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三箭都正中靶心,連賈寶玉自己也挺意外的。
他不知道別人射箭之時是什么感受,但是他知道,他射箭之時,真有種開掛的感覺。
就像他讀書幾乎過目不忘一樣。
那箭靶也是,只要他全神貫注,箭靶在他眼中就像是變大了許多一般。
如此,他覺得射中靶心也沒多難耶。
當然,這種話他是不會說的。
對于別人后來對他的贊美和奉承,他都是謙虛以對。
一會之后,南安王爺命人把那匹西海戰馬給他送了過來,賈寶玉只是打量了兩眼,便笑道:“原本這匹馬應該是馮大哥幫衛兄拿下,如今小弟越阻代跑,馮大哥不會介意吧?”
他這個三箭二十七環實在太詭異,沒有人自信能夠做到,所以在他之后沒有人再上場。
南安王便宣布比賽結束,賈寶玉是最終獲勝者。
馮紫英自然也不會和賈寶玉搶。
此時他苦笑道:“子衡這是存心挖苦我了,論及箭術,我不及你遠矣,又何有越俎代庖之論。”
賈寶玉微微一笑,當即將馬讓衛若蘭的下人牽走。
衛若蘭遲疑道:“賈兄,此馬太過珍貴,小弟受之有愧,不如,你還是收回去吧…”
賈寶玉搖頭,“君子自當重諾、守諾。我們既然早已約定此馬是為衛兄所爭,自然沒有反悔的道理。”
衛若蘭還要推辭,畢竟那個約定是他和馮紫英約定的,賈寶玉后來,根本沒必要將這匹馬送給他。
他和賈寶玉之間,畢竟不像和馮紫英那樣乃是發小。
還是馮紫英看出賈寶玉是真心送馬給衛若蘭,因此提前道:“好了,子衡一番心意,崇文若是執意推辭,豈非有傷情面?
不若就收下吧,正好你確實缺一匹戰馬。至于這個人情,以后再報便是。”
衛若蘭面露感激之色,果然不再推辭,接過侍從遞過來的馬韁繩,言辭懇切的拜道:“賈兄厚情美意,崇文銘記。”
賈寶玉毫不介意的擺擺手,心說,只要你小子以后不要招惹我的云妹妹就好。
“靖遠伯今日技驚四座,著實令小王爺開了眼。
小王自當信守承諾,從今日起,詩雨便是靖遠伯的婢女了。
此女性格略顯乖戾,日后若是有什么做的不周或者是得罪靖遠伯之處,還請靖遠伯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過于苛責。”
沐秋波適時走了過來,還帶了那個叫做“詩雨”的侍女。
其他人頓時散開一些,將位置留給木秋波和賈寶玉,并且暗笑不已。
寶馬佳人一起得,靖遠伯今日可是獨占鰲頭,風光無限,令人羨慕啊。
不過也有人好奇,王公勛戚之間,送侍女本來算不得什么。只是論理說送出去的東西,尤其是女人,送的人通常都會表現得十分干脆,說什么任打任罵之類的才是…
不要過于苛責什么鬼?
若是自己喜歡的,干嘛要送人,若不喜歡,以木秋波王爵之尊,又何用補這一句來畫蛇添足?
難道是他本意不想送,只是礙于面子不好意思反悔?
“既然是王爺心愛之人,在下怎敢橫刀奪愛,還請王爺收回成命。”
賈寶玉拱手道。
沐秋波笑道:“小王豈是失信之人?既說相送,豈有收回之理?難道靖遠伯是覺得此女容貌平平,瞧不上眼?”
“豈敢…”
賈寶玉道,并下意識的看了一眼那女子。
對方也正好抬頭望他,那黑澈透亮的美眸,泛著些微委屈,巴巴兒的,仿佛要把人的心都給融化了。
賈寶玉心頭一跳。
那日晚,在千金閣后頭的船艙之內,韋笑笑躺在他懷里便是這么看著他的,實在太像了!
“哈哈哈…”
他倆的反應被眾人看在眼里,馮紫英等人皆笑道:“子衡,既然美人對子衡有意,王爺又執意相送,你就答應了吧,以免辜負美人恩啊。”
賈寶玉眉頭一動,看沐秋波確無容他拒絕之意,才道:“既然如此…多謝王爺厚情美意,在下卻之不恭了。”
他心中實在有了疑惑。
這個人,感覺就像是沐秋波專門給他送過來的一樣…
他倒要看看,對方的糖葫蘆究竟賣的什么藥!
就算是他想多了,其實也沒什么,于如今的他而言,美人,更多的時候,則是一種財富和地位的象征。
多一個少一個,并沒有什么區別。
“呵呵呵。正該如此!”
沐秋波見賈寶玉答應了,笑容更甚,示意了一下身旁的侍女,等她走到賈寶玉的身側之后,他便笑道:“此間之事已了,小王爺不便久待,就先告辭了。”
“恭送王爺。”
沐秋波擺手示意眾人留步,臨了又對賈寶玉說了一句期待他在秋獵場上的表現,之后才真正離開。
他一走,這邊的人幾乎也都慢慢散去。
賈寶玉也準備和馮紫英等人離去。
“爺,她怎么辦?”
茗煙拉了一下賈寶玉的袖子,指著詩雨道,神色不是很開心。
賈寶玉這次出來就帶了他一個侍從,他之前一直都是睡在賈寶玉帳篷的角落。
如今姓沐的小王爺送了二爺個女人,他怕是就只能乖乖讓位了。
馮紫英似想到什么,笑道:“子衡應該是第一次參加秋獵吧?若是沒有方便的下榻之處,不防到我家別院暫住。我家院子雖然不大,但因為只有我和我父親二人,尚有兩間空屋無人住…”
剛到這個世界之時,賈寶玉沒有資格和機會參與秋獵。平步青云(太上皇大壽)之后的第二年,因為去山東賑災耽誤。
如此算來,賈寶玉確實是第一次參與秋獵。
賈寶玉自然知道馮紫英是好意,不過他還是婉拒:“尚且有軍務在身,不好離得太遠。”
雖然如此,他卻立馬又道:“不過,若是馮兄愿意,小弟想請馮兄代為安置此女…”
賈寶玉話沒說完,馮紫英就笑了,賈寶玉倒是信任他。
這可是個美人兒…
他如何知道賈寶玉的心思。
賈寶玉雖然出于疑慮勉強從沐秋波手中接下此女,卻又并不太放心把她放在身邊,便想先把她安置在別處,且看看再說。
至于不放心馮紫英的問題,那完全不必,真要兩人勾搭上了,大不了送給他便是,還省了麻煩。
最多給馮紫英打上一個不可交的標簽而已。
只是還沒等他們商議好,那換做詩雨的女子便開口對賈寶玉道:“我只跟著你!”
賈寶玉眉頭一皺,聲音也相似啊…
他看了一眼馮紫英等人,他們卻沒什么反應,只是戲謔的笑道:“既然如此,我等就愛莫能助了,恭喜子衡俘獲美人芳心!”
其實賈寶玉只是先入為主才會覺得像,實際上,此女的聲音和韋笑笑是有區別的。
且美人兒們的嬌聲謔語很都有相似之處,特別是秦樓楚館中的美人,所以馮紫英、陳也俊等人縱然都聽過韋笑笑的聲音,也并沒有任何聯想和懷疑。
不過倒也因此,賈寶玉拿定了主意。
這個女人,還是控制在手里比較妥當…
行宮之內,當太上皇得知賈寶玉三箭中了二十七環的消息之后,他也意外了:“這小子稟賦竟如此之好?”
他乃馬上皇帝,自然知道箭中靶心的難度。
能夠做到連續三箭正中靶心之人,除了勤學苦練,還必須天賦異稟!
但是賈寶玉分明在文之一道上表露出了過人的天賦,又在武之一道上也如此,未免太過妖孽了些!
馮祥笑瞇瞇的:“回老皇爺,千真萬確,今日南安郡王在他家別院…”
馮祥知道太上皇極其關注這個身世坎坷、飽經磨難(實際上人家賈寶玉覺得自己過得好的很)的孫兒,因此十分詳細的將他聽來的消息告訴太上皇。
太上皇倒也沒打斷他,等他說完之后,才忽然罵道:“難怪這小子那日故意要和朕定下約定,原來是胸有成竹,故意算計于我!”
太上皇心中確實有些不爽,這一年來,他對賈寶玉不可謂不關注,幾乎他的所有消息都知道,居然都沒發現賈寶玉在箭術上的天分,這對他來說,也算是重大失誤了!
馮祥見狀,落井下石道:“那老皇爺是不是要將靖遠伯叫進來教訓一頓,或者,直接取消約定…”
太上皇略顯凹陷的臉頰肉抽抽,冷哼道:“朕像是這么沒有氣量之人么?”
“是是是,奴才誤解老皇爺的意思,罪該萬死…”
雖然是請罪,但是馮祥臉上還是笑呵呵的。
太上皇便橫了他一眼。他自然知道這馮祥是故意這么說,為的就是迎合他的心思。
這個老東西…
忽然,不知想起了什么,太上皇收斂神色,面色淡淡的道:“皇帝這兩日在做什么?”
“回老皇爺,陛下自進入鐵網山以來,除了與老皇爺和太后請安,幾乎都不曾出過行轅,倒是召見過不少人…”
馮祥說著,仔細觀察太上皇的面色,以判斷是否要將景泰帝見過的具體人員名字羅列出來。
但是太上皇顯然并不在意這個,頓了頓道:“杜明義那邊可有什么消息?”
馮祥面色一正,他知道太上皇問的是讓杜明義調查皇帝的事…
“杜大人暫且沒有消息傳來…”
太上皇搖搖頭,也知道自己問了一句廢話。
真要有什么消息,杜明義早就親自趕來稟告了,哪用得著馮祥先知道。
似乎也無意與馮祥說話了,太上皇攤開雙臂,微微仰著身軀,靜默的躺在太師椅之上,閉著眼睛,似乎有意休息一會兒。
馮祥見狀立馬取過錦繡絲被,欲給太上皇蓋上,卻聞太上皇的聲音響起:“你說,要是有朝一日他能夠坐在大明宮的那把椅子上,有沒有可能比朕做的好?”
馮祥一愣,隨即心中巨震,身體都有些抖動起來。
但他盡全力控制好自己的心境,只是輕微的顫聲道:“老奴不知皇爺此話何意,但是老奴斗膽進言,沒有任何人能夠比老皇爺做的更好,當今陛下不行,以后的皇子龍孫們,更不可能…”
涉及大明宮那把椅子,馮祥應該避諱的。但是馮祥卻也知道,在太上皇面前,一味地裝傻充愣,太上皇并不喜歡。
太上皇既然問,他就必須要答。
怎么答,才是他的學問。
太上皇對于馮祥的謹慎并不反感,反而這也是馮祥得他看重的原因之一。
他知道馮祥心里清楚他之前話里的“他”指的是誰。
不過馮祥既然裝作聽不出來,他也不會特意去指正。
沒過一會兒,竟真有了睡意…
馮祥安靜的站了一會兒,直到確定太上皇已經睡著,身心才松懈下來,隨即擦了一把額頭上的密汗。
沒想到,老皇爺心中竟當真存有過那種念頭…
也是,小王子文武兼備,德才俱佳,太上皇深喜久矣,要說一點沒動過那種心思,也說不通。
但是,一旦太上皇真有意的話,那…
大玄怕是要天塌地陷呢!
小王子的身份,畢竟只有他們少數幾個人知道,若要登臨九五之位,何其難也!
況且,置當今陛下與二皇子等人何顧?
說起來,二皇子也是十分優秀的,太上皇對其感官不錯,只是比起小王子…
“罷了,這種事,自有老皇爺考量,我這是操的哪門子心。”
暗暗自嘲了一下,馮祥檢查了一下蓋在太上皇身上的錦被,又各處查看了一下站崗和防務,確保無虞之后,方至外室休息。