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深冬的寒意雖然仍舊凜冽,但不可否認,這是一個難得的好天氣。
賈寶玉愜意的走出屋子,一眼就看見陸詩雨站在走廊上,聽見聲響,才回頭看著他。
那眼神,有些別致的異樣。
賈寶玉沒來由的輕咳一聲,問道:“不是叫你找間屋子休息,你就在這里站了一晚上?”
陸詩雨只是瞧著她,忽很正色的問:“王爺昨晚休息的可好?”
“還行,陪著晴雯幾個在屋里玩了會游戲…就是打手板、耍魔術之類的,我以前也教過你。”賈寶玉亦是十分正經的回話。
陸詩雨嘴角自然而然的浮現一抹嘲笑的幅度,卻并沒有再說什么,只道:“昨晚是姜寸安排的人輪流值夜,屬下還沒有蠢到在這里吹一晚上的冷風。”
賈寶玉略微撇嘴,女護衛就這一點不好,不會表忠心不說,還愛吃飛醋。他理所當然的排除了別人鄙視他的可能。
“昨晚其實我有想叫你進來一起玩的,只是想起你性子高冷,又不太喜歡和她們一起玩,所以才沒叫你,怎么,你就生氣了?”
一起往外走,賈寶玉悄悄勾了勾陸詩雨的手。
陸詩雨自然談不及生氣,不過是女人的天性使得她略有不滿。但是她自己卻說過她會當好一個侍衛,不會吃醋。她是個言出必行,要強的人,所以輕易便能控制情緒。
但是賈寶玉得了便宜還賣乖,且言語輕浮,隱有戲弄她的意思,她便也盈盈笑道:“哦,是嗎?只是王爺別忘了,奴可不像屋里幾個那么好對付,真要叫奴進去,只怕王爺吃不消呢。
莫非王爺正是有此顧慮,才將奴扔在外頭?”
“胡說八道,爺的實力你又不是不知道,別說多你一個,便是再多十個八個,你們也不是我的對手。”
賈寶玉大言不慚的說著,心里卻道陸詩雨沒有吹牛,這娘兒戰斗力確實遠超同齡人。不過卻也無妨,他又不是莽夫,敵人有多少他就定要“殺”多少。
便是昨晚,他更多的時間也當真是在玩游戲,實在的殺敵量,不過半數而已。
反正隨心所欲的是他,敵人又不敢主動進攻…
賈寶玉的話令陸詩雨略有些啞口。蓋因獻身于賈寶玉之后,有些東西顛覆了她以往的看法。
若非曾嘗試過拼盡全力亦無法勝過賈寶玉,反而被欺負嘲笑,她又怎么會這般坦然接受他的貪花愛色。
隨著與其朝夕相處的時間越長,她越能發現賈寶玉身上異于常人的諸多神異之處,包括異于常人細思來總有些道理的言論,以及隨時天馬行空卻總有效益的處事方法,這些都絕非天賦異稟所能完全解釋。
以前的她自視甚高,甚至有些不信神佛,但是從賈寶玉身上,她開始慢慢去理解。
不過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總不能表現出來,否則其尾巴就該翹到天上去,越發不知道收斂了。
“怎么你還不服氣?信不信爺現在還能收拾你?”
“好啊,奴求之不得。”
陸詩雨毫不猶豫的點點頭,她也是任性的少女,才沒有什么老成持重、要照顧賈寶玉的身體這些想法。
在她想來,賈寶玉多寵她一次,別處荒唐的可能便小些。因為她心里覺得賈寶玉還是一個愛護自身,并非肆意揮霍,縱欲無度的人。在這一點上,甚至遠遠勝過以前名樓里見聞過的一些所謂風流名士,是她還算滿意的地方。
既然如此,與其便宜屋里那些淺薄的女子,還不如便宜她。
因此她目光瞄了瞄院內另一側,她昨晚睡的那間房,似乎在問要不要過去。
誰知賈寶玉卻立馬慫了,道:“那個,現在還是算了吧,等回頭咱去王府再說…別以為我是怕了你,不過是現在時辰不早了,辰時我還約了兵部等人在南書房議事,耽誤不得而已。”
賈寶玉越說底氣越足。
陸詩雨心里一笑,有意乘勝追擊,再做挖苦,卻見到走廊盡頭有灑掃的婆子過來,她便與賈寶玉拉開了距離。
她的一身白袍、軟甲都是賈寶玉特意為她定制的,雖然她曾有懷疑賈寶玉的用意,但是她還是很珍惜。
穿上這身裝扮,她便是一名王府侍衛,別人見了也得尊稱一聲“陸大人”。
她不想閑雜人等看輕了。
榮國府,今兒也有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在賈家住了月余的李嬸娘要帶著兩個女兒回南邊去,快船已經定好,今兒便是啟程日期,再遲,只怕年底祭祖就趕不回了。
賈母也知道這等情況,并沒有再強留,一番客套寒暄,王夫人送到二門外,然后由李紈繼續相送。
眼看李紈之子賈蘭已經是榮國府將來唯一的繼承人,李紈在府里的地位也隨之提升,將來定然是要做誥命夫人的,所以雖是侄女,李嬸娘也不大敢勞駕,沒到大門之前便屢屢出言讓她回去。
李紈卻不依,只道賈母吩咐,定要送她出城,直到上船為止。
迎來送往本是常情,只是兩家地位懸殊,本不用如此,讓管家送出城便可以了。
賈家如此禮遇,令李嬸娘倍感榮幸。
更令她覺得榮幸的還在后頭。
隨著馬車緩緩駛出榮國府,早在寧榮街佇立的兩隊十余位官兵就緊隨馬車兩側。
他們一身鎧甲,腰配金刀,行動間步調劃一,聲音整肅。
別說后面馬車里的李紋和李綺兩姐妹好奇、驚異,便連李嬸娘也立馬掀開車簾,然后便問:“這是?”
李紈笑道:“這些是王爺的親衛。王爺說了,他作為晚輩今兒本該親自來送送您,只是實在抽不開身,所以只能派一隊親衛代為護送,還請您見諒呢。”
“當不可,那可實在當不得,便是這樣也受不起了,我們不過是平頭百姓,哪里當得起王爺的兵親自護送,大姑娘,你叫他們都撤了吧…”
李嬸娘聞言忙擺手,頗有些手足無措的感覺。
她可不像賈家人,從小看著賈寶玉長大,能夠在心里把賈寶玉看做親人、晚輩。
在她眼里,賈寶玉是真正的天潢貴胄,只不過因為機緣巧合和賈家結了些情分。
但是她們算什么,賈家的遠房親戚,與賈寶玉可謂是八竿子打不著,哪兒有膽氣占這個榮光。
這架勢,真的有些折煞她了。
“那可不能。我可指揮不動他的兵。”
李紈知道李嬸娘的心思,故意笑道。
在李紈看來,賈寶玉此舉正好說明了賈寶玉是看上了她堂妹了,因為她與他說過要把妹妹李綺說給他。
若非如此,賈寶玉百忙之中怎么還會記得她嬸娘回南京這么一件小事,還特意吩咐自己的兵來護送,他又不是閑的。
瞧瞧馬車外頭這架勢,多威風,別說她嬸娘了,就是她,又何時這般威風過?
別的不說,就這樣出城去,那些達官顯貴的車輛,通通都得讓行,不敢得罪…
聽李紈都如此說,李嬸娘更是不敢開口叫散,只能再望幾眼,然后懷著忐忑的心情放下車簾。
李紈寬慰道:“你老也不用緊張,王爺最是尊老敬賢之人,所以才這般,你只管領他心意便是了。”
說著,又道:“之前我與您說過綺兒的事,你老考慮的怎么樣了?”
這才是李紈真正樂意送她們出城的原因。
之前她就與李嬸娘提過兩回這件事,李嬸娘雖都未拒絕,但是也沒有太多欣然之意。
今日她們就要回去,李紈自然要再探探口風。因為她知道,自己這個嬸娘是個老實人,并非太過于巴高望上,若是自己這個中間人不積極些,只怕她就不了了之了。
李嬸娘也非愚笨之人,聞言立馬有了些明悟之意。
她心想,原以為這件事只是李紈自己的想法,因為她瞧過,在賈家這些日子賈寶玉雖然對兩個女兒都頗為照拂,但是細細想來,王爺對別的女孩,比如邢家女兒、薛家女兒等,還有他家里的那些姐妹皆是如此。
這么一來,只能說明王爺性中知禮和氣,好客,并不能說明多的。
這就是她唯一顧慮遲疑的地方。
富貴雖然好,但是兩個女兒都是她的心頭肉,含辛茹苦養這么大,傷著碰著她都心疼呢。
現在看來,或許并非如此。
于是李嬸娘也顧不得矜持,忙問:“王爺當真瞧上了綺兒?”
李紈猶豫了一下,因為她上回提及這件事的時候,賈寶玉并沒有明確答復。
所以她之前也只是問了問李嬸娘的意思,并沒有說太多。
但是看李嬸娘的樣子,只怕不說清楚一些,她到底有些沒底。
“這一點王爺雖然沒有明說,但是嬸娘細想想,若非如此,王爺緣何對你們如此上心?自己忙不得空閑,還派親兵來護送?
王爺是個矜持的人,從來不恃強凌弱,而且又是他即將大婚的當口,他自然不好意思開口說這個。上次與嬸娘說過這件事,后來我有一次就試探過他,瞧他那意思心里著實是有意的。
嬸娘切莫疑心,咱們李家雖然比不過賈家,更比不過王府,到底是清貴名宦之家,出來的女兒也低不到哪兒去。
再說綺兒的模樣嬸娘也是瞧見的,標準的美人坯子,再出落個幾年,定是絕色的美人模樣。這樣的人兒,誰能不愛呢?”
李嬸娘一聽,心里徹底被說動,因此道:“那依你的意思,明年這個時候,我再帶著她們上京來?”
李紈便知道事情成了,笑道:“何用等到明年這個時候,橫豎你老在南邊也沒有什么走不開的事,等到明年二三月,你只管帶著人上京來便是,剩下的事交給我。
我可告訴你,王爺的王府已經落成,正月里就大婚,大婚之后定要再納妃嬪的,只是不知會納幾人,所以就算為了綺兒著想,這件事也是宜早不宜遲,盡快促成才好。”
李嬸娘點點頭,被李紈說起了急迫感,一時甚至都想真就不回南京,先把這件事作定再說。
到底理智告訴她這種事慌忙不得,才按捺住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