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趁著夜色分批次帶走了大部分的軍隊。留在鐵網山腳下故布疑陣的不足萬人。
這些失去首腦人物的棄卒,在被包圍震懾之后,幾乎沒有形成有效抵擋,就全部被繳械收編。
不過也因此,浪費山上大半日的時間。
行宮之內。
“臣參見太上皇。”
賈寶玉來到太上皇的御榻之前,躬身謹拜。
太上皇斜眼瞧了他一下,垂下了眼簾。
旁邊的馮祥察其意,故意笑道:“靖王從小在民間長大,或許不知,皇室子弟面圣之時,可以名諱自稱…”
一邊說,一邊給賈寶玉使眼色。
靖王您難道忘了,昨晚太上皇的圣旨里面,可是給您賜了名諱的。
賈寶玉會意,倒也不顯尷尬,利索的打起衣擺,跪地道:“景桓參見皇祖父,恭祝皇祖父龍體康健,福壽永存。”
他并非不知道這個規矩,只是做習慣了臣子,突然就要他完全以皇孫自居,還有點勉強。
太上皇些微瞪了馮祥一眼,然后轉頭看著賈寶玉,輕聲道:“起來吧。”
賈寶玉察其聲,雖然依舊虛弱,但是已比昨晚沉穩,心中也是暗暗松一口氣。
聽命起身,賈寶玉道:“回稟皇祖父,景桓此次覲見,是有幾件事情稟報…”
山上如今的大事,無非就是三件。
一是皇帝的后事,二是所有涉及謀反的臣僚以及其眷屬的處置,三就是如何平息二皇子之亂。
第一件朝廷自有章程,按部就班即可。第三件事太上皇昨晚已經交給他,他與葉瓊等人也差不多計議好對策,只待實行。
所以,重點就是第二件。畢竟涉及到那么多的朝臣和勛貴,沒有太上皇的意思,誰都不敢擅自做主。
可惜,當賈寶玉將這幾件大事慢慢述說之后,太上皇并沒有任何表態,只是頷首道:“朕知道了,你且稍候,朕與你引薦一人。”
賈寶玉心中藏疑,卻也不好表示,只能聽命等候。
過了沒一會,果然有一人前來面圣。
此人口方面闊,膚色黝黑,雙目炯炯有神。全身著一件紫紅色蟒袍,再配上他高大的身材,令人面對他之時都頗有些壓力之感。
待其行禮之后,太上皇對賈寶玉道:“此乃錦衣軍都指揮使,掌管天下一十八道錦衣衛所。往后你有何不明之事,盡可宣其詢問。”
賈寶玉心頭一跳,道:“是…”
太上皇這意思,是要將錦衣軍給他的意思么?
太祖之時,初設錦衣衛所。到了太上皇之時,以為衛所獨立于軍政之外,不利于天下安寧,遂將錦衣衛改制,并入軍制當中,稱為錦衣軍。
要知道,就連當初景泰帝都沒能掌控錦衣軍,也就提拔了一個趙全做錦衣軍副都指揮使…
杜明義顯然是認識賈寶玉的,他聽了太上皇的話別無表情,僅僅轉身對賈寶玉拜了拜:“卑職杜明義見過靖王殿下。”
“見過杜大人。”賈寶玉回禮。
“好了,你先下去吧。”
“是…”
太上皇果然只是引薦,并沒有給兩人說話的機會,便叫賈寶玉退下。
但是據賈寶玉看來,太上皇應該是有話要單獨吩咐杜明義…
懷著一些心思離開太上皇的寢殿,賈寶玉來到河間王養傷的偏殿。
原本昨晚他就想要來見河間王的,只是昨晚與葉瓊等人議事之后已經太晚了…
河間王正坐在輪椅之上看書,而云霓則靠在他身邊說著什么。見到賈寶玉進來,小丫頭嘴巴頓時翹起,不過還是站了起來。
“父王…”
賈寶玉來到河間王的輪椅之前,拜道。
河間王瞧了他半晌,嘆道:“沒想到你果然是三皇兄的兒子…”
瞧其語態神色,顯然是早有猜測,并沒有太意外的意思。
“既然是三皇兄的兒子,如今又是靖王,位尚在我之上,再叫我義父就不妥當了。若是不嫌棄,還是叫我一聲皇叔吧。”
河間王很平靜的道。
賈寶玉搖頭:“不論孩兒的身份是什么,一日是義父,終生是義父。在孩兒心中,早已將您當做父親一般看待,將云霓看作是親妹妹,絕無半點虛假。”
河間王認他為義子,是舉行了大儀式的。
“太上皇或許并不愿意再承認這一段關系。”
河間王提示道。
“太上皇他老人家不會反對他的兒子和孫子親近如初!”
河間王眉間一皺,瞅了賈寶玉一眼,釋然道:“既然你堅持,那便依你…坐下吧。”
賈寶玉便在云霓之前的位置上坐了。
云霓見此,小嘴兒噘的更高…
“云霓,你先出去,我與他單獨說說話。”
“哦…”
云霓不情不愿的開始挪動。
賈寶玉便對她笑道:“你先出去,等會我再找你說話。”
云霓頓時一努嘴,表示不稀罕的意思,不過這下倒是很利落的跑出去了。
云霓離開,其他太監也很識趣的退下。
待房間里只剩下河間王和賈寶玉二人之后,河間王忽然收斂了神色,道:“我還以為,你會對我抱有戒備和敵意。”
忽然的一句話,賈寶玉卻是瞬間知曉其意。
河間王是太上皇的兒子!
論傳承齒序,尚在他之前。
不同于太上皇明面上的獨苗苗忠順王,河間王不論才智還是能力都非常出眾,在太上皇明確表現出要培養他為繼承人的時候,河間王顯然是他最大的潛在競爭者!
但是賈寶玉裝作不解其意,反問:“父王此話何意?”
河間王看著他:“你就這么篤定我對那個位置沒有興趣?”
河間王說的頗為認真,若是再裝作聽不懂便有愚弄之嫌。
但是這種問題,正反面回答顯然都不是好答案。
好在他心中早有應對之策,只見他輕松無比的笑道:“父為子綱,若是父王對那個位置真有興趣,孩子自當全力輔佐父王…”
河間王眉頭挑了挑,戲謔的看著賈寶玉。
“反正子承父業,父王又只有我一個兒子,等父王百年之后,也就該我了。”
賈寶玉道。
河間王好笑道:“我今年才四十有四,今后未必沒有別的兒子。”
賈寶玉立馬笑道:“孩兒覺得,您其他孩子,絕對沒有孩子這般孝順和能討你歡心。”
“呵呵呵呵…”
河間王真的是被逗笑了。他沒有想到,分明是這么嚴肅和正經的話題,在賈寶玉的嘴里說出來,居然能這般的詼諧、有趣?
不過有一點賈寶玉說對了,他確實越發喜歡他了,不愧是三皇兄的兒子,有特點,有個性…
至于他所問的問題,那原本就不重要。之所以問,也只是為了考驗賈寶玉的心性。
他自然能知道自己的心思…
而且,他明確的知道,太上皇是不可能讓他坐那個位置的。
要不然,十多年前那一場變故之后,就不會是景泰帝粉墨登場,而是他面對太上皇為他布置的像現在賈寶玉一樣的道路了!
甚至只要他敢表露出絲毫的意圖,都將會面臨太上皇毫不留情的打壓。
昨晚王澤賢之事,已經徹底表明了太上皇不容質疑的態度。
不公平?不甘心?
不不不,世界上沒有不公平和不甘心,有的,只有想不通罷了。
就拿他來說,雖然只是一個郡王,卻節制著西北近二十萬精銳邊軍,是大玄最有權勢的王爺。加上深得太上皇喜愛,沒有一個親王敢對他不恭。
之前景泰帝之所以將他召回京城,也是因為忌憚他,害怕自己功成之后無法壓制。
這對那些宗室王爺來說,是否也是不公?
對忠順王來說,是否更是不公?
忠順王只是母妃身份低了些,他以及他的子嗣便被太上皇剝去了繼承權,甚至在眼下這樣的情況下,太上皇也絲毫未曾想起他那一脈…
忠順王尚且如此,而他,卻是身份更見不得光的私生子!
他并非此次鐵網山之行才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的。
他早就想通了,這些年,太上皇對他,沒有虧待。
甚至他和太上皇一樣,不愿意世人知道他的真實身份。
端祿王府原九王子,憑軍功另辟王府的河間王爺,這個身世,更令人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