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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2章 陳家太太的憂傷

  聽得黃月琴這么說了,林三才突然覺得自己嘴笨,笨拙到無話可接。

  倒是黃月琴問道:“你要去哪里?”

  “我…”林三才本想告訴她自己要回風山,卻怕黃月琴知道他是風山的人,因為他突然想到,在刀風鎮那些有身份的人眼中,風山游擊隊也是所謂的土匪,雖然自己清楚游擊隊不是土匪,卻忽然怕嚇壞了黃月琴,所以沒敢說出來。

  在今日之前,黃月琴沒見過林三才,并不認得他,直至一大早被他從鬼子人群中救了出來,又一路扛著到了黃莊,才知道原來他就是眾人討論中打鬼子的風山游擊隊隊長,所以又重新打量林三才一番。

  黃月琴見林三才此時一身精短打扮,并不是陳天福那般的長裳禮帽,忽然覺得林三才這身打扮也沒平時見到的穿著同樣衣裳的那種土氣,便問道:“你沒處可去嗎?”

  林三才偷瞄了黃月琴一眼,舌頭打結,應聲道:“嗯…”

  他不清楚自己為何會只回答這么一個字。

  “我也無處可去。”黃月琴輕輕地嘆息一聲。

  聽林三才在恍恍惚惚之間猛然想起自己應當要回風山的,說道:“哦,我有事得先走一步了。”

  說完,他便加快腳步往風山方向走了。

  林三才走了幾步,又覺得自己丟下一個女子就這么離去不太好,便回頭又看一眼黃月琴,見她跟在他身后而來,便停了下來等她。

  “你要回黃莊嗎?”

  黃月琴幽幽地說道:“是啊,李飛腳既然離開了,家中便沒事了。爺爺遇害,我還沒回娘家守過一天靈…”

  “哦!那正好順路,我送你回黃莊。”

  “謝謝你!”

  “你先走,我跟在你身后。”

  黃月琴也不推辭,便走在前頭。林三才低著頭,不緊不慢地跟在她后頭,時不時抬頭看看黃月琴后背。

  “太太平時回黃莊不坐轎嗎?”

  黃月琴應道:“都民國了,怎么還有人坐轎嗎?以前都是我云兒開車送我回。”

  “哦…那你坐洋車嗎?”林三才沒上風山之前,在田城拉洋車。

  “不坐!”

  黃月琴回得很簡潔。

  林三才見黃月琴并不接下自己的拉洋車話題,不知該聊什么了,便是一陣沉默。

  一人在前一人在后,其實說起話來并不方便,所以他倆除了聊怎么走法外,沒有其他可聊,一路上基本無語。

  林三才感覺送黃月琴回娘家的路程很短,很快就到了黃進忠大院前。

  他學著戲里武生的姿勢向黃月琴抱了抱拳,言語又如黃月琴回答洋車問題時那般簡潔:“告辭!”

  他道完別后轉身就走,不敢回頭。

  當然,他是要回風山的。

  他不敢回頭再多看她一眼,怕自己就這樣被她迷住。

  一路上,他心中暗道:“難怪陳立松會對那城里的林姑娘那般地好,原來…真的那么美好。可是…她是陳天福的太太,我是游擊隊隊長,剛才怎么會動起那樣念想呢?”

  林三才從山腳下一口氣跑上去,很快就到了石林,感覺心跳得厲害,便在崖邊找塊石頭坐了下來,望向山下的黃莊。

  他很快就在黃莊眾多的房子之中找到了黃進忠的那座院子,又想找到黃月琴的身影,可是就是沒看到。

  不知不覺中,林三才發現天色不早了。找不到她的身影,他順著黃莊朝西望去,看著夕陽在田城方向灑下了一片金黃的瑰麗,忽然“嘿嘿”地自我傻傻地笑了兩聲后,準備回山里。

  他剛起身,便聽到身后傳來了腳步聲與喘息聲。

  林三才一驚,轉身一看,發現山道上來的居然是黃月琴,趕緊三步并兩步迎了上去,蹦到黃月琴跟前。

  黃月琴喘口氣說道:“原來,你真的,沒處去了。”

  “你也沒處去嗎?”

  黃月琴并沒應他,雙手扶在路旁的一塊石柱上喘息一會,只是兩眼緊緊地盯著林三才看。

  林三才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呆呆地站著,完全不知自己是要上前去扶還是直接離去。

  一會,黃月琴順了過來,笑道:“我黃月琴怎會沒處去?”

  “你來找我嗎?”

  “要不,你別回風山了,我給你安排個去處!”

  林三才愕然:“哦…我得走了!”

  黃月琴拉住林三才的衣襟道:“啊?我一來你就走?”

  林三才趕緊伸手拂去她的手,退了一步,說道:“我得回山里了。”

  黃月琴張開雙臂擋在上山的道路上,幽幽地說道:“你就不能等一會再回嗎?哪怕就陪我說一會話…”

  林三才從未見過有女子用這種語氣跟他說過話,更是呆呆傻傻地不知如何回答了。

  黃月琴也不再跟他啰嗦,徑直在道旁找了一塊平實的石頭上坐下,拍拍身旁石板,命令道:“過來,坐這里陪我說一會話可以吧?”

  林三才竟不由自主地往她走去,只是到她跟前時,并沒有坐在她身邊,而是在對面的一塊石頭上坐了下來。

  他剛坐定,黃月琴就開腔了:“這十幾年來無人好好陪我說話了,我看你不愛說話,那就聽著我說也好。”

  林三才仍舊不由自主地點點頭。

  黃月琴嘆了一口氣,說道:“民國六年,我嫁到陳家,不久就懷上了云兒,他就遠赴日本留學,我便生下了云兒。幾年后,他留學歸來,我又懷上了風兒。”

  說到陳簡風,黃月琴兩眼泛紅。

  林三才并不知陳簡云死于非命之事,以為黃月琴心中深怨陳天福而致,安慰道:“別傷心,我聽著。”

  一聽林三才安慰她,黃月琴更加哀怨道:“沒想到,自我懷上風兒后,他便成了像風一樣的男人,整日整夜地不在家。我生下風兒后才知道,他留學歸來時帶回了一個番邦下賤娼妓!”

  林三才聽黃月琴這么說,更加認定她的憂傷哀怨的根源都在陳天福,嘴里罵道:“陳天福竟敢這么對你,實在不應該!”

  原來,陳天福偷偷地帶回了在留學時娶的日本姑娘惠子,當生了兩個孩子的黃月琴獲知后,因為黃姓家族在刀風鎮早成為絕對的大姓,有了娘家的靠山,對惠子及陳天福后來的女子痛下狠手。

  林三才并非陳莊、黃莊人,不關心鄉紳家務事,所以現在聽黃月琴這么說,深替她感到不值。

  林三才正傾聽之時,突聽到“砰砰砰”地一陣槍響,身邊的石頭上濺起了片片石屑!

  耳旁的槍聲仍在響,林三才趕緊撲向黃月琴抱緊了她,在地上滾了一滾,眼睛往四處張望,要找一處藏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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