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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6章 遠親上門

  大軍遠拔,皇帝大喪,似乎帶走了大玄帝都的精氣神,使得整座京師,變得凄清而蒼冷。

  這份凄清,直到數日之后京城的一些門第開始發喪、送葬才得到一絲改變。

  前番的動亂,死了許許多多的人。

  那些入罪的人便罷了,而其他英勇犧牲,或者無故遭禍的人家,之前是礙于皇帝的喪禮,不敢沖撞而密不敢發。如今皇帝的靈柩離開京城,他們怎么也要為家人辦一辦后事的。

  于是,偌大的京城街巷,城內城外,每日都會出現一批又一批的黃泉送行隊伍。

  他們皆身穿粗布白衣,一路鑼聲與嗩吶齊鳴。

  若非他們整體看起來雜亂無章,其聲勢幾乎都能與之前景泰帝大殮禮之日時相比了。

  賈家,也趁著這個時間趕忙辦理賈赦的喪事。

  其實賈璉真的沒有故意哭窮,榮國府東跨院在賈赦的治理下,真的是海枯河干了。

  總共就剩下沒幾萬兩的直接財產,還因為之前害怕抄家悄悄埋在后院里,后來被王熙鳳主仆給兜了底。

  如此一來,賈赦留給賈璉的,除了一座華麗的半大不小的院子,以及很多二手的古玩器具和姨娘之外,就真的沒什么了。

  賈璉一心想要給賈赦把喪事辦的風光一點,也是為了讓家族看出他的孝心,將來好更順理成章的繼承賈赦的爵位。

  所以,為了籌得花銷,他才冒險打上了當初他從林家帶回來的那筆銀子的主意。

  但是后來聽說那晚賈寶玉當著一家人的面,讓賈母把那筆銀子和其他資產作為黛玉的嫁妝,做好交還給黛玉的準備之后,他背心可是冒了好一股冷汗。

  他以為,賈寶玉正是因為知道他的事情,才那么做的。

  好在賈寶玉給大行皇帝送殯去了,據說至少要一個月才能回來,他才放心不少。

  然后自然不敢再打那筆銀子半分的主意,轉而去糾纏王熙鳳。

  他偶然得知,王熙鳳有錢!

  但是王熙鳳是何人,他在其手中自然占不到任何便宜,最后動靜鬧大了,還是賈母出面拿了兩萬兩銀子出來,此事才算是告一段落。

  有了銀子,賈璉倒也不含糊,應合著京中的辦喪潮流,又花了半個來月,總算是把賈赦的喪事給了結…

  在為賈赦辦理喪事的期間,有一件事特別牽引了賈璉的精力,甚至一度差點連喪事都給耽誤了。

  他萬萬沒想到,邢家,就是他那個人嫌狗憎的后母邢夫人家中,居然還有這樣一位人物!

  他原來只知道,邢家除了邢夫人之外,就只邢夫人還有兩個妹妹,一個弟弟。

  其中邢夫人的弟弟他是熟識的,名字叫做邢德全,二十多歲還沒有成親,卻最是個貪酒好色的膿包之徒,時常到家里來找邢夫人這個長姐要銀子使。

  知道的人,都叫他“傻大舅”。

  原來,邢夫人除了這個親弟弟之外,居然還有一個異母同胞的哥哥。

  有個哥哥便罷了,竟還有那樣一個出類拔萃,令人見之忘俗的侄女…

  沒錯,就在為賈赦辦喪的時候,邢夫人的哥哥邢忠,帶著妻子和女兒來投奔邢夫人。

  邢忠的女兒,也就是邢夫人的侄女兒,名字叫做邢岫煙。

  極為清麗出眾的一個女孩子。

  賈璉也是見過不少美人的,但是這個表妹,他覺得極為不同。具體有什么,他卻形容不出來。

  賈璉和一般好色的男人一樣,見獵心喜,主動幫邢夫人安置這遠道而來的邢家人。

  為了討好,甚至還主動去與賈母講,說是邢夫人縱有萬般不是,但是賈赦的喪事,還該讓她出面一下,如此家族中別的人才不會起疑。

  他的建議也得到了賈母的認同…

  就這樣討好,邢忠夫婦自然是對他頗為滿意,但是他卻發現,這個出身貧寒的表妹,性子卻著實有些出塵和淡然,對他的殷切頗有種石子入湖卻水波不興的感覺。

  賈璉是縱情歡場的人,對女子也算是有一些了解。

  他看得出來,邢岫煙的做派,確實不是故作清高,她也沒有一般女子都有的愛慕虛榮。

  如此一來,賈璉慢慢就失去了信心與興趣。

  賈璉是個務實的人,他其實最喜歡兩種女人,一種是溫柔似水的,另一種是性中帶騷甚至是淫的女人。

  前者可以令他男子氣概暴增,后者能帶給他更愉悅的享受。

  但是根據喪禮期間的接觸下來,賈璉知道,這個叫做岫煙的表妹,和王熙鳳一樣,都不是他可以拿得下的女子類型。

  賈璉雖然好色,品性卻還端正。

  他看上的女人,一則以俊美的外貌相吸,二則以身份與財物勾引,從無強迫或者陰謀構陷得來。

  見邢岫煙安貧樂業,守正至極,知她是個正經良家女孩,倒也息了沾染之心。

  此時東跨院一個普通的廂房之中,遠道而來的邢忠夫婦正坐在桌前談話,時而發出陣陣嘆息。

  在他們身后的柜幾旁,其女岫煙則安安靜靜的給她們斟了熱茶過來。

  一時刑母抱怨道:“早前你還說什么你妹妹是一品誥命,是京城國公府的當家太太,只要咱們到了京城,她隨便幫襯幫襯,就少不了咱們的榮華富貴,所以我們才不遠千里的來了。

  如今怎么樣,你那妹妹可理你也不理?就這么個下榻的地方,還是人家璉二給咱們安排的…”

  邢忠似乎覺得臉上有些過不去,立馬斥道:“胡吣!璉二是我妹子的兒子,雖然不是親生的,那也是嫡子!他能幫咱,難道不是看在我妹子的份上?怎么說,我也算是他的嫡親舅舅…”

  邢母也不和他爭執,只哭兮兮的道:“看吧,如今咱們雖然暫時住在這里,但是我們的盤纏和積蓄已然所剩無幾。我們又在京城半分家業和田產都沒有,照這樣下去,遲早也是個死…早知道這樣,當初就待在蘇州,勤勤懇懇做活,多少還能有口飯吃…”

  見此,邢忠也長嘆了一口氣:“我怎么知道好好的,她就放著國公府太太不做,跑去出家了呢?”

  “出家?我看倒是未必,只怕是被他們家給監禁起來才是。不然怎么剛剛這邊老爺的喪事一畢,就趕忙把她送回庵里去了?

  難道你忘了,咱們第一次去庵堂里見她,那主持還不讓我們見呢,還有兩個豪橫的婆子在她院里,名為照顧,實則是看管才對。

  偏她自己還裝作出塵絕世的得道尼姑模樣,卻吝嗇的什么似的,裝給誰瞧呢?

  我看啊,連璉二都不把她放在眼里。”

  刑母喋喋不休的道,邢忠聽了也無法反駁,只能感慨時運不濟。

  忽見給他們倒茶之后就侍立在后頭的女兒,邢忠忽商量道:“我看璉二人還不錯,生的一表人才,身份又貴重,看起來對岫煙也有意,不如就將岫煙許給他吧,如此咱們一家在京城也就有了根基和依靠。”

  刑母則遲疑道:“可是,璉二不是娶妻了么…”

  “糊涂,我難道不知道他娶妻了?可惜又有什么辦法呢,只能怪我們沒本事,否則以咱們家岫煙的模樣,哪里至于流落到給人為妾的地步。

  可是,岫煙已經到了出嫁的年紀,照咱們家現在的條件,哪個好人家看的上?

  難道你舍得把女兒也嫁給那起連家里都時常揭不開鍋的泥腿子,將來和咱們一樣受苦么?”

  刑母聞言,則看向女兒,卻見女兒不知何時已經哭成了淚人一樣。

  刑母連忙起身,扶著她關切的問道:“乖女兒,怎么了?可是聽了你爹的話,心里不愿意?

  傻孩子,咱們這不是還在商量,還沒決定呢…”

  邢岫煙哭道:“爹,娘,我愿意和你們一起吃苦,我可以不嫁人的,我愿意一直陪在你們身邊,照顧伺候你們…”

  刑母是過來人,自然立馬明白,女兒確實是不愿意為妾。

  于是便看向邢忠。

  邢忠面上也有一些愧色,不過在刑母看過去的時候,卻立馬正色道:“胡鬧,女兒家長大了哪有不嫁人的?再說,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有我們做主,哪有你想如何便如何的?”

  邢岫煙也就不再多言,只是哭的利害。

  她知道邢忠的為人,在家中向來說一不二,無人敢忤逆其意。又不通情理,說也無益。

  刑母見此,連忙勸道:“好了,咱們剛剛到京城,萬事不熟,就算咱們愿意,還不知道賈家同不同意。咱們這么好的閨女,豈有上趕著給人做妾的道理?

  你也不用急,若是實在無法,到了至極為難之際,大不了咱們還回蘇州便是了。豈能叫閨女受這等委屈?”

  刑母一面說,一面安慰乖女。

  “哼,這算是委屈?別的人想委屈還不得呢!

  不過你說的也是,這種事,自然要好好謀劃才行,咱們剛到京城還不知道他們家里的情況,不能輕舉妄動…”

  邢忠神色沉思下來。

  其實他之所以決定來京,一則是確實在蘇州難以維持生計,二來也是見女兒長大,越發生的標致,故起了攀龍附鳳之心。

  天下權勢富貴最多的地方,自然就是京城。

  賈璉雖然符合他的標準,但畢竟早已娶妻。讓女兒為其妾,他還有些猶豫,不敢貿然下注。畢竟賭注可只有一次。

  正在邢忠夫婦為后事百般發愁謀算的時候,門外傳來叩門聲。

  “邢大爺、邢大娘,璉二爺叫你們過那邊府里去,咱們家老太太要見你們!”

  邢忠來到門口,聽見賈璉的小廝這般介紹說,忙問:“老太太因何要見我們?”

  邢忠來到賈家有了一些時日,對賈家的主要人口有了個大致的了解,知道賈母乃是賈家的尊者,因此有些緊張。

  小廝笑道:“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我們家老太太好客,你們是咱們家大太太的親戚,那就是我們家的親戚,這么不遠千里的來了,老太太自然要見見的。”

  邢忠聽了,暗道這是個機會,連忙與那小廝說了幾句好話,然后回身讓邢岫煙母女二人收拾一番,方一起到榮國府來。

  榮國府,榮慶堂內已經是熱熱鬧鬧,其樂融融的場面。

  賈寶玉和王夫人皆去皇陵給大行皇帝守靈去了,賈家這段日子也一直在忙賈赦的喪事,氣氛一直較為冷清壓抑。

  今日她忽然聞得李紈的寡嬸帶著女兒來看李紈,她留了心。

  一問之下,才知道不單是李家來了人,這陣子,家里居然來了好幾股遠道而來的親戚!

  她連忙讓都請來瞧瞧。

  最先到榮慶堂的是李紈的寡嬸外加兩個堂妹,那李嬸娘還罷,偏是她的兩個閨女,清清秀秀,極有靈氣,一下子就入了賈母的眼。

  然后薛姨媽也帶著從南京來的侄兒薛蝌和侄女薛寶琴過來。

  這一下,賈母更是沒忍住拿起自己的老花眼鏡,仔細的把薛家兄妹兩個好好瞧了一回,然后便不由對薛姨媽道:“聽說姨太太家的這兩個孩子十多日之前就到京了,怎么姨太太都不帶他們過來我瞧瞧?今兒我要是不叫你們,怕是也瞧不見這樣模樣好的孩子了!真的是,都生的這樣好…難得…”

  賈母可是活了七十多歲的老封君,見過了何等數量的各家晚輩?

  能讓她接連發出這樣的感嘆,可見薛家這對兄妹的絕對不平常之處。

  周圍侍立的賈家丫鬟仆婦們,也紛紛附和賈母的話,發出各種贊美聲。

  薛姨媽則笑回:“原本早就想領他們過來讓老太太見見,順道聽聽老太太的教誨,只是之前貴府上事多忙亂,不敢拿這等小事叨擾老太太。

  今兒原本正打算帶他們過來給老太太請安,沒想到就先得到了老太太的命令了,呵呵呵。”

  薛蝌和薛寶琴確實是十多日之前便到了京城的,不過當時賈家正忙著送賈赦的靈柩出殯。

  薛姨媽是極會處事的,自然知道那個時候帶人上門不是好時機,所以就讓薛蝌兄妹在家里待了十多日,準備等賈赦喪事過去,賈母的心情好些之后再引見更好。

  賈母自然明白其中緣由,笑了笑道:“姨太太就是太見外了,都是至親,又是年輕小輩哪有那么多講究?

  說來姨太太不要見笑,我就喜歡這樣模樣生的好的晚輩,姨太太家這兩個孩子,極是入了我的眼了。

  嗯…叫她們姐妹們都出來見見遠客吧,都是一家子的親戚。”

  薛蝌雖然是外男,但是賈母見他年紀尚輕,且模樣、氣質都為上乘,心里喜歡,也就不為避諱了。

  讓家里的晚輩相互認識,正所謂通家之好。

  于是,迎春、黛玉等人都從屏風后頭出來,在寶釵的指引下,雙方紛紛見了禮。

  其間賈母等人見薛蝌在見禮之時,神色清正,目不斜視,言談舉止,皆極為有禮有節,更是心中贊賞。

  又見薛蝌、薛寶琴居然和李家人認識,賈母好奇一問,方知道原來他們兩家居然是在來時的路上便碰見了,因為兩家都沾著親,便結伴入的京城。

  那李家人原本入京就是竄親的,同樣因為知道賈家在辦喪事,所以才等到今日方上門拜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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