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的八十壽典單是籌備的時間,就將近一年。所耗費的錢財、物力更是不可勝數。
不過最終呈現出來的龐然景象也是動人心魄的,堪稱國朝百年來首屈一指的國家慶典。
這一日,萬民俯首,四方來儀,將一個王朝的鼎盛景象,推演到了極致。
巳時過后,太上皇親自駕臨崇德殿,接受百官、外使的拜賀。
忠順王借著慶典主辦人的身份,也是準備了好長一篇歌功頌德的文章,滿篇盡是盛贊之詞,將太上皇的文成武德等功績,悉數捋了一遍,念道后面自己都感動的熱淚盈眶,站立不穩,最后還是扶著太監,才把稿子念完。
眾臣工雖然都知道這是個普天同慶,歌功頌德的日子,未免也覺得忠順王戲太過,做作了一些。不過面上大家都是一片附和,幫著感動。
賈寶玉自然也起身拜賀,不過他卻只上了一段簡潔精煉的祝壽之詞,然后話鋒一轉,將西海大捷的消息放出來。
殿內眾臣果然各有驚詫、驚喜,紛紛向賈寶玉追問確切情況。
西海沿子便是大玄最主要的邊塞之一,那片地域之后的外族雖然不甚強大,但是種族眾多,也是大玄的主要外敵聚集地。
早年間,太上皇就曾親自率兵西征,無數將士,在那片疆域馬革裹尸,當然,也有許多人,從那里取得了功名富貴。
如今陳喬三個月不到的時間,就擊潰了來犯的五國聯兵,自然是一件振奮人心的事。
特別是還是在這樣一個日子里得到這樣的捷報,意義顯得尤為不同。
連太上皇似乎都為這個消息感到高興,不過眾臣卻只聽見太后的贊譽:
“很好,靖王統御有功,朝廷方能得此大勝,這也是今日太上皇大壽,最好的一份賀禮!”
眾人起初還有些不習慣,不過隨即也意識到,太上皇當是身體不適,這才讓太后代為發話。
賈寶玉躬身拜道:“景桓不敢冒領此功,此番西海大捷,一為太上皇仁圣洪福,太后慈佑,二為邊關眾將士用命,盡忠報國,三賴朝中大臣們精誠協作,使得西征大軍無后顧之憂,方能得此大勝,實乃天佑我大玄,景桓不過居中調度,不敢貪此滔天之功。”
“呵呵呵,靖王過謙了。”
太后笑了一句,然后底下忽然有數人齊聲喊道:
“太上皇洪福,靖王英明。”
一聲過后,很快便萬人附和,竟成山呼海嘯之勢。
“太上皇洪福,靖王英明!”
“太上皇洪福,靖王英明!”
賈寶玉眉頭一皺,回頭看了一眼震的臉都紅了的謝鯨等人,看見他們眼中的興奮之色,賈寶玉倒也就釋然了。
罷了,若是在別的情況下,他們這么做或許不妥。
但是在他和太上皇之間,當無需這般顧慮。
自己手下這些人只是在幫他借勢造勢,也是有用心了。
盛宴的高潮因為太上皇的中途離去,短暫回落。
隨后大家似乎發現,太上皇不在,大家能更隨意一些,如此很快,宴會倒是變得更熱鬧一點。
賈寶玉也在應對了一番臣子們的敬酒之后,被太后叫到身邊,與幾位王府的王太妃以及幾位老王爺認識。
賈寶玉知道太后的意思,也沒有什么不耐煩,就這么陪著長輩們說話聊天,打發著本來就無聊的時間。
陸詩雨作為賈寶玉侍從,也侍立在殿內。
忽有一個太監過來與她說道:“陸護衛,殿外有一個王爺的親兵來報,說是有事要稟報王爺。”
陸詩雨便隨著從偏門出來,果然有一個賈寶玉的親兵。
“陸護衛,姜隊正讓我過來,請您過去一下。”
此人低眉順目,對陸詩雨極是尊敬的樣子。
陸詩雨便皺眉道:“何事?”
“姜隊正沒有與小的說,只是說是很重要的事,必須當面與陸護衛講。”
陸詩雨細看了他一眼,這名親兵她雖然不認識,卻大概有些眼熟,又看其渾身裝配,知道是賈寶玉的親兵無疑。
于是點點頭,隨著他下殿來。
只是沒走一會兒她就起了疑心。她隨著賈寶玉進過多次熙園,大概知道其中的方位。
論理,姜寸等人此時當在御馬苑附近駐扎,也就是朝正門方向,可是這名親兵帶路,卻有些往東拐。
她要是記得不錯,再往前走,就該是花園了。
“姜寸他們在何處?”
“就在前面,再走幾步就到了…”
陸詩雨默不作聲,卻在行動間,將腿抬高,悄然摸出靴子里面的匕首。
哪怕她是賈寶玉的親衛,在進殿之前,也是將佩劍解了下來的,所以現在,她只有藏在靴子里應急的匕首。
摸出匕首,在那親兵還未曾察覺情況的時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個箭步扼住那親兵的要害,并將匕首抵在他的咽喉處,沉聲斥問道:“你究竟是誰,想要做什么?”
語氣陰厲,似乎這親兵一個回答不對,她就會要了他的小命。
親兵大驚失色,驚慌道:“陸大人,您這是何意?”
“此去已經快要到后宮內院,姜寸再如何大膽,又豈敢叫我到這邊會面!還不從實招來!”
陸詩雨跟著她哥長大,耳濡目染的看著她哥用那些陰謀詭計制敵,對此間之事尤其敏感,所以才這般謹慎。
親兵面色驟然一變,眼睛四處看了看,忽然大喊一聲:“人帶到了,你們還不出來…”
叫完這一句,他就要一個肘擊將陸詩雨撞退,試圖脫身。
他這是鋌而走險。在他看來,陸詩雨一個娘兒們,就算會些花拳繡腿,又豈能有他力氣大?
至于她手里的匕首,雖然沒想到她在崇德殿內還能藏有武器,但是他料定,這女人不敢隨便殺人。只要她遲疑一下,自己就能逃脫。
但是他確實小看了陸詩雨,以賈寶玉親身經歷,陸詩雨本身力氣就不遜色于軍中武人,況且身體靈巧更勝軍中粗漢數倍。
正面相抗,他們的隊正姜寸都不一定能完勝。
所以,他自以為是的猛然偷襲,注定是不能成功的。他沒有掙脫開去。
陸詩雨一面下力氣制住了這名細作,就見隨著他的叫喊,周圍忽然涌出來十多個太監。每一個都氣勢洶洶。以她的經驗來看,多半都是有些身手。
陸詩雨嬌俏俊秀的面容一變,閃電般作出決斷。
只見她右手一劃,手里催毛斷發的匕首刀刃便掠過那親兵的脖頸,一刀鮮紅的血液噴薄而出。
她的果斷狠辣的舉動,就連前面快速沖過來的太監們都似乎驚住了,動作停頓了一下。
但是陸詩雨卻不給他們反應的時間,將手中的人往前一推,選擇空虛的左邊跳躍而去。
“追!”
太監們著急忙慌的追趕,不過也無用了,沒有第一時間圍住獵物,人再多,也追不上了。
或者說,他們不敢追。
除了這邊僻靜一些,再出去,就可能引來殿前司的禁軍了。
領頭的太監回到之前的地方,看著那倒在地上,顯然死不瞑目的親兵,大罵一聲晦氣。
“頭兒,怎么辦,人沒抓到不說,這家伙還死了,王爺知道,定會怪罪的…”
頭兒沉著眉頭想了想,道:“無妨,反正這家伙不死在那娘兒們手里,王爺也不會留著他,如今死在那娘兒們手里倒正好…
他娘的,那娘兒們不但比鷹還警覺,而且跑的他媽比兔子還快,真是見了鬼了!”
大殿一角,一群王妃、老王妃們正圍著賈寶玉和她媳婦兒,不斷的夸贊:
“瞧瞧,這天造地設的一堆,站在一起就和觀音大士旁邊的金童玉女似的,真是羨煞了旁人。”
賈寶玉對這些話,早已經免疫。
便是葉蓁蓁,也差不多如此。
不過她是女孩子,就算心里不羞,表面上也得表現出三分女兒家該有的羞澀,不然,這些“長舌婦”們就該背后說些有的沒的了。
忠順王從后殿進來,賈寶玉雖笑著和別人說話,也和他對了一眼,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
忠順王一愣,然后也笑了起來。
不過他笑的比賈寶玉真誠,嘴角都快咧到耳后根后頭去了。要是賈寶玉離得近一些,或許還能聽到“給給給”的聲音。
忠順王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不一會兒,忽然一個小太監驚慌失措的跑到他的身邊,不知說了什么,就見這位肥嘟嘟的王爺一下子站起來,大聲喝問:“你說什么?”
“怎么了?”
太后本來就不喜歡忠順王,見他在這樣重要的場合失態,更是不滿,因此沉著面容問道。
忠順王也不告罪,只是看著那太監。
那太監便道:“回王爺,回太后,太孫…太孫殿下他,在后花園里溺亡了…!”
“什么?!”
大殿寬廣,等級排位森嚴,能夠坐在前面些的,都是身份尊貴的。
小太監的話一出,無疑在大殿內是一石驚起千般浪。
“到底怎么一回事?”
忠順王喝問。
“小的,小的也不知道,剛才王公公帶著小的們在那邊巡視,忽然就聽見喊‘救命’的聲音,等我們過去的時候,就看見兩個人倉惶逃竄。
王公公見了覺得有異,便要攔下那兩人。
誰知那兩人武藝高強,小的們拼盡全力也只抓住一個,卻跑了一個…
等到小的們回頭的時候,才發現是太孫殿下被他們害了…”
忠順王大怒,道:“還不把王義那狗東西叫過來!”
話音剛落,就見一個大太監服色的太監進來,見面就跪下。
從他的三言兩語,總算是把事情說清楚了。
“如今太孫殿下被小的們安頓在東閣,已經去請御醫們了,不過據小的們探測,太孫殿下已經,已經沒氣兒了…”
殿內之人,無不側目。
忠順王怒斥一番廢物,急忙就問道:“可看清那兇手是何人?”
“看見了…”
“那你還不快說!”
“小的,小的不敢說…”
王義跪在殿前,抬眼看了看上首的賈寶玉,眼中畏懼之色明顯。
其他人都噤若寒蟬,只聽得見忠順王的聲音。
在忠順王的逼迫下,太監王義似乎實在不敢隱瞞,于是才道出實情:“那兩人,是,是靖王身邊的人,一個是靖王爺的親兵,另一個,另一個是靖王的護衛,就是那個女的…”
大殿絕對的安靜。
太孫,一國之儲君,居然就這么光天化日之下,在太上皇的壽宴期間,被人給暗害了?
“胡言亂語!”
太后早就陰沉下臉來,此時看著那口出悖逆狂言的兩個太監,喝命道:“來人,將這兩個滿嘴胡言亂語的狗奴才拖下去,亂棍打死…”
眾人緘默,就在禁衛都進殿的時候,賈寶玉才笑著道:“皇祖母息怒,當務之急,還是先去求證一下太孫殿下的安危為要,其余的事,之后再慢慢查證便是。
不管有沒有人暗害太孫,也不管是不是孫兒的人做下的,這件事也不是單憑兩個奴才一張嘴就能決定。
先把他們看押起來吧。
張統領…”
殿前司統領張濟,乃是太上皇的心腹,一直為太上皇統領殿前司。
眼前的情況,在賈寶玉看了是很明顯的,不過是有人在搞鬼,這個時候,自然要搬出有分量的主陣,方能避免小人從中作梗。
“是。”張濟抱拳一禮,立馬派人將那兩個太監押了下去。
忠順王眼睛瞇了瞇,他沒有想到,連張濟這等太上皇的絕對心腹,都對賈寶玉唯命是從…
想了想,他抱拳告罪道:“太后及各位大人恕罪,小王奉太上皇之命主持大典,原本就有巡視安危之責,小王也一直謹慎對待,不想竟還是出現如此驚駭之事。小王實在難辭其咎,待此間事了,小王會親自向太上皇請罪…
不過,方才本王手下的內侍所言,眾位大人也聽見了,不知道景桓賢侄作何解釋?
對了,你的那名女護衛呢?”
忠順王四下看了看,十分鄭重的問道。
言語間,指控賈寶玉的意思明顯。
賈寶玉卻理也沒理他,只對太后道:“皇祖母,咱們去瞧瞧太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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