,打誰?
所以,也難怪他每年三番五次的前往龍涎谷哭訴,請求樓觀道隱世不出的前輩出山,振興樓觀道。
樓觀道目前有四代,最上一代就是田谷十老這一輩,但大都已經老去,壽元無多。
故而這一輩如今一心在龍涎谷里避世清修,對于佛道之爭,曾經將樓觀道發展到巔峰的他們早就已經不感興趣了,他們現在追求的是羽化飛仙或者延長壽元。
除非樓觀道遭逢過不去的大災大劫,不然,他們一般是不會出世的,只會在谷內全心修煉…
也正是因此,歧暉這么多年來雖然一直奔走,懇請谷內的眾多樓觀道老牌強者出山,但卻一直所得甚微。
“師兄這次前來,莫非還是為了請嚴師叔出山?師兄所說的道賊寧道奇,又是所謂何事?”葉凝輕笑著開口說道,卻是在不動聲色間助了歧暉一臂之力。
“唉。”歧暉聞弦歌而知雅意,忙趁勢說道,“寧道奇此人名為道首,實為道賊,他天天與胡教沙門沆瀣一氣,甚至與之一起打壓我樓觀道,簡直毫無廉恥之感!若非師叔您已經避世不出,又哪來他這個道門之首的稱號?”
葉凝聞言眉頭不由微皺,卻是淡笑著繼續開口道,“我聽聞寧道奇并非出身于我輩道門大教,因而年輕之時雖個人天賦卓絕,但卻聲名不顯,
不過在他崛起之時,似乎曾多有佛門助益,這才能接續道統,踏入大宗師之途,因此他與佛門混在一起,倒是正常…”
至于佛門打壓樓觀道,葉凝雖然心中微怒,但卻也知道那再正常不過了,昔日樓觀道在最巔峰之時,田谷十老相繼輩出,其地位就如同現在的四大圣僧一般,論實力可謂冠絕天下諸門派。
再加上樓觀道一向自詡老子真傳,乃是道門正宗,故十分排斥佛教,又信奉老子化胡經,直斥佛門為胡門妖教,對其攻訐不休…
甚至在北周武帝滅佛之時,樓觀道在其中所扮演的角色,也是主力之一。
如今樓觀道后繼無人,而佛教卻又大興,他們反過來打壓樓觀道卻也在情理之中。
不過葉凝的屁股坐在樓觀道的位置上,身為樓觀道這一輩最為出色的天才,只要不出什么問題,下一任樓觀道主他幾乎已經定了。
因此佛門打壓樓觀道與打壓他無異,他心中自是有怒,不過此刻有歧暉在,便并未表現出來。
老道人嚴達長長的銀眉輕輕顫了顫,不滿的瞪了一眼偏心站在歧暉那一側的葉凝,隨后卻也是略帶好奇的說道,“青玄這臭小子說的是真的假的?寧道奇又如何與佛門沆瀣一氣了?”
寧道奇身為道門自他們之后唯一晉升的大宗師,嚴達自是聽說過也知道他與佛門一向頗為親近,但卻從不知寧道奇與佛門的關系,居然如此之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